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分卷阅读33

    “哎,我司令,先说你信不信风水那一套。”秦羽神秘兮兮,倒像个半仙。

    季元现:“……”

    “你不说我走了。”

    “成成成,哎你别走啊,”秦羽一个箭步追上来,“有小道消息跟你讲,听不听。最近挺玄乎,挺有趣的事。”

    “算了,我直接说吧。西南军区有个总指挥姓易,你知道不。这人特信风水,神神叨叨都不知他信不信党了。好歹也是一高级公务员嘛。”

    “这人背景不错,就想调京城去。前段日子,不知哪个法师道长的,给他说了一个办法。这易指挥转头实施去了。上令下达,嗬,搞得风风火火。先是按风水在山上修了啥,又去那边修一条路。你猜怎么着——?”

    秦羽挤眉弄眼,季元现正听得兴起,兀然打断。他瞥一眼消息灵通的小师长:“你他妈逗我玩呢?”

    “哎——讲故事就得这样嘛!才有意思。”秦羽笑嘻嘻凑过去,继续道,“这个月,易指挥调往中央军区,升职了嘿。你说玄不玄,巧不巧。”

    季元现向来不喜封建迷信,风水先生什么的,从来都是一笑而过。

    他拍拍秦羽肩膀,不以为意:“那是人家关系做到位了,关风水什么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秦羽被质疑,直嚷嚷:“我是谁啊,我他妈连市长今天穿啥色内裤都知道。司令你居然不信我?!”

    季元现扶额,一肘子甩开他:“废话!那他妈市长是你爷爷!”

    秦羽不服气,追上去辩驳道:权官富豪大多皆迷信,保财开运谁不喜欢。

    ——季夫人就不喜欢。

    她生性神佛不惧,更不怕什么凶鬼恶煞。

    鬼话不要信,但人心才是真正的叵测。

    季元现还在悠哉游哉、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季夫人接到季宏安的电话,立马动身去军区。那一面惶惶不安的旗帜终于倒下,政协会议即将召开。

    很久之后,季元现回忆道——如果仅仅是诚心叩拜八方仙班、万神之座。便能保他家一世平安,福德不漏。

    这双膝盖,跪烂也罢。

    天地日月有尽时,遑论人间生灭,遑论一家兴盛。

    人总是这样,懂得害怕,才懂得敬畏。

    敬畏前程微茫,才懂得成长。

    ——

    注:

    因信风水修路,后调任的那个事例,真实。

    第二十章

    季夫人去军区后,很久都没回来。或许是跟随季宏安去了京城,或许是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

    季元现还在学校百无聊地撕草稿纸时,季家再次迎来几十年一遇的“大检查”。近几年大长老严整贪污**,数位高官纷纷落马。明眼人都知道,落马者均为敌对阵营得力干将。

    政治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季夫人赶到军区时,季宏安已被带走隔离。夫妻分开问话,对外宣称“两规”季家。

    纵使流着红色血脉、族内有地方大员、商界巨擘,兴盛衰亡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这是一个警告,钟鸣万里,震慑全国。

    当官哪有几个真正干净,哪怕季宏安这一代两袖清风,身正廉洁。若有心治你,往上翻几代又何妨。更别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元现正抱怨时运不济。

    倏地。

    时运中道而止。

    季元现有生以来对纪检、政府监察机关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饭桌上的吹嘘、逢年过节的走礼,以及时不时从父母嘴里得知“纪委本月约了谁谁去谈话”。

    大多都不痛不痒,事不关己。

    他很难想象终有一日,自家遭受无妄之灾。好比他始终无法从眼前场景中醒来,只觉这一切颇似魔幻现实主义。

    季家本宅查封,许久不见的季老爷、老夫人从京城赶来。他们同季元现暂时寄住薛家,以待事情后续。

    传闻“两规”问话地点不同,可能在酒店,也可能在看守所。季元现身边人来人往,他对“落马”一词并无概念。好似活在梦里,前边是沉沉黑夜,后面是万丈深渊。季元现便走在钢丝绳上,他颤颤巍巍,想要表现得成熟一点。

    终还是喃喃问:我妈呢,我爸怎么不回来。

    薛氏作为娘家人,本欲打点,却被回话:明哲保身。大树要倒,洪水冲了龙王庙。老天爷闭了眼,人心的鬼怪往外钻。

    季元现疯狂寻找可打探消息的人,秦羽也只能幽幽叹口气:“司令,问话过程、地点都是绝对保密。但百分之八十的官员会在三四天内招供,剩下百分之十九,多数在一天内招供。”

