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救驾来迟,陛下受苦了!”
赵筠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像是淌过一阵暖流,几乎要喜极而泣。原来这不是梦,隋毅没有背叛他!是他来救自己了!赵筠连忙拉他起身,激动问道:
“现在外面情势如何?你和京畿守军汇合了?”
隋毅眉心一皱,低下声音说:
“臣没有见着京畿守军。”
“那”
赵筠退后半步,心下骇然,他还以为隋毅是和两万京畿守军一起赶来救驾的,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单枪匹马进宫的。也是,隋毅的兵权还是自己亲手给瓜分殆尽的,如今他没有一兵一卒,除了以身犯险,还能如何调兵遣将!
赵筠懊恼地以手加额,心中悔恨。隋毅见着他烦恼的神情,忙出声安慰:
“陛下别担心,臣一定护你周全!事不宜迟,先逃出宫去再作打算。”
赵筠也明白,眼下的状况已是回天无力,徒留下来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坚定地点点头,无限信任地和隋毅携手奔逃。
景正殿大门外的守卫已悄无声息地倒在血泊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换班或巡逻的人发现。他们的时间不多,若是惊动了其他人,要想逃出去就是难上加难了。隋毅领着赵筠穿行在宫廊,躲过重重夜巡的羽林军。
天色已深,领头的巡卫打着火把,烨烨火光映射到赵筠的袍角,反射出一片金色的光华。
隋毅连忙拉过赵筠抵到墙壁死角处,用自己的身体紧紧遮盖住他。两个人的心跳应和在一处,隋毅的鼻息就倾吐在他上方,赵筠紧张得心跳快起来,好在只一个巡逻的士兵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有在意。
巡卫走远,隋毅在赵筠耳边悄声说:
“委屈陛下换件衣服,这身皇袍实在太惹眼。”
赵筠此时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上朝用的明黄色龙袍,但帝王常服也都是绣九龙纹,滚水云边。缂丝工艺织就的图案在火光的照耀下会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在夜里流光溢彩,份外显眼。
隋毅拉着赵筠闪身至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屋子,翻找一阵发现只有女装。他们不幸闯入的是一间宫女的房间,从规制来看它的主人等级应该不低,估计此时正在为自己的主子守夜,不在房内。
眼下时间紧迫,情况危急,赵筠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他拾起一件紫色的罗裙径直去了屏风后面。片刻之后,一名紫衣的宫人走了出来。
赵筠身材单薄,腰身比一般男子要细上许多。他穿着紫色的宫女服饰,若不是头上还束着金冠,看上去就是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子。
赵筠见隋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估计自己这副模样定然可笑得很,脸上也有些难为情,催促道:
“我们快走吧。”
二人迅速逃至皇宫边缘,远远地就能看见角楼上点着火把守卫的士兵,各处宫墙上也安排了大批严阵以待的弓箭手,防止今夜有人硬闯入宫。墙下则是比往常多上数倍的羽林军在巡查。
皇宫最外围的宫墙本就十来米高,如今再遍布如此多披甲配剑的羽林军,真可谓是插翅也难飞。赵筠焦急地望向隋毅,问道:
“我们如何出得去?”
隋毅镇定地说:
“从神武门直接出去。”
赵筠心中讶异,却也随着身前人行动,很快他们到了一处宫室的拐角,一架轿撵隐没在夜色里,四个轿夫装扮的人见了他们立刻站得笔直。赵筠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隋毅带来的人,是他的心腹。
隋毅领着赵筠坐上去,四个青年迅速地抬起轿撵就走,他们比一般轿夫力气大,步子稳,即使抬着两个人也步调一致,健步如飞。
神武门近在眼前,一队羽林侍卫上前来查看。外面的人亮了隋府的腰牌,声称大人赶着回府休息。羽林军个个都是听说过隋将军威名的,不敢阻拦。上头有令,今夜不许放任何人进宫,但滞留宫内的官员总不好强留在内宫里吧,这不合规矩,况且他们也得罪不起。
卫队长做了恭请的手势,令人打开宫门,放轿撵通行。朱漆的铜钉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眼看他们就要过门而出,身后却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慢着!”
蒋侍郎一身黑衣从夜色中显身而来,他语调冰冷地训斥宫门的羽林军守卫。
“羽林军就是这样做巡查的?!一个轿夫说里面的是什么人就信?不用核查?!你们可曾听见隋大人出过一声?”
卫队长低着头挨骂,这个蒋侍郎不仅是蒋相的儿子而且性情阴郁行事狠厉,他的事迹自己是早有耳闻。
当年蒋侍郎初入刑部,同僚见他男生女相,眉目阴柔,就想欺弄一番,给他个下马威,免得这人以后仗着家世摆少爷架子。蒋侍郎当时只是个文书小令,他们偏要带他去参观大牢刑讯,想看他吓得花容失色反胃而逃的笑话。
没想到蒋侍郎在满室血腥味中神色自若,伸手揩掉了溅到脸上的血滴,不仅丝毫不怵还亲身上阵执鞭施刑,甩了同僚一头一脸的血珠子。自此他冷心冷情的名声便流传开来,再无人敢轻视。
“蒋大人说的有理,是隋某考虑不周,没有出声自证身份。”
卫队长听着隋毅开口,大大松了口气。刚才确实算羽林军失职,要是撵中真的是别的什么人,那他这身官服可就脱定了。
“隋大人深夜进宫所为何事?又为何这么晚才出宫?”
