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个两番来杀我的人……”文世遗走到房门口,停步对身后周全交代,“敌人既然不肯现身,咱们便把他逼出来。你明天到白石郡查查各家殡葬铺,看看是否有可疑线索。”
周全点点头,一手按在腰间,一步一步轻轻向后退。
文世遗迈上台阶,扬手推开门。一阵夜风吹过,内中帘幔飘动,帘幔之后,依稀可见淡淡的白光。他走向供桌,双手合十,对着白螺虔诚地拜了又拜,接着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白螺。然后转身离去,将房门关闭。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房梁上的无为和有涯相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万幸,这文世遗警觉性太差,没有看到两名梁上君子到他家来做客。
“终于走了,我来看看这白螺到底有何蹊跷。”无为说着,一边运气三乘界功法,一边走向供桌。这一次,不再有诡异的气劲,“怎么没了?”他疑惑着,伸手去抓白螺。
“不对!”有涯突然转首看一眼屋外,“快走!”他一手拉住无为,不由分说地把人带离房间。
文世遗与周全早已等在外面,一掌一剑同时攻向由房内出来的两人。
有涯只手一挥,手臂顺着对手剑身缠绕而上,以掌变拳,一击便将周全打出老远。
与此同时,文世遗的一掌,正中无为胸口。
见情况陡然生变,有涯转身飞起一脚,踹向文世遗。后者一脸轻蔑,不移不避。岂料,不但未能接下,反而被一股雄劲震退十步开外。来不及多做计较,有涯揽过无为,纵身跃上屋顶,翻了出去。
周全狼狈地爬起来,“主子,可需要……”
“追上去送死吗?”文世遗沉着脸,一手抵在胸口,忍不住咳嗽两声,“他为什么能破我的护体神功?也是出自绶宫吗?”他看一眼供桌上,确认白螺安然无恙,将门再次关闭。
有涯揽着无为一路夺命般地狂奔,边跑边问,“无为,你当时怎么不还手啊?”
“我倒是想还手,但我两只胳膊早就麻木了,根本抬不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把……”话音戛然而止,无为紧紧抓着有涯的衣袖,全身打起哆嗦,“冷……冷……,我身体……身体里好冷……”
有涯不经意碰到无为心口,霎时感到一阵极不寻常的寒意。他拉开无为的衣服,黑色的妖封上覆着一道白色的掌印,掌印的白色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结了一层厚实的霜,已经快把整个妖封全部覆盖了。
“怎么会这样?”有涯忽地想起来,无为手快,去摸了那只白螺,而后又受了一掌,“连你都扛不住那个人的邪功?这要怎么办?”
“火……用阳火……”无为被寒气攻地难受,双唇泛青,说话都不利索。他咬着牙,反手指了指自身,艰难地吐出句不完整的话,“我……身上……用……”
“阳火?!”有涯面上一怔,起手运劲,又猛然停住,焦急地反问道,“三乘界功法多如牛毛,到底该用哪一个?”
无为不禁翻个白眼儿,刚想说话,已是膝盖一软,跪到地上,全靠有涯手臂撑着,“随便哪一个……只要能……压得住寒气就行……你快点儿,我……我感觉心口要被冻……”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完全僵住,一动不动。
“无为?无为!”有涯只手推了推,对方身形就随着左右摇晃。“用错了,你应该不会死吧?”他一脸为难地模样,自言自语,犹豫再三,运起心法,一掌覆在无为胸口。
一阵冰凉刺骨传过来,有涯不由得打个激灵,暗自腹诽,“好强的邪功。若再束手束脚,无为这副凡身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危。不如趁着他此刻五根停滞的时候,一试其它解法,希望事后不会被察觉兼追问才好。”
作出决定。有涯扶着无为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在身前几番飞速交叠,聚出一道金灿灿的光芒,似一条小金龙盘绕在剑指,“去!”随着他向前一指,金龙蹿入无为胸口的妖封。
白霜覆盖之下,突然射出两道红光,仿佛妖封开眼。继而依稀可见一条金龙上下飞舞,所经之处,白霜一点点融化。不时形成水珠,从一滴一滴,到一片一片,浸湿了无为的衣服。
良久,无为逐渐恢复知觉,心口被一股暖流包裹,舒服不少。他勉强抬起眼皮看了有涯一眼,“你又用的……什么野路子招数……”
“我……在天龙门学到的功法咯。”有涯随口解释道,眼看对方一脑袋栽过来。他连忙把人扶住,“喂!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无为本想起来,挣扎几番,却发现自己连握拳都做不到,他索性往有涯怀里缩了缩,“不知为何,依旧提不起劲儿,你让我再靠一会儿吧。”
有涯调整姿势,搂着无为。因为刚化了白霜,对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也被水浸过。他甩甩手,“你要不换我的穿吧?”
