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释子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每次来到塔外，只给我这个食盒，说是拿到无极殿来。”
师兄？有涯混进三乘界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他需要以朝露为食？他对小释子问道，“三乘界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是否有战事？”他主要是想套问套问，若没事，就代表那只大妖有一半可能是安全的。
小释子摇摇头，一手托腮，“并未听师兄们提起。不过，由于之前派出好多弟子去人间界，造成损失惨重。现在略微放宽了入门资格，收揽新弟子呢。”
说成这样，无为脑中却只闪过四个字，招兵买马！真的是因为死太多？还是在为什么做筹备？他又婉转问了几句。小释子却多数摇头，似乎除了守塔，什么都不知道。
无为不禁暗自翻个白眼儿，难怪只能在这里守塔，傻兮兮的。他只好安慰自己，没在三乘界听到有涯的消息，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关在塔中，无所事事。无为身体渐渐恢复，但功力全无。难道要在这里呆到死吗？当初忘了问有涯，这副生身会不会化古。万一死不了，那岂不是永远没有尽头？！
无为突然一个乌龙绞柱，猛然想到，有涯恢复功体时的聚元方法。既然是那只大妖造就地生身，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反正眼下没别的路子，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看一眼厚重的铜门，转身面向墙壁，盘膝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动静。
双手端在身前，一边回忆有涯当时的手势，一边依样画葫芦。初次尝试，不得其法。他索性把能够想到的真气走势，逐个儿运用了一遍。半晌过后，腹中当真一股暖流蹿过，游走于周身主要经脉。末了，全部汇聚在心口。
无为暗自攥紧拳头，向前一个冲拳。一道劲力冲出，打在墙上，留下一个拳印。他霎时睁大眼睛，仔细看去，竟然有一截指头的深度。原来依然是需要逆转真气走向！他终于找到一个既可以打发时间，又能增强自己的事情做。
小释子兢兢业业，照常按时来无极殿送朝露。三不五时也会坐下来，与无为聊天。得知其曾经在人间界驻留许久，便缠着对方讲人间的事情。
无为心情好的时候，会与他说一些发生过的趣事。偶尔也会调侃他两句，“好奇心这么重，当心被你师尊知道，把你逐出释门。”
岂料，小释子突然满面愁容，闷声闷气地言道：“我师尊死了，死在与妖界的战争中。”他叹息一声，“死在御龙皇手里。”
无为顿时一怔，“哦。”惊觉自己语气淡漠，借着昂首饮下朝露的间隙，悄然觑了小释子一眼。
“如果是你，会为师尊报仇吗？”小释子目光落在无为脸上，诚恳地等着答案。
脑中闪过自在君死去的情景，下一瞬，又掠过御龙皇，两相重叠，画面扭曲。无为双手一摊掌，有意晃动着身上的锁链，“就这副样子，去了也是送死吧？”
“我相信，你一定会。”小释子露出一个真诚地笑容，起身提着食盒，“我先走了。万一师兄看到我在这里逗留，又要被罚多干活。”
厚重的铜门打开又关上。内中恢复寂静。无为身子一歪，看似懒洋洋地倒在地上，实则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待到整座困魔塔都没了声音，他猛地坐正身形，偷偷修炼内元。
时过许久，无为功体大成，能够敏锐觉出，困魔塔里只有他自己。就连那小释子，也是每次送来朝露就出塔。但对方却言说，一直在塔内，还说有别得关押者需要照料。
这令无为升起防备之心，表面上依旧装作伤势未瘉，照常与小释子谈天说地，暗中却留了个心眼儿。他按照人间界的计时方式，摸清楚对方每次来与去的时辰。利用这段空当儿，抓紧时间练功。
