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不敢再胡乱搭腔儿,生怕夫人也追问他祖训内容。不过,江湖人怎么了?少师夫人不也是江湖中人吗?怎么少师老爷突然间就脸色铁青?
“是非只因话太多,烦恼全赖心不静;功名利禄云过眼,烹茶煮酒享一生。”这便是他蹑手蹑脚翻进韬世堂,看到的古训内容。无为一笔一画写下,四句话蕴含无限道理,不似仕宦之家,更不是江湖传家,但却与他想要的人生不谋而合。
目光落在一旁,无为只手拿过自己的武器,缓缓转动,凝视着上面镂刻的三个字。施无畏,令人安心者是也。他手腕一转,向前一探,挑起架子上的衣衫,准确落在手中。想起那傻里傻气的小子,离开时的表情,像个被遗弃的小可怜。
“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没有发现被你跟随,肯定有看到我身上的妖封吧?”袖口一抹暗红色,引起无为深思,衫上为什么会有血迹?“受伤了?!”
无为提着施无畏冲出房门,翻上屋脊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有涯住在哪儿。他极目远眺,正准备凭感觉去找,就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在跟踪别人,“好小子,尽职尽责,不顾生死啊。”
顺着有涯追踪的方向看过去,一名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人,跌跌撞撞地奔走在小巷,钻进一间较为隐蔽的破房子。无为居高临下,见有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谨慎地走入内中。随即破门突然关闭,里头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以及一阵诡异的撕扯声。他一时竟拿不准要不要进去?
第19章 019
纵身跃下,一脚踹开门,满屋狼藉。有涯被扑倒在地,四肢拼命挣扎,身上跨坐着一名妇人,死死扼住他的脖子,两人相互较劲。眼角瞥见门口月下一道人影,手持长棍,他大呼:“师兄,救命啊!”
原来还能开口求救,无为心中有数,出言调侃:“哟,这战况有点儿激烈,在下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疯癫妇人猛地转首,一双血红大眼瞪着无为,口中一阵嘶哑怪叫,挥舞着双手扑上去。后者立即拉开架势,提棍护身,他生平不打女人,但妖物的话,就另说了。然而,却见妇人冲至面前,身形一矮,扑通跪地,频频磕头,口中连连称道:“小神仙,饶命啊!小神仙,饶命!”无为大感讶异,不由得退后两步。
“什么情况?”有涯在一旁看傻眼,怎么无为才拿起施无畏,这就跪下了?!可是刚一出声,再次引起疯癫妇人的注意,继而如妖似魅地对他发起攻击。
“啊!你为什么不去袭击他啊!”有涯一边叫嚷,一边在房里闪躲腾挪,最后索性躲到无为身后,“救命啊,师兄!”果然,疯癫妇人一看到无为,又一次跪地磕头,“小神仙,饶命啊!……”
见有涯还想说话,无为出言制止:“你还想引得她来攻击你?”对方立即闭嘴,用极低地声音在他耳边说:“师兄,他为什么见到你就跪地磕头?对我就一副非杀不可的样子。”
无为沉思一瞬,对有涯不答反问:“你怕死吗?”后者一愣,连连摇头,“大丈夫何惧生死,誓要与妖物抗衡到底。”
“很好!”无为狡黠一笑,反手抓着有涯,将其推向疯癫妇人,扬声道:“天龙门的有涯护法,你可千万顶住哦!”
在妇人凶狠地攻击下,有涯狼狈窜逃,也不敢再躲去无为身后,“师兄!你不能这样对我!”
无为充耳不闻,一双眼睛锐利观察着疯癫妇人,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什么潜入意识中,使她受到极大地惊吓,导致心神溃散,那么解决之道唯有……
见无为只立在原地,丝毫没有动作,有涯得空儿喊道:“师兄,就算你不想出手,好歹也要告诉我,这个该怎么破解吧?!”
“束缚她得觉魂!”
