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分卷阅读59

    这话没能再问出来了,可怜的小儿郎登时便滚在了地上连连哀嚎,崇明一脚将他蹬倒,抄起手中纸伞便抽,边抽边怒骂不止。

    “放你娘的屁!你见到谁了!?你见到崇明了!?”崇明手中捏着的纸伞柄都发出了断裂之声,将四周吃瓜看戏的朝京市人看得有些发怵,看不过去的人也上前来想要拦住崇明如此施暴。

    崇明一手便将那人给拦了住,只恨自己今日未带马鞭出来,只带了这么把不经事的破伞。

    “你满口喷粪诬陷药宗容决谷,将当今医道之首贬得一文不值,我不知道你居心何在。你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敢在茶馆说书之地大肆宣扬,单凭这些年里容决谷对整个朝中作出的贡献,我也有十足把握以诬陷布谣之由让你下狱,”崇明将手中断伞向那哀哀叫喊的小儿郎脸上一掷,雪白靴面将他脸颊拨正,踩着他下颌冷笑道,“这些也就罢了,但你一派胡言,还偏要胡诌为亲口所见,做这种下作腌臜事,还要将本郡主都牵扯进来,谁借你的胆子?嗯?”

    崇明腿上使力,用力踩着那小儿郎,将他踩得眼泪涟涟。那小儿郎听到“本郡主”三字,更是吓绿了脸,声儿都不再敢出,心下大叹不止:当真是倒了大霉。倒了大霉!

    他只知道崇明郡主回了朝京,但当真不知道这才多久时日,居然就如此好巧不巧在市中遇见了这混世魔王本尊。

    茶楼中一时寂静了片刻,紧接着居然连个下跪拜见的人都没有,一群看客都丢下手中瓜子夺门而逃,有些个年纪较小不知发生何事的,还被年长的连拖带扯拉出了茶楼大门,冒雨夺路狂奔而去。

    一时原本门庭若市的茶楼,顷刻间便空荡荡。

    京中魔王崇明郡主回来了!甫一出现就将福运茶楼里的说书儿郎给暴揍了一顿,大骂其诽谤容决谷,棍都断了没命地揍人家!

    稍年长一些的朝京人,对崇明郡主当真是又怕又爱。爱自然是爱她为人正直、又出身天家模样绝好,总能令人甫一见到便叹服其矜贵之姿——但怕的理由,其实则更多。

    崇明人虽正直,但性子却是一等一的火爆蛮横,见不得一点沙粒。但凡是打抱不平之时碰见谁为贼人求情,那必然是要连求情之人也要怒打上两鞭。

    豆蔻年岁时候,崇明称霸朝京,三天两头便要将城中上到权贵儿女、下到市井二流子,看不顺眼的、阴阳怪气的,她全都要抽一顿。

    是以这么些年崇明游历在外,众人听见各地传闻,诸如崇明郡主手刃奸官污吏、顺藤摸瓜诛杀全族乱党等等匪气十足的事情时,都没有人感到太过讶异——谁让众人皆知,她自小本就是个性情暴烈、见不得奸佞的性子。

    但今日之事不同了,朝京中市民亲身参与了散布谣言、纷杂谈论的乱事,如今崇明怒斥暴打那说书人,自然茶楼中所有听书议论之人也都有了七分同罪。这般情况,哪里还能不夺路而逃?

    这场景倒是十分久违,崇明又好气又好笑。她哪里会拿这些市井百姓如何?

    于是她再度俯身看向那说书的小儿郎,笑容带着十分深不可测。

    “喂,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谁——教你这么说的?”

    酉时,清平王府内,亓元解一连等了数个时辰未见到时纱,负气而归也并未再去找什么落脚歇息的地方,只沉着脸再度回到了清平王府,要同时缜这个天子堂兄讨个说法。

    “此番诚然是纱儿太过分了,”时缜看着面色十分不善的亓元解,饱含歉意道,“我并未想过他会有如此大脾气。在此代他向谷主您赔个不是。”

    语罢时缜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姿态上倒是做得十分足,但这到底也补偿不了此番容决谷饱受的非议。

    以亓元解别扭的性子,自然不听这一套。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倒还真不知道,我谷中为苍生操劳,到头来竟然还要被安上此等祸国殃民的庸医罪名!”