待到无为反应过来，不由得惊讶几分。原来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使用机巧了，这应该算是机巧吧？他自嘲地笑了，比起那只大妖，不过九牛一毛。不知道外面情势如何，有涯现在怎么样了？功体是否已经痊愈？会来三乘界吗？
大门一声响动，透入一道亮光。小释子转身关上门，提着食盒走近。熟练地拿出半截儿竹筒，递给无为。他自那次之后，便没再提起自己的事情，也很少缠着无为问东问西。
无为落得耳根清静，饮完朝露，胡乱抹一把嘴角，就地躺下假寐。察觉小释子不但没走，反而挨着他身边坐下了。起初只当对方又要与他闲谈，可良久也没听到对方言语，他悄悄眯着眼睛，才发现小释子正盯着他瞧，也不知看了多久。
被一道灼热的目光长时间盯着，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尤其是无为在装死的时候，偏偏不巧撞见对方的目光。他早已不是当初只知三乘界和闷头钻研武学的小修者。在世间经历过爱恨情仇，小释子眼中的深意他能够觉出几分。
但这未免来得太莫名了吧？无为暗自思忖，自我审查一番，没找到有什么令对方误解的举动。他不再去理会这种小事，听到塔中寂静无声。照旧盘膝坐起来，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运功，忽地注意到身上的锁链。
无为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伸出右手，握住左手腕上的一截锁扣。他屏气凝神，催动内元，尽数灌在手臂，推向手掌。两手同时用力拉扯，锁链纹丝不动。
“果然没这么容易。”无为有些气馁，虽然内元恢复地差不多了，想不到还是无法打开锁链。垂首看了看身上缠缠绕饶的沉重锁链，感觉自己像只丧家之犬。他再也坐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形。
无为尝试几次，化不出施无畏。他便赤手空拳，耍了一套外家功。最后一招，一记金刚拳，打在墙上。令他愕然的是，这一招看似威力十足，但墙面上平平坦坦。
“啊！”无为低声痛呼，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揉着手，一边嘀咕，“搞什么啊？！怎么会变得有势无力？”他看了看墙面斜下方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一截指头深的拳印。
两相对比，无为皱眉思虑了好半天，眼前一亮。再次催动内元，将真气灌于双掌，起手一拳击出。墙面登时留下一个拳印，足有一整个拳头的深度。他又惊又喜，终于找到问题关键处。
随即，无为逆转真气走向，将刚才的招式演练一边。片刻之间，无极殿内的墙壁到处坑坑洼洼。不仅如此，他感觉身心无比通畅，连身上的链子都好像轻了许多。
无为兴奋地两眼放光，没想到，三乘界的功法逆着走，威力这么大？！他突然想试试，逆转至高功法，会有什么后果？念头才一闪过，已经起手运劲了。继而，一套霸道雄劲，攻守兼备地招式，忽而如狂风扫落叶般地迅疾，忽而又似山崩地陷。
无极殿里一阵噼哩叭啦，在无为收招的一瞬间，恢复寂静。他只稍作喘息，看了看自己双手，猛然握紧双拳，缓缓闭上双目，将全身真气凝聚一处。
只见无为全身仿佛充气似的，越胀越大，四肢越来越粗壮。但到了腰间与腕上的锁扣处，便被阻隔住。他一咬牙，强行继续逆催内元。只闻“喀哒”一声响，随之一阵唏哩哗啦，锁链挣断，碎裂一地。
与此同时，无为身形摇晃，视线渐渐模糊，脚下胡乱画着八字。一手扶着墙壁，勉强站稳，身上好似被千斤坠压着。他举步艰难地沿着墙壁，一步一步，靠向铜门。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打转儿，铜门离他越来越远。倏然，他脚下一空，重心失衡，眼前完全漆黑。
“砰！”无极殿的铜门被撞开，来得是往常送朝露的小释子。他立在门口，首先发现内中早就没了无为的身影。略微走进两步，赫然看到一地断裂的锁扣，抬首又见殿内墙壁坑坑洼洼。
小释子目光由惊愕，慢慢变为黯然，看着空空如也的无极殿，自言自语，“想不到，你竟然恢复了内元。我倒是被你给骗过去，到底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无为了啊。”他语出感叹，转身离开无极殿。
