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栖居的古老洞穴幽深漆黑,不见五指,阴风烈烈犹如鬼哭狼嚎,在耳畔无休无止的诉说着凄厉的往事。
“你果然还是来了。”
幽绿色的狐火在黑暗中点亮,绝美的天狐淡淡的叹息之声仿佛将周围阴风都散去了一般。狐火映照下的小白身影,有了一丝不真实,似幻似梦。
天琊蓝光下,一双红眸如星明亮,狐尾妖影消失,修收回了空落落的手,“你并不意外。”
“呵。”小白发出一声低笑,悠悠目光映着点点绿火,带着一丝莫可名状的怀念。“有什么好意外,当年劝你离开焚香谷,你拒绝了,你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修闻言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天琊蓝芒几不可见一乱,陆雪琪抿紧了唇,那头妖冶的女子却是又一笑,似嘲讽似愤恨。
“如你,还是免不了成为了云易岚的爪牙,他手下的一颗棋子。”
通道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声音,狐火染绿了小白的衣衫,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双姿容无端阴冷起来,既美、是妖。
“他在哪里?带我过去。”沉默了良久的修终于再次开了口,却换来了小白的沉默,修也不在意,径自朝着小白身后更深的地方走去,在经过小白的时候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拦在胸前的手,眯眼。“不要拦我。”
“你是一把刀,锋利无比的刀。可直到现在刀柄都还握在云易岚手里。他在利用你,你明明知道,却还是、、也许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云易岚,但一旦你杀了兽神,云易岚心头大患一除,剩下的便是、兔死狗烹。”小白脸上从未有过那么认真的表情,只是当她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侧颜时还是闪烁了眸光,侧开了视线。“天音避世,青云元气大伤,只要没有了兽妖的威胁,还有谁阻止得了云易岚。你本事通天,却已非当年,你的弱点,早已暴露在云易岚面前,天下人面前。”
蓝色神剑世间无二,小白望着那柄神剑主人,微微勾了嘴角。
天琊的光芒利了起来,与之对应的是陆雪琪锐利的眸光以及修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修冰冷的眼看向了小白,也看到了那来不及掩去的涩,可修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声音都冰冷了起来。“那又如何?”
小白迎上了修的目光,刹那间,胸口紧缩,如血的眸子,淡漠而锋利,平静之下仿佛藏着嗜血的疯狂,像极了、像极了杀心起的兽神!
思极玲珑,天下为葬。
小白的手,慢慢地垂下,“直走,他就在最深的山洞里。”
修收回了视线,越过小白,一阵脚步声渐行渐消,狐火湮灭,一阵冷香未远,小白抬头望向了停下来的陆雪琪。
天琊映着两个女子的白衣,不同,又相似。
“我不会成为她的弱点。还有、、谢谢。”
小白一愣,回神之时,陆雪琪也随着那人走向了洞穴更深处,小白摇了摇头,忽而低笑:“或许吧。”理了理衣摆,小白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哼了一声:“谢个什么东西,等你们见到那洞里的情形,别怨我才好。”
静静站了一会儿,小白朝着洞里的另一方走去,青云那些不知好歹的晚辈后生可还不清楚这洞里的厉害。
越走周围越安静,也越暗,连天琊的光都不能完全照亮这里的黑暗,也不知道这个洞穴到底有多深多大。
直到前头忽然出现了亮光,修知道,这走了许久的通道,终是到了头了,兽神就在那火光明灭的石室里。
修停了下来,待陆雪琪收起了天琊,她轻声道:“雪琪,我们进去吧。”
“恩。”
没有一丝犹豫,两人并肩走入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魔居室。
进入的一瞬间,石室里的光让人有些不适应,片刻两人便看清了这间居住着绝世妖魔的地方,微愣。
洞窟的深处就如想象的一般,空旷、巨大,但中间一个古朴火盆就将这里照亮,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也正是这样,也看清了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和那个沉睡中的少女。
青云山上受伤逃跑之后就下落不明的鬼厉此刻正站在兽神石室,孤身一人背对着洞口,一动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任何打扰,哪怕与兽神共处一室也没有让他移开落在眼前少女身上的目光。
小环,犹如暖阳的少女平躺着睡着了,爱笑的姑娘连此刻脸上都带着笑容,最奇特的是小环的身躯悬空漂浮在半空中,全身被红色的光笼罩着,在她的胸前,一块血色的玉发着耀目的红光。
纵使已有心理准备,眼前情形还是让修和陆雪琪惊讶,修看着小环更是皱起了眉。
“你们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安静,也让修二人回过了神,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那个男子,这间石洞的主人。
兽神还是穿着那一身红色的丝绸长衣,只是微开的衣襟让衣服看起来更像是随性的搭在他身上一样,容貌俊逸的少年慵懒地倚在石台之上,看着出现的两个女子露出温和的笑容。
鬼厉微微一动,从专注中回过神来,同样看向了修和陆雪琪,早前听闻了她们的传言,鬼厉震惊中带着一种恍然大悟之感,无法理解也无法多言,只是这两人依旧的容颜,还是与遥远的当年那么相似,无意识地挡在了小环身前,鬼厉轻轻唤了一声:“修姐姐。”
修点了点头,虽没有什么表情,一丝欣慰还是滑过了眼底,“很好,天音寺之行于你受益匪浅。”一眼便知鬼厉修为已非同小可,辅以玄火鉴、噬魂棍,放眼天下已是数一数二,更何况那双眼里似看开了许多。
鬼厉面露惊讶,脑海里出现法相笑容又恢复如常,轻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修身旁的陆雪琪面色如常,颔首招呼,便又看向了小环,不再说话,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让人侧目。
陆雪琪眉梢微蹙,既担心小环,又为鬼厉的出现感到不安,却是修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小环没事。”
“小妹妹已归灵入渊,悉得巫术精髓,现在应是梦到高兴的事。”兽神坐正了身子,似是牵动了伤口,咳嗽了几下,“这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
修皱了皱眉,瞄到兽神衣襟内的染血的纱布挑眉,那手法分明是小环手笔,四下看了看,除了自己和雪琪,洞里只有小环、小凡和兽神,空旷得冷清,修眼里厉芒一闪而过。
兽神看着修二人,笑问:“你二人来此,为了杀我?”