无为有气无力地动了动脑袋,“不用了……你运功帮我烘干吧……”
“啊?”有涯垂首看着无为,一脸哭笑不得,暗自腹诽,“我内力多到没处用吗?”话虽如此,但不知无为情况到底好了几分,他不敢含糊,眼下正做着‘有劲儿没处使’的事儿。
第章 114
忽然间,无为大吼一声,同时一跃而起,一掌轰开小凌江,毫不犹豫地扎入江中。身上妖封如火烧似地泛着赤红色,他泡在水中咬牙忍耐。整条江正以可见的速度融化着,扩散着,雾气蒸腾之下,江水潺潺流过。
有涯立在岸边,注意到无为身上的妖封又一次开始出现白霜,眼看即将覆盖过半。而随着白霜的再次出现,小凌江也在渐渐冰冻。他连忙纵身跃向江中,一手抓住无为肩头,“出来!”
未料到,无为倏然睁开眼睛,反手扣住有涯的手腕,后者猝不及防地被扯个重心失衡,摔在江中,呛了一大口冰凉的江水。
“上岸!你身上在结霜!”有涯浮上来,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拽着无为往岸边去,“江水回冻了!赶紧上岸!”
“别拽!我身上热得难受!”无为不肯上岸,一边使劲儿向水里潜,一边吼道,“放开我!”
乍闻无为声音变了调,有涯一瞬惊愕,明明身上冰凉,怎么会是热?待他回过神儿来,小凌江已是冰冻三尺。
两人宛如冰雕,座在冰封的江中,动弹不得。
有涯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把眼睫从冰层上扯开。手上察觉无为脉息已越来越虚弱,他暗自运功,将内力灌入对方身体。然而,状况丝毫不见好转,倒是无为渐渐没了脉息。
一手紧紧攥着无为的手腕,有涯改变真气走向,冰雕之中出现点点金光。金光似乎找不到方向,在冰雕中四处乱撞,碰到一起时,便融合成一个整体。金光越聚越多,一圈圈盘旋于其中。
无为渐渐找回一点儿意识,身上依旧是忽冷忽热的难受。恍惚中,他看到金色的流光在眼前浮动,“龙……御龙……”
此时,一声龙吟划破天际,冰雕应声炸裂,引动黑貂岭百兽齐鸣。一道金光窜入夜空,消散不见。有涯抱着无为纵身跃到江边,见其妖封恢复如往常,略微松了一口气,“我带你回客栈。”说着,反手将人背在身后,奔向白石郡。
当无为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申时。坐在床上良久,只记得自己不慎中了暗招,又吃了那贵公子一掌。之后发生了什么,两人是怎么回来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努力半晌,脑海中依稀忆起,好似看到了一尾金龙浮现,“龙?”
“无为,你醒啦。”有涯提着茶壶进门,就看到无为坐在床上发呆。
“我中招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啊,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又吵着热,折腾了一宿。”有涯说着,递上一杯新泡的热茶,关切地问道,“现在没事了吧?”
“嗯。”无为伸个懒腰,接过有涯手上的茶盏,品上一口,“是你帮我解的?”
“我哪有那本事?”有涯摇摇头,笑道,“是御龙皇。”
“噗……咳咳……”无为一脸不敢置信,一手抓着有涯追问道,“你说什么?!是谁?!御龙皇?!”他脑中霎时又一次闪过金龙,以及那只大妖被战盔遮住泰半的脸。
“喂!你不要听到御龙皇就那么激动!”有涯稳住身形,指了指无为胸口,“是御龙皇当初留在你身上那道妖封。”
无为缓缓垂首看一眼妖封,甩开有涯的胳膊,注意到对方来不及收回的贼笑,他砸一个白眼过去,“此话怎讲?”
“你昨晚中那一掌,后来身上开始出现白霜,和咱们之前看到的六个少年状况很像。不过,白霜在妖封之上,两相制衡,你那妖封变得一半红一半白,相互吞噬对方。”有涯顿了顿,转身去倒一杯茶,轻描淡写地言道,“最终代表妖封的红方获胜。”他一个转身,看向一脸怀疑的无为,“你现在依旧能够活蹦乱跳,不如找个时间,对御龙皇表达一下感谢。这怎么也算是,间接救了你吧?”