“什么?!”有涯突然停下,冷不防吃了一掌。
“我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跪拜我?”不待有涯说话,无为继续言道,“你不会!我知道,所以……”他将施无畏矗在一旁,“尽量拉住她的注意力,唤起她内心最深的仇恨!”说罢,无为盘膝而坐,手结法印。
有涯细细一琢磨,说得义正言辞,不就是活靶子吗?但再看看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他莞尔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抬首瞅准疯癫妇人挥舞双掌的攻击,有涯顺势而上,凌空翻身,同时抓住妇人一只手臂,反手扼住,落地之后,又抓住其另一只手,反扣在身后。继而沉腰下马,将人按倒在无为跟前。
疯癫妇人激烈挣扎着,发出一声声凄厉地叫喊。无为剑指点入,妇人登时昏厥。
有涯瞠目结舌,“就……就这一下?”敢情他白挨了好几招。
“重头戏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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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
有涯照着吩咐做,半晌才明白过来。所谓重头戏就是由他负责锁住妇人,而无为只需手结法印,静心念咒。但见许久没反应,他出言调侃,“师兄,你行不行啊?”话音甫落,一缕觉魂幽幽飘出,真相浮现在两人眼前。
老樵夫手捧抢来的金砖,疾奔回家,“发财了,发财了!”内中一名妇人看清楚东西,埋怨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金棺材就是‘进棺材’,不是好兆头。”
“你们女人家懂什么?”老樵夫抚摸着金棺,眼中光芒闪动,“待我把它溶成金弹丸,分次拿到息丹城换银子,咱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过好日子啦!”
妇人总觉得金棺透着邪乎,又惊又怕,惴惴不安。就在当夜,祸事降临。她神思恍惚间,瞧见丈夫睡在金棺中,一名打扮奇特,穿金挂银的小孩儿,正踩着她丈夫的身躯手舞足蹈。妇人猛然醒来,一摸身旁,丈夫全身冰凉僵硬,借月光一看,瞪眼张口,已是死去多时。
再看那床里的金棺材,好似长了腿一般,自己蹦蹦哒哒跳下床。妇人这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孩儿,竟是和她梦里见到的孩子一模一样。那金棺材一跃而起,落在小孩儿手中。妇人一头栽到地上,全身哆嗦,不住磕头,“小神仙,饶命啊!……”
等了良久,再无下文,有涯从妇人身后探出脑袋,“为什么没有这小妖的样貌?”
“不是没有,是被妖物抹去,但手法暴力,才导致这妇人心神溃散,主魂破碎。”无为沉思片刻,“扼住她,我替她补个梦。”说着,凝咒聚魂,尽数灌入妇人心神。继而一手拉过有涯,躲在暗处。
此时,妇人缓缓醒来,瞧了一圈儿破屋子,自言自语,“我怎么在这里?”她颤巍巍站起身,“唉,今儿是头七,得赶紧回家等那死鬼再来看看我。”
待到妇人走远,无为正准备离开,却被有涯反手抓住,凑近他问道:“师兄出现如此及时,是为了我吗?”
“哈?”无为突然想起,好像真的是因为担心这小子,不由得一时语塞。可再看对方那一脸笑吟吟的神情,他瞥了一眼,冷冷蹦出一句,“自作多情!”
偏偏有涯使着蛮力不放手,“师兄,不如也帮我织个梦吧。”说着,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搂住,轻声细语地言道:“只有你和我……啊!”话未说完,改作一声变调地惨叫,有涯抱着手臂,委屈地叫嚷:“你又来?!还是同一只!”
“你欠揍!”想起那件沾了血迹的外衫,无为踌躇片刻,拿施无畏戳了戳有涯,“喂,小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是啊,当了半天活靶子,身上好几处伤。”有涯故作呲牙咧嘴疼痛的样子,又往无为身边蹭过去,“师兄不但对末学不管不顾,更甚雪上加霜。”
“凡事量力而行,我并非每次都会站在你身前。”无为错身擦过有涯的手掌,头也不会地离去。后者垂首,望着掌中数道退痂的伤口,低声沉吟,“可是我会,无为……”
回家路上,见一人蒙头盖脸,趴在屋顶,无为仔细一看,“是金府?”
