小徐悄悄松了一口气,拿起年轮盘检查了构造,摇头道:“不应该啊,大人是否记错了名字?”
“不会。”
“那这会是什么原因……”又忍不住问,“敢问大人,您召唤的是何人?”
容樽答道:“是我当年为自己制的唯一一把琴。”
小徐像是放下心来,“这就奇怪了,只要不是尊神位的大人们,无论生死,年轮盘都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他又翻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道:“要是部长没出差就好了。”
抬眼,见到容樽清澈的鹿眸中透出丝失望,美丽的人儿露出这种神情总是让人不忍的,小徐心里一抽,好心提议道:“大人,不然您将您的琴画出来,看看是否有反应。”
容樽握笔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半晌,语气怅然,幽幽道:“我想不起来了。”
小徐顿时想抽自己的嘴巴子。国家花了巨大的功夫唤醒了容樽,却也没能尽善尽美。
他的记忆出现了缺失,会忘记从前的一些事情。
小徐歉意地说道:“呃……若是琴的形制记不清了,它化形后的模样也可以试试?”
容樽垂下了眼睑,“我也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小徐担心容樽会怪罪他们,急忙宽慰道:“这样啊,大人您不必着急,等部长回来了,我一定将您的情况反映给他。我们部长本事很大,说不定他有办法找到您的琴。”
容樽抬起眼来,看着他,“那就多谢你和你们部长了。”他认真道,“我能记得我的琴所有的事,只是忘记了他的模样,若需要提供什么信息,尽管来问我。”
“不敢,不敢。大人您请放心。”顿了顿,小徐又小心翼翼道,“那大人您可还有什么想见的人?不必要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容樽想了想,开口道:“那便将我的大徒弟唤来吧。”他提笔,在年轮盘上重新写下了“成连”两个字。
成连,春秋时期着名琴师。
一阵光芒弥散开,朦胧中,一位青衣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不是当年生死离别时的垂老模样,而是拜师初见时的青葱鲜亮。
青年睁开漆黑的眼睛,看到面前之人,缓缓露出了一个跟他面容十分违和的慈祥笑容,老气龙钟地念叨:“师父啊……”说完,听到发出的清澈嗓音后,自己就愣住了。低下头,看看修长白嫩的十指,还有挺拔的身姿,抬起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容樽原本还想感慨怀念一番,被他这幅蠢模样给逗的伤感全无,挥挥手把人丢给了小徐。
小徐上前扯住他的手腕,不顾青年的惊恐,礼貌地说道:“成连先生,欢迎来到现世。通过年轮盘显示,您生活的年代距今超过了二十年,您必须跟我回到国遗部下属的基础技能培训处培训六个月。”
“师,师父!”成连用力地想甩开那人捉住他的手,回过头来求救般地望向他的师父。
“等您通过考核,就可以跟容大人待在一起了。”小徐继续耐心地介绍道。
听到这句话,青年的挣扎减弱了不少,但却仍一直扭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樽。
容樽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松挥了挥手,“去吧,我等你回来。”
六个月后,青葱少年成连被送回来了,但却好像经历了什么酷刑,面容沧桑了不少,又老气横秋起来。
这之后,成连每次见到小徐,都是一副恨不得退避三尺的模样。
……
容樽收回了思绪,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琴,不由记起小徐口中的那个无所不能的部长,这位部长似乎很喜欢出去玩,出个差从他醒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那么厉害,真的能帮他找回自己琴?
容樽问道:“你们部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三章 古神
提到自己的部长,小徐一脸的骄傲,“部长是去例行时空检查了,虽然从没有一次出去这么久的,但一定是有要紧事耽搁了,在部门考核前一定会回来的!”
容樽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嗯”了一声。就在这时,他养的博美犬跑了过来,他的注意力立马跑了,笑眯眯地把狗子抱到怀里,心满意足地撸着狗头。
小徐跟着乐呵地插了句嘴,“嘿嘿,容大人的狗养的真好,我们部长也喜欢养这些小东西。”
“他养的什么?”
“一只猪。”
“哦?”容樽这才提起兴趣,弯着嘴角扬起眉,“他喜欢猪?那只猪叫什么名字?”
“咳咳!”成连忽然猛地咳嗽了两声,眼睛瞪向小徐。
他曾经被培训过六个月,这位部长和他的背景都是考核的必背内容,对那只猪自然也熟悉的很,但此时想要阻止小徐接下来的话却已是来不及——
“容容。部长家的猪小名叫容容。”
容樽眼角一抽抽,笑的有些勉强了,但还是维持着长辈的风度,“那还有大名呢?大名又叫什么?”