    时缜看着眼前仿佛并不好安抚的亓元解,又想到了自己那闹脾气的堂弟,一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万分为难。

    亓徵歌其实心下也料到了会是如此,便一直在清平王府中等着亓元解灰溜溜回来。她从后边房中走了出来,身边不例外还是跟着陆莲稚。

    亓元解抬眼看了亓徵歌一眼,心里一口气堵着,拂袖转过身去,怒道:“你又来做什么?总同这些没门没户的江湖草莽来往,是要气死我吗?”

    在亓元解眼里,江湖人士便永远是飘摇之萍。且不说陆莲稚这等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就算是名满江湖的陆老盟主,他也能照样将其视为草莽。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骂了个正着,看着亓元解不待见的背影,泫然欲泣。

    “没事。他就这样。”亓徵歌见陆莲稚眼帘微垂,亓元解分明骂的是自己,但到头居然是陆莲稚通身的气焰都被骂下去半截儿。

    她悄悄伸手握了握陆莲稚,悄声道:“他对你其实跟对我一样。”

    这话说得到位,陆莲稚一时感到舒缓了许多,挺了挺腰。

    陆莲稚也知道亓元解到底是因为担心曲闻竹,便也不再怕被骂了,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道:“谷主莫要心急,还有办法。”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陆莲稚声音清沉,泠泠间又带着几分少年清越,“谷主贸然前往,自然是空手而归。我想若是此番由小清平王与崇明郡主一同去,寻个机会将少帝堵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终归并不是什么大事。”

    时缜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确实是并没有空闲也并没有机缘同时纱好好坐下谈一谈。

    那日里父亲同自己夜间长谈犹还历历在目,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终究要用一辈子来扶持时纱,一场谈话总是必不可少。

    一切都只需要坐下好好谈一谈,时缜便能够挑开时纱的心结。是时若是明白了容决谷这些年对老清平王的扶持,不必说是一个曲闻竹,或许还有连天的赏赐要落给容决谷。

    不过看亓元解这模样,或许并不会给时纱那个面子接下。

    那方亓元解听陆莲稚如此言论,一时也知道,这到底算是曲闻竹掺入了人家天家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到底还是需要他们天家自行解决。

    亓元解沉着脸深深看了陆莲稚一眼,见陆莲稚年少却言谈稳重、姿态绰然,如此静时看来确实龙姿凤章、一表人才。

    但他眼风扫动间,转而又看见了她背后负着的那柄长剑,想到她同那小郡主将打打杀杀看得如此儿戏,一时不由得又有些看不顺眼。

    于是他重重哼了一声,将视线错开:“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你说的没错。”

    “可这是天家家事,我谷中之事,而你不过一个江湖剑客,”他目光越过陆莲稚,带着几分隐约的怀疑,看向了神色淡然的亓徵歌,“我们两家纠纷,干你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场内岳父:你谁?要点脸不?关你什么事?

    场外崇明:今天主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给大家献上一场豹打。

    第56章 明心

    “干你何事?”亓元解说这话的时候,却并没有去看陆莲稚,而是面色有几分沉地看着亓徵歌。

    亓元解想从她面色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却一如既往无法从她的得体神情里得出任何结论。尽管如此,亓元解却仍能够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味。

    亓徵歌眼风扫过一旁时缜,缓缓道:“……传言到底是传言。空穴来风、无稽之谈而已。只要肯澄清,一切也并不是何大事。”

    她声音清清泠泠,目光倒是十分沉着,看着时缜。

    时缜接到这目光,不由得微微叹出一口气,向亓元解再度作下一揖:“谷主放心,此事我定不负您。”

    冬日这一场阴雨,一日下来势头仍未见止。外头天色也沉得颇快,在这不过酉时伊始之刻,却已然沉暗如夜中。时缜亲手点上了几盏灯,却听见堂外传来哒哒哒飞快的脚步声。

    陆莲稚当然认识这是崇明,她不知道崇明又去做什么不见了一整个下午,不由得偏头朝外看。

    明早丢了那柄抡折了的伞,披着件市面上买的蓑衣,不知从哪儿终于浪了回来,甫一进门便猫儿抖雨似的将身上蓑衣甩了甩,单手解开搭扣,整个人从那有些粗劣的蓑衣下滑了出来。

    “纱表哥也太过分了!”她脸颊跑得颇有几分红扑扑,边快步走进厅中边带着些愤懑道。

    时缜看向崇明,目光略有些担忧:“你去见他了?”