第21章 021
看到门上一对白灯笼,想起金府正值白事,无为有一瞬犹豫,奈何好奇心作祟。他选个隐蔽角落,翻上屋脊,蹑手蹑脚靠近蒙面人。后者十分警惕,倏然起身,但好似有些愣神儿。
无为不由分说,一棍子轮过去,想要先发制人。蒙面人身形一闪,提剑挡招。这一交锋,发出金属撞击声,立即引起金府巡夜家丁的注意,举着白灯笼四处察看,“什么人?”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蹲在屋脊暗处,手上仍不忘互相较量。无为长兵器,有碍发挥,反倒是对方手上的三尺剑占尽优势。
很显然,蒙面人也心知这一点,主动拉近距离。但却不知,他对上的不是普通人,也不会只走一般江湖人的招式。
无为借力退后一丈有余,将施无畏背在身后,冲蒙面人勾勾手指,“近战是吧?来啊!”对方有所犹豫,收回长剑,赤手空拳亮出一个起招,“请了!”没想到这蒙面人还挺懂得江湖道义,无为心底里窃喜,嘴唇微动,剑指结印。两人同时一步上前,拳脚相向,近身搏斗,打得难分难解。
当蒙面人缓了攻势,无为见时机成熟,突然闪电般地出手,一拳正中对方胸口,随即转身一个鞭腿,将人踢倒,飞身压上去,扼住对手。
蒙面人没有想到,原来前面都是小打小闹,面对无为真正的攻击,他竟是一招都接不下。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全身好几处关节麻酥酥的……”无为狡黠一笑,“提不上劲儿?”
蒙面人瞪大眼睛,立即握拳,才发现确实如对方所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无为一脸惋惜的样子,“手上还算有几分本事,何必做贼?让我来看看,这张面罩下的真容,是不是也见不……”他拿着面罩一时愕然,“又是你这鸡鸣狗盗之辈,躲在这里窥探,到底有何图谋?”
“无为少爷有所误会。”剑玉宸从不在乎名声,但遇到无为,他偏偏就要解释一番,“我剑玉宸可是正经江湖人,非是宵小鼠辈。”
奈何对方不买账,“正经人会三更半夜蒙头盖脸地趴别人家屋脊上?”无为一副了然的神情,“我知道了,你想趁机窃财!”
“不是!”剑玉宸突然觉得,少师无为有几分傻得可爱,非认准他是贼,“我是来查探多年前的一件武林往事。”说罢,他发现自己有病,明知对方武学深不可测,为什么收了剑?更甚就这样告知对方自己的目的,要知道,这人很有可能是……
“和你有关系?”无为沉思片刻,淡淡问道。
“江湖人管江湖事,无需利益当头。”
“好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起下去说明白。”无为一把抓起剑玉宸,瞥了眼金府。
“等……等下!”剑玉宸双手扒着无为的手臂挣扎,“现在……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我……我和你说,金府……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无为并没有想拉人入金府搅和,否则剑玉宸那点儿挣扎根本没用。但对方也不知是不是吓着了,一股脑儿交代地痛快又彻底。他故意板起脸,“你说我听听,若是有可疑,咱们就下去对峙。”
第22章 022
金老太爷贫苦出身,被土匪掳到山上,凭着肚里一点儿文墨和小聪明,担起策士,博得信任。一次大买卖,他有意改变计策,导致两败俱伤。金家老太爷带着金银财宝逃至塞外。躲避多年,又携带家眷,辗转在息丹城落脚。
塞外住得逍遥自在,是什么让他不顾儿媳有孕在身,定要举家搬迁?而且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无为没有追问地特别细,剑玉宸也含糊其辞,不肯说明要找的东西。
无为想起刚还阳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金公子,对方身上确实如有涯所说,死气沾身。只是他不想去管,也没精力去管。难道那小子懒得管?可死得怎么会是金老爷呢?
早就察觉有人靠近,他佯装不知,眼睛眯出一条缝儿。瞧见十六轻手轻脚地来到榉树下,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无为故作深沉,“十六,你有事儿就说,我醒着呢。”
“少爷,这事儿不太好说,您一看便知。”
两人来到院落,少师夫人正使出一招鹞子翻身,落地接一招狮子搏兔,没等再变招,身形一晃,脚下打滑。无为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人扶住。少师夫人挥手挡开,“别动!你别动,我能起来。看我一招野马分鬃……”
无为暗自摇首,再次上前扶住人,婉转言道:“从来不敢质疑娘亲的能为,但请成全儿子一片孝心。”他小心翼翼扶着少师夫人坐下,贴心地揉着肩头。
少师夫人乐呵呵地点头,“臭小子,越来越像你爹,说话掉书袋,没有个豪爽劲儿。”她看一眼正不着痕迹想要溜走的侍童,“十六,上哪儿去?”
十六动作一僵,笑嘻嘻地回道:“夫人,小的想起来管叔差我的事儿还没办,十六先告退了。”说完,撒丫子跑地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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