“谢?!”无为一个乌龙绞柱,利索地翻身下床,眉头一挑,“他还受不起我的一句感谢!”
有涯闻言,在其身后偷偷做个鬼脸儿,暗自腹诽,“嘴硬。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盖章是属于谁的。”心里叨咕是一会儿事儿,看到无为重新生龙活虎,他心中比本人还欢喜。
“你在傻笑些什么?”无为一边穿衣服,一边斜了有涯一眼。后者突然一把将他拥在怀里,“你没事儿了,我开心。”
“哈?”无为面上一怔,擎起胳膊搂在有涯腰间。他忽地想起一事,略微抬首问了一句,“所以,你昨晚一直眼睁睁看着我冷热交替?”
有涯眨巴眨巴眼睛,低声言道,“我感同身受。”这话是真的。他俯首在无为唇边落下一个吻。
“咳咳。”店小二站在门口,象征性敲了敲本来就没关的房门,“二位客官,昨日那名公子又来了,催促小的来寻你们下楼。”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想起来,昨日承诺饶丫头,今天给她答案。
饶天泽今日坐在一处临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时而又看看客栈里的食客们,最多的还是注意着连接上下层的楼梯。看到无为两人下来,她面上露出笑容,扬手打招呼,“兄长,二哥,这边!”
察觉到有涯足下明显乱了一步,无为不由得偷偷一乐。见饶天泽今日没了愁云盖顶,欣慰不少。知道她是来听结果的,两人也不绕弯子。
有涯言道:“丫头,想知道答案,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等到对方犹豫着点头,他继续言道,“日前咱们在墨绶家门外偶遇,当时你们二人到底在做什么?”
闻言,饶天泽踌躇片刻,反问道:“这个问题与我想要的答案有关系吗?”
“关系密切。”无为和有涯异口同声地说道。
见两人神情严肃,饶天泽又急于知晓内中乾坤,“我……我只是阻止他去做傻事。”
无为狐疑问道:“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事情吗?”
“果然瞒不过你们。”饶天泽一声叹息,“我只知道他有杀人的任务在身。”
听她这样说,两人稍微放心下来。推测贵公子口中两番杀他的,应该就是墨绶一干人,至于打死的那个?既然墨绶还好好的活着,死得一定是那名女子。有涯追问道,“死得那名女子究竟是谁?!”
“女子?”饶天泽张了张口,打消了解释的念头,“死得是盭绶,和他六名弟子。”
无为注意着饶天泽的表情,“就是你所说,那个挨了对手一掌,结果全身溃烂至死的人?”
饶天泽点点头,“那晚,盭绶带着六名弟子与墨绶一同去了文世遗家。”
“文世遗?小凌江上游那户独立的大宅院的主子?”看到饶天泽点头,无为追问道,“尸体呢?你们如何处理的?”
饶天泽想起盭绶的死状,哪里还有尸体可言,只剩下一堆坏肉,及散了架的遗骨。她不禁长叹一声,“墨绶按照盭绶的心愿,天葬了。”
“那就好。”有涯解释道,“我们昨夜去文世遗家,他已经派人从殡葬铺入手,查找数次暗杀他的人。所以,墨绶去了两次,均未得手,又死了那么多人,他还不肯放弃?”
饶天泽点点头,“我不知他原本因何要杀那个人,但现在那人打死了盭绶。墨绶自从被我劝住,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练武。看他样子,不杀对方,是不会罢休了。”
无为放下茶盏,身子向椅子背一靠,双手垫在后脑勺,“你让那黑小子死心吧,他就是再练上几百年也杀不了文世遗。”终是刀子嘴豆腐心,瞥见饶天泽面上神情,他重新坐好,正色道,“丫头,别让墨绶再去了。那个文世遗功体诡异,被他打中之后会怎样,你也看到了。”
“我……我尽力而为。”饶天泽双手捧着茶盏,垂着首,“还有一件事情,本不想提,但或许说出来会有帮助。”她抬起头,看着两人,道出实情,“不久前,我也曾挨过文世遗一掌。”
“什么?!”无为登时紧张起来,关切地询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要紧。”饶天泽轻轻摇头,“据墨绶所说,都是相同的招式。只不过,我当时的症状是全身结霜,被救回来了;而盭绶的症状,却是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直至死去。他的血肉就好象是被冰冻过,然后又融化了似地,一块块从身上掉下来,死状极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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