蒋侍郎出声询问,隋毅在轿中答他:
“今日太后召臣入宫闲话,隋某吃了些酒,失仪在偏殿小睡了一会,耽搁了时辰,现下赶着出宫以免坏了规矩。”
蒋侍郎盯着宽大的轿撵,心生怀疑。隋毅获封国公确实是有在宫内乘轿的殊荣,但他们同朝为官时常遇见,隋毅向来只乘一顶朴实的单人小轿,和其他官员一样在午门外就下轿步行,何时摆过这些排场。
而这架轿撵大得几乎可以容下两个人。
叮铃叮铃
蒋侍郎身上的挂饰随着他的走动碰到腰间的佩剑,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一步,两步,三步,叮铃声最终停驻在了轿撵外,仿佛下一刻布帘就会被人大力掀开!
赵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此时被发现就都完了!任隋毅再怎么武功高强以一当百也敌不过成千上万的羽林军。自己终归还是逃不过亡国的命运,还反而要累他一起命丧黄泉!
呼啦一声,轿撵的布帘被蒋侍郎一把掀开。
第41章 第 41 章
蒋侍郎捏着轿帘看见里面的情形立马重重撇下,不齿地从牙关挤出一句:
“哼,隋大人真是好雅兴,下官打扰了。”
他说完转身继续去查看下一个宫门巡防,轿撵得以顺利通行。
这头,蒋侍郎心下鄙夷,思?着隋毅人前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结果背地里还不是尽干这些腌渍事!
刚才那轿中一名宫女正趴在隋毅胯间,那动作下流至极,不堪入目,分明就是在难怪要乘这么大一顶轿撵,真真是回府也等不及,在半路就要弄上的阵势。
朝中不少官员侍卫都会和宫女私通,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有良心的会向内务府要了去收作小妾,更多的则是每年深宫井里打捞上来悄悄大了肚子的冰凉尸体,这种不了了之的案子蒋侍郎在刑部已经是见怪不怪。
那厢,听着蒋侍郎走远,隋毅立马要下跪,赵筠忙扶着他坐好。
“臣罪该万死,冒犯了陛下,恳请陛下责罚!”
隋毅脸上是一片真诚的自责和愧疚,仿佛恨不得为刚才冒犯的举动捅上自己两刀。赵筠还沉浸在刚才紧张的气氛里,心跳得奇快,脸上也有些热,他有点不太敢看隋毅的眼睛,故作镇定地说:
“事从权宜,多亏你反应快咱们才能死里逃生,朕,我又怎么会怪你。”
刚才在蒋侍郎掀开帘子的前一刻,隋毅猛然拉他倾倒在腿间,撩起衣服的前襟盖住了他的头。当时男性的躯体就近在他鼻端,赵筠几乎是登时就红了脸,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束缚。他把这归结于当时生死攸关的情势使然,可似乎又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让他抓不住也无暇细想。
宫内,蒋侍郎脚步一顿,刚才的匆匆一瞥,似乎隋毅穿着的是窄袖劲装而不是广袖锦袍?!倘若真是太后传召,隋毅怎么可能会穿一身武服!而他身上那人只见了一身宫女衣裙却是没有瞧见面貌。他心下大惊,瞬时出了冷汗,继而就听见景正宫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蒋侍郎心念流转,个中情形在脑中一闪而过,也不待再费时确认景正宫的情况,命身旁的羽林军速去传令,即刻追拿自神武门而出的隋毅。
轿撵出了宫门立马有人接应,赵筠和隋毅换上骏马,四个青年护卫其后,马不停蹄地奔出了京城。
月朗星稀,六匹快马在原野一闪而过,抛下身后京城的尘世喧嚣,向着西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半月之后,苍茫的大漠在眼前铺开。赵筠摘下黑纱斗笠,感受着边关劲遒的北风。他还从未来过这里,来过自己国土的最西北之境。
过了萧关,便是国境线的边缘。一大片白顶的驻扎军营映入眼帘,隋毅在萧瑟的黄色草原上打马前行,领头汇入那片壮观的白云里。
军营门口一片喜悦之情,士兵有序奔走,不一会建成将军魏广川激动地来到营门口,对着隋毅就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口中铿锵有力地道:
“属下恭迎将军!”
隋毅扶他起身,回头望了一眼赵筠,这里人太多暂时不适宜曝露他帝王的身份,魏广川不知情先于赵筠拜见了自己,隋毅这眼神是希望赵筠免他失礼之罪,不要见怪。
赵筠并不在乎这些,魏广川早年出征,于他只有一面之缘,不认得自己是正常。他奇怪的在于,如今的隋毅虽有国公封号但并无实权,魏广川已经晋升新任西北大将军却仍以下属自称,看来是个十分知恩念旧的人。
进了主帐,隋毅简单交代了眼下的情况,魏广川拱手跪陈:
“西北五万大军尽听皇上将军调遣!”
赵筠欣慰不已,连日来的惶惶不安终是得到一分安慰。只是如何破敌制胜,夺回京城还需要好好谋划。
魏广川又要将自己在严城的将军宅邸让出来给赵筠住,赵筠知道自从蚩那递了降书之后,边境再无战火,负责镇守的军中高阶将领都将家眷迁来边境上的严城,方便时常团聚。
赵筠自然不会让人一家老小给自己腾地方住,赶忙严词拒绝。隋毅说陪他去严城逛逛,置一间合适的宅子。赵筠正想点头,忽又问:
“你打算住哪?”
“臣想留在军营,以前也一直住这里,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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