    “真能熬过十五天,则为‘取证失败’,基本也就没事了。现儿,看命吧。要相信你爸妈,昭昭天理不泯人心。”

    季元现当然不怕查贪污**,大不了最后上交国家。捐国库,当积德。他怕的是父母遭受折磨,精神也好、**也好。他深深恐惧曾听说的灯光探照、冷水刺激、车轮战术。

    人在长期高压、无法保证充足睡眠的情况下,意志懦弱者,十分容易屈打成招。不论是否误抓、不论有无违纪,为了保命总会陷害他人或放弃自己。

    仲春将过,暮春时节仍有些冷。迟到的柳絮翻飞成雪,稍不注意落满肩头。

    恰似深冬不去,眷恋人世。

    老夫人裹着披肩,站在薛宅窗前。她颤颤巍巍,同相框中的薛老夫人讲话。季夫人的生母去世多年,她俩生前姐妹情深。老夫人眼神飘忽窗外,轻声说:“你走得早,看不见这些也好。多年来,我一直把她待如亲生。宏安娶了她,是福份。”

    “但我早就跟他们说哟,要那么多干什么。几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还不够,如今又来让小辈遭罪么。人心不足,慎言慎行。权力要那么多,不怕么。”

    季元现躲在门口,紧紧盯着脚尖。这是季夫人与季宏安失联的第十天,学校了请假,以往的狐朋狗友也不敢联系他。

    顾家想帮忙,却不知从何着手。有红色背景的经商者,很容易被定罪涉黑。顾惜问他父母,问爷爷奶奶,最终得到统一摇头。

    树倒猢狲散,这就是了。

    季元现特想发脾气,少爷的傲气娇贵全然深埋在心底。他想跳脚暴怒,“我爸妈没有贪污**,我们季家业大招风,这他妈就是触到龙须了。”不就是保持中立,不就是不愿下墙来,他们审时度势,如履薄冰。季家惹着谁了?

    可他一面又惶恐不安,小少爷对权力的恐怖一概不知。他仅仅停留在沾着祖荫作威作福,他不知道如今这一切是谁给的,又能由谁轻描淡写地收回。

    季家“落马”期间,许多政客纷纷划清界限,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除去秦家、顾家。

    还有立正川。

    若不是立森动作快,未雨绸缪,立家这个墙头派,也难逃一劫。季元现许久未来学区房,也没到学校,立正川有些坐不住。

    小军长斟词酌句地发消息,写出来,又删掉。

    最后唯剩两字——别怕。

    季元现问他:该怕的不是我,是你。立家还敢与我们票一块儿?

    良久,立正川回复:你是你,季家是季家。我是我,立家是立家。

    季元现反复,把屏幕中一词一句都抠出来,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好比镇定剂,注入他身体里。立正川不在这儿,不在他身边,季元现仍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按入怀中。

    依赖是一种要不得的情绪,是软弱的体现。

    季元现不愿软弱,于是学着朝前路张开了爪牙。

    再见到季夫人,已是半月后。

    季元现跌爬跟头地跑出去迎接母亲,只隔空对视那一眼。他恰觉有无声力量将体内的愤怒震彻、粉碎,然后疏散到四肢百骸,归于寂静。

    季夫人更瘦了。穿着素淡的职业装,衣服空荡荡。那窄腰只一掌宽似的,疲惫满面。

    季元现刚开口:“……妈……”

    他叫得有些不确定,有些颤抖。母亲回来,好比一座山又立起来。于是他敢软弱,敢缩回壳子里,继续做不完美不懂事的孩子。

    但季夫人只蹙眉,声音严厉:“你不在学校上课,留在家里做什么。”

    季元现呆怔,他以为母亲会拥抱他,会宽慰他。至少亦如立正川那样,对他说:别怕。

    可季夫人只关心他在哪里,为何不去学校。季元现好容易按耐住的烦躁往复冒头:“妈,他们到底问了你什么。我爸呢,我爸什么时候出来。”

    “到底是不是那人授意的,我们以后会怎样。”

    季夫人看他一眼,上下唇一碰:“关你什么事。”

    季元现傻掉,接二连三的闷棒敲得他眼昏耳鸣。他想学着镇静,用大人的方式来对话。岂料季夫人忽然说:“你若真不想学,我们谁也拦不住。”

    “好自为之吧。”

    季元现看着母亲绕开他,步伐坚定地往里走。他总觉母亲变得有些不一样,人这一辈子都在成长。季夫人是否也冥冥中脱胎换骨,学着撑起垮塌的另一半天。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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