修没有回答,牵着陆雪琪走向了兽神,鬼厉耳朵动了动,不知为何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不见醒来的小环,眼里担心明显,没有妄动。
修绕过当间的火盆,慢慢走到了兽神前,左右瞟了瞟,自顾自坐到了兽神身侧的一处石凳上,兽神一直含笑看着二人如同老友一般落座,眼神好奇又危险。
“不是杀我?”
“是,也不是。”
修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话语轻述间犹如叹息,拿出了一坛‘神仙醉’放在了兽神面前,兽神挑了挑眉,也不客气整坛拿了过去。“哈,此话何解?”
“于我而言,对你并未有过杀心。”
修目光落在一旁鬼厉与小环身上,眼神温柔,手中又多了一坛新的酒,本欲启开的酒坛,因为看了身边的陆雪琪一眼,停了下来,轻声唤了一声,“小凡。”顺势将酒给了鬼厉,淡淡一笑。
鬼厉接过酒,出神般看了良久,默默收了起来,又将视线落回小环身上。修微微勾了嘴角,陆雪琪的手也就在那一刻落在手背上,修轻轻握住,看着兽神。
“甚至已将你当作了朋友。”
兽神将两人举动悉数落尽眼里,唇边笑意渐深,饶有趣味又微涩,缓缓酌酒,醇香入喉,有些无奈,兽神笑道:“你们两人到此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修默了默,状似想到了什么,轻笑:“呵,来续赌约。青云山上的打赌,你输了。”
兽神一愣,大笑起来。“哈哈哈,输得痛快,痛快。”
本是凶险的兽神洞窟,竟如同老友会面般和谐,不陌生亦不热烈,君子之交,淡如水。
酒已没半。
“我原来还是有朋友的啊。”
“难道我不是?”
兽神笑了,点了点头。聚火盆里的火光炙热地照在洞里,光亮之下,地面之上的狰狞图案淡了,淡了,却不会消失。
酒意微醺,兽神目光依旧锐利。“你们进来时,见到她了吗?”
陆雪琪皱了眉微微不悦,修倒是没有什么在意,兽神一看便知她们见过了,见过了洞口的那尊石像,玲珑。
兽神取出了两个玉杯,远处的石桌在他挥袖间隔空落在了他们三人面前,兽神将酒杯放在了修二人之前,满上。“想听听我和她的故事吗?”
修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修问道:“这是你第几次讲?”
“这将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事不过三?”
挑眉的女子一如初见不羁,兽神莞尔,摇头未答,缓缓讲起了他和她的故事。
镇魔洞窟内聚火盆的火光和小环身上的红光忽明忽暗,一时之间只有兽神温润低缓的声音回荡,诉说着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玲珑和兽神。
创造者与被创造者,巫女与妖魔。她是庇护一方的巫女,是受万人敬仰的神女娘娘,他却是集至凶戾气而生,不死不灭,绝世而为魔。
他本就是她所创,为她而生。
“要我死,她说一句就够了。”
他所生为长生,却终究逆了天,她创了他,也亲手毁了他,毁了他的长生不灭,毁了他的天真,毁了他的心。
“是这个天下苍生害了你!”
于是她成了传说,成了镇魔洞前的石像,他苏醒成魔,成了屠戮苍生的兽妖!
“我只是、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在那红色衣襟上晕开的水渍,是酒?是泪?
“我生来是丑陋的,她从不让我出去,因为吓人,怪我、怪我,我非人却因人心而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不该的,不该的!”
“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和她很像?她很美对不对,一点都不吓人,可世人依旧见了我就跑啊!哈!”邪魅的脸上掩藏不了的伤,掩藏不了的恨!
对自己,对世间,对、玲珑!
爱极!恨极!
“是天下苍生害了她!我害了她!我眼里只看得到她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当我见过了人,我懂了,我想和她在一起啊!”
“‘让我变成人吧。’当我这样向她喊出,我现在才知道她当时的神情为什么那么复杂。因为她懂了、她明白,我想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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