停步在铜门旁边，小释子面露狐疑之色，暗自嘀咕，“这铜门完好无损，他是如何出去的？”
第168章 16
四周一片黑漆漆。无为一边揉着身上伤痛，一边忿忿想着，住了那么久无极殿，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全貌，怎么会平白冒出来一个地洞？还好反应快，没趴着着地，也不知这是摔到哪里去了？
放眼看去，只有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无为想起被带回三乘界之前的异像，好像也是这种情况。他不禁翻个白眼儿，赫然发现一点儿不同。
不远处的斜上方，有一抹微弱的白色，形状好像是一朵未完全绽开的莲华。无为略微昂首，想要看得更清楚，哪知道那莲华竟然会动！而且是向上漂动！他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抻着脖子看过去，莲华漂地更靠上了。
无为狐疑盯着不远处的莲华，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此时，更为离奇的事情发生了，莲华亦随着他缓缓下落！
尝试数次，无为心中了然，无论他如何动，不远处的莲华一定会随着他动，方向一致，位置一致，唯有角度，会在他转首时候变大。他脑中霎时明白过来，自己才是发出那个白色莲华的来源。怎么会这样？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慢慢遮住自己额头。莲华随之消失，眼前恢复漆黑一片。
无为伸出食指，谨慎地抚上眉间，那里触手微凉，不知是有什么东西，居然能出放出像一朵莲华似的白光。他俯首向下看，一步一步往前挪，时而抬首看看前方。
没走出几步，无为看到前方白光覆盖的后面，似乎有一块儿雕刻的什么东西？他渐渐凑近，由上到下，从右至左大略看过去，原来这是一面墙，上头雕刻着许多简单的画。本想再细细看去，不料眼前一片漆黑，眉间不再放光。
无为顿时抓瞎了，不想瞎子摸壁，只好就地坐下。一手不慎按上了什么东西，他嗖地缩回手，又一点点探过去，拿到一样饰物。两手摸索片刻，怎么好象是个卷轴？！这黑漆漆地也难以分辨，他索性把饰物顺在后腰。
呆坐良久，也没等到眉间再次放出光芒。无为迷迷糊糊睡过去，又生龙活虎地醒来。入眼依旧漆黑，一手抹了把眉间，暗自嘀咕，“为什么不管用了？原来是如何发出来光芒的？”他一手托腮，忽地想起来，是因为他失足摔落。而在那之前，他强行冲破了身上玄铁锁链。
想到此处，无为一拍巴掌。再次逆转功体，催动内元，如法炮制。果然，眉间再次放出白光，眼前映照一朵白色莲华。他立即抽出身后饰物，仔细端看，当真是个黑色卷轴，上面还有三个鎏金大字。
“镇邪卷！”无为惊呼一声，差点儿扬手扔掉。镇邪卷不是在有涯失踪的时候，就随着消失了吗？他不由得提高警惕，轻轻探出手，捏着一边的细轴，缓缓拉动，卷轴随之慢慢展开，上面蝇头小楷，泛出淡淡的红光。
无为凝目细看，努力辨认着文字。说得是五大元灵的特性，以及如何寻找，如何使用其它元灵来相互推衍。他大略读明白，原来这卷轴里记载了通过五大元灵，重铸生身的方法。他又向后拉动卷轴，看到一句话——
“使用者找齐五大元灵，通过冥想入三摩地，舍弃原身，便进入最关键部分：五骨八观，龙血蓄养。”
五骨八观是什么？怎么没听有涯说起过？无为暗自思忖，龙血指的又是什么？龙乃传说中的神灵，别说取血，能不能见到真身都是个问题。那只大妖哪里来得龙血？他眼前一亮，脑中猛然忆起，当初醒来的时候，看到有涯一条手腕上，新旧交叠着八道伤痕！
一种不好的直觉袭上心头，有涯他……？不对，是御龙皇他……？无为不敢想下去，继续往后看。后面图文并茂的记录着五骨八观，正是以五大元灵为骨，造就生身八观。
再之后，对龙血也有说明，“无明初始，一株得日月而生之莲华，撑起天地，莲华绽开，内中卧一尾金龙。”
“金龙？难道是……”无为脑中不可避免地想到有涯，想到其身后及眉间的那一尾金龙。他忽地察觉自己双手有些打颤，有些不听使唤。他沉下一口气，咬牙拉动卷轴。