“凌容容啊。”小徐笑的露出一排大白牙,贼兮兮道,“部长生气的时候,就喊他家猪大名,或者‘没良心’、‘白眼狼’的叫。平日里喂食什么的,都是叫的小名。啰啰啰,容容过来吃饭……”说着还学了起来,笑着笑着脸色忽然僵住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哂哂两下,尴尬地抬起头来,看见容樽的脸色非常精彩。
“那个,容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这都是误会……也说明您跟我们部长有缘呢是不是?”
“呵呵。”来自对方的一声冷笑。
小徐噤住嘴,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了。
又听容樽缓缓的声音道:“你们部长,叫什么来着?”
小徐咽了口吐沫,心道完蛋了,今日不仅自己得罪了容神,连带着拖累了他们还未曾谋面的部长。他哼哧半晌,才小声地说道:“凌……凌星未。容大人您……”
哐——
他求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主位上的白衣人不知何时坐直了起来,手边的茶杯都碰掉了还不自知,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干涩,“你,你说什么?他叫……”
“凌星未,部长叫凌星未。”身旁的成连沉声接道,他似是预料到了,眼中露出不忍,扶住容樽声音放柔,“师父,但是他……”
“把那个年轮盘拿来!”容樽忽然呵斥一声,吓的小徐差点摔到地上,颤巍巍地把盘递了上去,还不忘小声道,“容大人,您的权限只能召唤来一人,已经请过成连大人了……”
容樽却置若罔闻,颤着手将盘放到桌上,提起笔就写上了一个“凌”……后面的还没来得及,就被小徐扑过来紧紧捂住。
“哎哎容大人!不能随便写啊!”他已经能想到,要是部长被莫名其妙召唤到这里,会是怎样一个臭脸色?自己今年的奖金也是不用要了。
容樽转头,“你们部长,有可能就是我的琴。”
小徐一脸黑线,他第一次见容樽写“星未”时也是吓了一跳,但后来就反应过来了,“怎么可能?我们部长是凤凰之体,跟琴一点关系都没有!”
容樽顿了顿,仍旧不肯放下笔。还是成连叹口气,耐心劝道:“师父,真的不是那位部长。我在培训的时候特意观察过,凌部长除了名字一样,再没有跟星未相似的了。最重要的是,全部门都知道他的真身是凤凰,并不是……”
不是当年容樽亲手一刀刀雕刻过的梧桐木。
容樽脸上露出失落之色,半晌,轻轻“哦”了一声。
见他终于冷静下来,小徐却仍不敢大意,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位大人也是太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了一点吧?!
小徐离开后,容樽一个人又静静待了一会儿。等到出去时,金璟已经带着春雷离开了,原本就不热闹的琴铺人又少了一个,成连和绿绮都有些不习惯。绿绮还偷偷抹了两滴眼泪,见到容樽出来了才露出笑颜。
成连小声嘀咕了一声,“八十万还嫌贵,知不知道‘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独称雄’?而族长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为最,就算是八千万也有人要!”
“好了,那人是阿春自己选的,你气个什么。”容樽淡淡安慰道。
“我就是替阿春感到不值得。”成连也不是计较之人,说完后就不再提了,走到外面去扫院子。
容樽无所事事地晃荡两圈,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再去召唤出一张琴,让自己的年终绩效好看一些。
他一个人来到了琴室,不多时,眼前白雾起,伴随的宏亮音色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令人震耳欲聋。
前店,成连与绿绮浑身一阵,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匆忙赶到了后院。
朦胧中,一个少年身形渐渐凝成,他睁开了眼睛,见到容樽时先是微愣,接着露出一个仍显青涩稚嫩的笑容,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号钟见过大人。”
容樽乃是远古上神,尊琴位,只有他不认识的琴,所有琴在见到他后,都会本能地认出他的身份,心生亲近之意。
但是容樽的眼中却一闪划过失望之意,快到几不可见,转瞬他已经勾起笑容,朝他伸出了手,“欢迎你,号钟。”
他们出来时,成连和绿绮都已经等在了门口,神色激动。
十大名琴之首的号钟出世,足够让人庆贺。
绿绮眼带崇拜,问向容樽:“大人,号钟是不是当世最好的琴?”
容樽笑着摸了摸他的长发,“每一张琴都有自己的优势所在,没有什么排名之分。”他又顿了顿,说道,“不过若说最好的琴,我曾经拥有过一张,那真的是世上最好的琴了,单凭他的用材就不是你们能比的,不过……”
“不过什么?”绿绮好奇问道。
容樽想到毫无动静的年轮盘,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已经不在了。”或许是在他沉睡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消散于天地间了。
成连知道他说的是谁,心里也有些难过,但他去世的时间早,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看见站在一旁新来的白衣墨发少年,目光温和而有些怀念道:“你的身上有伯牙的气息,很熟悉。”
俞伯牙曾是成连最得意的弟子。
号钟对着他拜道:“号钟曾有幸得俞公使用,永生难忘。”
号钟斫于周代,曾被俞伯牙弹奏过,经过数手,最后传到了齐桓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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