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到了血味，那是十分甜美的味道，他熟悉这种味道，在还是神明之时，这种味道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可如今却带着巨大的吸引力。
妖化的瞳孔紧缩着，一条金色的龙于他身后显现，先他一步嘶吼着冲向了神社。
有人类的惨叫响起，却无他心念之人的声音。
一目连走近，在将眼前景象映入眼中之后，肝胆欲碎。
风在瞬间咆哮起来，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起来可怕的黑云。
翊常躺在地上，旁边是两个在他出现后一脸惊恐的男人，手上嘴上都是血，无比丑陋。
他们还想要手忙脚乱的逃跑，却被风形成的屏障阻隔了去路，只在人类中作恶多端的人类何尝见识过妖怪的力量，更何况是堕落成妖的，此时极端愤怒的风神。
翊常样子很惨，浑身是血，仅剩的一只眼睛没有神采，身体残缺，到处都是伤痕创口，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云，歆……”看着一目连妖化的样子，翊常虚弱的说着，气息弱到几乎下一刻就要彻底消失，他连对一目连扬起笑容的力量都没有了。
一目连的指尖颤抖，呼吸急促，却无能为力。
他已不再是神明，没有了用灵力治愈翊常的能力。
可是若他不为妖，他又无法回来。
“云歆……”男人之一瞪大眼睛，“这不会，不会就是那小子之前一直叫着的……”
“是，是这里的神明大人吗？”
“那就太、太好了，”另一个男人拚命想要扯出笑容，“对不起，神明大人，我们不该脏了您的地方，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他们对于将翊常残害成这样，是一点愧疚悔恨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连概念都没有。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翊常当成人。
一目连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神明是不会轻易出手伤害人类的，更别说是杀死，那会影响他们的声誉，进而导致信徒数目的减少。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是神明吗？”
一目连的声音低沉，不带感情。
神明不会杀人，但是妖怪却会，身为风神最后的仁慈，他没有折磨那两个人类，而是直接夺走了他们的性命，但也是因为这样，他在看到翊常惨不忍睹的身体时，才更加悲痛，与对自己的悔恨。
只能悔恨自己，却又不知为何悔恨，因为实在是没有能去恨的对象。
恨那个小女孩？可若他不在，那孩子就会遭遇不测。
恨这两个人类？可若他在，他也无能为力，弱小的神明不能阻止任何事。
最终，还是归为这“天”。
“翊常，翊常……”一目连小心翼翼的拉着翊常的手，轻声唤道，却止不住指尖的颤抖。
他什么都做不了。
翊常看着他，像是疲惫至极，身边流淌出的鲜血却缓缓流动起来，然后全都化为了一目连的力量。
之后他的手无力的从妖怪的手中滑落。
翊常已经没有了气息，他死了。
一目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他缓慢的再一次拉起翊常的手，将还带着温度的那只手贴着自己的脸庞，身边的风瞬间狂暴起来，像是形成了一个台风眼，摧毁着身边的一切。
这座森林里，有一位宽仁温柔的风神大人。
神明堕为妖怪，心中有了“恨”。
恨这“天”。
第68章
阪田银时只身一人生活在战场里。
为了活下去, 他跟乌鸦抢食, 搜索战场上尸体身上的物资，久而久之, 便有了“食尸鬼”这样的称号。
他对此并不在意, 注重的只是如何活下去。
这里往日除了他几乎没有活物，最近却多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黑发青年, 身上穿着和服，背上背着一把大得离谱的太刀，怀里则抱着另一把相较起来稍小, 但同样巨大的太刀。
他的眼神空洞，在尸体堆里游荡着, 阪田银时曾试着将他赶走，因为这个地方多出一个人, 自己获得的物资就会减少，可是他没能成功。
所有的攻击都会被青年身边的风挡下，风在他的身边吹拂着，平时看却不出来，一旦有危险便宛如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 将他保护起来。
阪田银时一开始看到的时候被吓的不轻，但更多的还是为不能将他赶走而发愁。
年纪善小的孩子偷偷跟着青年身后观察了一会儿，震惊的发现对方居然没有吃过东西。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进食，青年还是如往常一样。放在普通人身上，别说脸色正常了，甚至会死。
再加上对方身上那奇怪的风, 难道他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怪物吗？！
阪田银时想着，变了脸色，警戒着青年，青年却像是看不见阪田银时一样，哪怕他攻击过自己，也没有反应。
青年有唯一的一次，跟阪田银时说过话，他问：“你有看见我的刀吗？”
“……什么刀。”阪田银时警惕的退后两步，“你的刀你自己不是拿着吗？”
青年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不是，不是这两把，是其他孩子。”
阪田银时觉得他的说法怪异极了，但可能是长时间以来意识到青年的无害，便破天荒的问道：“……是什么样的刀？”
“胁差，短刀，太刀，大太刀……”青年道，“小夜左文字，宗三左文字，大俱利迦罗，乱藤四郎，小乌丸……”
他像是不会断气一样说着。
这么一大串的名字，如果是刀名的话，那得有多少把？！就自己听到的名字，好像都有十几个了。
阪田银时觉得自己莫不是被耍了，尽管青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等等……！”他打断了青年的话，“你的刀，有这么多？”
青年的反应慢了半拍，一双空洞的眸子与他对视。
半响，才道：“……嗯，是呀。”
他悠悠的说着：“你有看见我心爱的刀吗？”
阪田银时这会儿又觉得对方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因为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再加上他的举止……
……阪田银时越来越觉得青年脑子有点问题了，这么想着，他对青年多出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怜悯。
“……没有。”他回答。
“是，吗？”青年依旧是那副恍惚的表情，然后转身，缓慢的离开了。
意识到青年对自己没有威胁之后，阪田银时也逐渐放松下来，在尸体堆里晃荡的日子还在继续，他经常能看见青年的身影，然后有一天，青年突然不见了。
阪田银时那会儿其实已经多少适应了跟游魂一样飘荡的青年，这会儿青年突然就不见了，他还有些略微的不习惯。
是死了，还去别的地方了呢。
阪田银时不知道。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会跟青年再一次的重逢。
温柔的长发男人将他带回了自己的私塾，在那里，他看见了坐在廊下，眼神依旧空洞的青年。
“啊，你认识翊常吗？”名为吉田松阳，并且称以后要成为他老师的男人问道。
“……算是吧。”原来那个人叫翊常吗。
私塾的生活还不错，不如说，比之前在战场的尸体堆中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要好太多了。
阪田银时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之前因为生活在战场里，所以才浑身都是刺，而私塾里都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他自然也就活泼了起来。
嗯，或许用恢复了懒散无拘束的本性这一说法会比较好？
在来私塾的第一天，阪田银时就跟两个人掐上了。
一个傲娇矮子，一个白痴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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