就在此时，眼前霎时一黑。无为只来得及看到一丝金色，便又看见不任何饰物。他一手狠狠在另一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两手皆是一阵发麻地疼。他一下一下，慢慢收起镇邪卷，重新顺在后腰。
四野尽是黑暗，无为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他想起初见御龙皇的情景，想起自己在其面前不堪一击，想起那大妖承受着他的冷漠，还愿意一直保护他的性命，想起对方一次又一次为他争取生机，亦想起陪他在人间界走过无数地方，看尽世间百态的有涯。
即使身份不同，但守护始终如一。
天气清朗，风轻云淡。有涯坐在高处，望着下面宽敞的空地。那里五道身影，有大有小，或站或坐，或聚在一处，相互咬耳朵。这一处暂寄人间的地方，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
“啊！煜焱，快收回你那条大白虫子！”钰鑫上蹿下跳地叫嚷着，“我最怕蛇了！你那条还是个会喷火的！”
煜焱不紧不慢地言道：“刹迦，你若是能熔了钰鑫手里的金剑，我今天就放你去找那只大乌龟玩儿。”话音甫落，刹迦昂其硕大的蛇头，对着钰鑫吐出一团明火。
钰鑫在半空中一个侧翻，堪堪避过去，狠狠道一句，“傻兮兮的畜生！”他匆忙瞥一眼旁边悠闲晒太阳，还不忘相依相偎的两个，焦急地喊道，“喂！你们俩能不能帮帮忙？！我快被烧化了！”
“哦。”域垚答应一声。才刚起身，却被楀森一把抓回怀里，转首对钰鑫言道，“爱莫能助。谁让你趁着煜焱身形小的时候，拿金棺材扣他。”
闻言，煜焱脸上更得意了，悠哉哉坐到一边，翘着小脚丫，“刹迦，加油！别忘了，你还有尾巴！”
钰鑫心里一凉，眼瞅一道明火烧过来，他俯身打个旋子。与此同时，就感觉身后一瞬冷风，眼角瞄见一道白光，已是刹迦的大长尾巴挥上面门。他手上金剑一横，剑身愣是没能挡住，被刹迦一尾扫出老远。
就地一个抢背，钰鑫一抬首，正看到跟前儿坐着一袭黑衫，扑上去扯着对方的手臂，连忙言道：“汩淼，我知道你最好了，你管管他啊！想办法灭灭煜焱的火，好不好？”
“今天谁都救不了你了！刹迦，上！”煜焱大喝一声。刹迦猛地一蹿，直冲钰鑫。
轰然一声响。四只妖大眼瞪小眼，眼看着刹迦脑袋撞到龟壳上，两只灵兽晃晃悠悠，相继晕过去。八只眼睛同时盯上汩淼，后者仍旧淡然坐在一边。煜焱率先冲过去，跳到汩淼膝盖上，“好端端的，你放它出来做什么？！”
“帮你降火。”汩淼一本正经地言道。煜焱登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另外三个却是不约而同的露出坏笑，钰鑫更是当场笑翻过去。
远处的有涯莞尔一笑，只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够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然而，这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难于登天的奢望，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的梦想。
“有没有怀念起在妖界的岁月？”来者负手立在旁边。
有涯点点头，抬首看一眼对方，一身黑色的战甲，在日头下闪闪发光。他笑道：“难得妖界上主百忙之中，还有空来看这些小妖嬉闹。”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来者坐在有涯旁边，“功体恢复了吧？事情想清楚了吗？”
有涯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我去找他。”
“什么？！”妖主一声诈唬，“你都成脱壳的赑蠵了，咋就不长记性呢？！还要往三乘界跑？！”他板起脸来，“不许去！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再出无生崖！”
有涯略微皱了眉头，郑重其事地重申道：“我要去找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