    崇明摇摇头,伸出手抻了抻有些皱巴巴的衣襟:“我好像知道庸……曲闻竹给关在何处了。”

    亓元解抬眼看向崇明,微微皱眉。崇明不等他开口,便垂眸理着箭袖袖口,继续径自道:“我刚把冉官儿捆去了松竹园。他告诉我,曲闻竹给关在清凉别苑的地窖下。”

    今日里茶楼那场闹剧一出,李家儿郎抽抽搭搭说出自己是受宫中小官儿指示,崇明闻言哪里还能不知道,这都是她那小心眼儿表哥闹的好事。

    崇明对宫里熟门熟路,登时谁也没告诉就潜了进去,靠着一手悄无声息的功夫,愣是将时纱身边小侍卫冉官儿给套头绑到了御花园的松竹林里头。

    冉官儿虽说是时纱身边的侍卫,但到底也知道崇明此番是为了时纱的好,只被揪着摇晃了两下,就隐隐约约把自个儿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眼下冬月清寒,曲闻竹从清凉别苑客房被转而丢进地下,已有一天有余。

    清凉山庄是天家夏日避暑的京中别苑,离皇城并不远,但到底是避暑所用,到了冬日,便生出了万分阴冷寒凉。崇明一听曲闻竹给丢进了清凉别苑的地下,登时自个儿都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亓徵歌听崇明倒豆子般说完,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这师妹打小最怕冷,常常不过大小雪节气,就穿上了镶毛边的皮裘。眼下不由分说给丢到了如此阴冷之处,也不知曲闻竹给冻坏了没有,更不知她心里要积下多少幽怨。

    崇明也感到时纱太过为难人,上前一步看着时缜道:“缜哥哥,曲闻竹都给丢在地下一天多了,正常人都受不了。我看当真事不宜迟,赶紧将人带出来为妙。”

    时缜也绞着眉点了点头:“我今晚便去同他好好谈一谈,这几日里也不知他遭了什么魔障,还是尽早将这心结解了为妙。”

    时缜摸了摸崇明的脑袋:“只是还要辛苦我们的小妹妹,去找一找曲大夫?”

    崇明给时缜揉得整个人都晃了晃,嘴上哼道:“谁是小妹妹,我已经很能够独当一面了!”

    她叉着腰,却并没有躲开时缜。时缜心下到底疼惜她,嘱咐道:“记得多穿些,仔细冻着了。再带些厚实衣物去,关心关心曲大夫。这次诚然是我们时家的不对。见着曲大夫记得让着她,别同她再斗嘴。”

    时缜絮絮嘱咐了一番,将崇明都听得有些烦。

    “还要麻烦贵谷二位,可否同在下再去宫中走一趟?”时缜同崇明说完,便看向了亓元解同亓徵歌二人。

    亓元解今日才讨了个不快,自然拉不下脸再去一趟。亓徵歌知道他所想,便朝时缜道:“谷主便不必亲自去了,此番有我便可。”

    语罢,她看向身后陆莲稚:“你也……去同崇明一道,找找我师妹。”

    陆莲稚点头应下,伸手拉了拉亓徵歌衣袖:“你进宫里,小心一些。”

    她语调有些闷闷的,仿佛是不放心一般抬眸看了亓徵歌一眼。亓徵歌有些好笑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缓缓道:“陆莲稚,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就好。”

    说着,她看向时缜:“依我所想,既是分头行动,便定个时辰。”

    “亥时若你我还未能劝得皇帝放人,便直接将我师妹劫走,先斩后奏。小王爷可有把握,镇得住皇帝?”

    时缜点了点头:“无妨。到底是纱儿胡闹,先斩后奏也并无不可。依姑娘所言,如此便好。”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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