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此起彼伏的“抓刺客”“护驾”声,朝国师涌来。却只见一个黑影倏地一下从梁上飞下,转眼国师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大殿里又是一阵慌乱。
钟青却仿佛听不见世界的喧闹。她不知道现在的心情应当是怎样的。她的武功并不低,在匕首出鞘的那一刹那她便已经察觉了,但是她终究是不够快,等她极力赶到殿前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但是有人比她更快,而那个人竟然是一直以来她认为三脚猫功夫的康定。她,替自己挡了那一刀,那一记自己想要挡的刀。应该是怎样的呢?钟青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她问自己。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怎么会觉得心都要撕开了呢?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再快一点,真希望被刺中的那个人是自己。钟青颤抖着手轻轻撩开康定乱掉的发丝,动作轻得好像生怕惊扰了她。
“公主…”康定费劲地张开眼睛,看着眼前人咧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别哭啦。”声音轻轻地,像一片雪花柔柔的落在一个人的心尖上又一下子化开冰得人想流下热泪。
钟青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是又哭了,眼泪簌簌的落下,落到眼前这人的身上,血里。她像是突然才想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慌乱地大声叫着:“传御医!”然后又弯下腰,轻轻地将那人打横抱起。她低头对着康定的耳朵温柔地低声说道:“驸马,我带你走。”
钟青抱起她一瞬间,心里一下子被填满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太轻了驸马。钟青又皱皱眉头。她草草向皇帝行了礼,便带着康定直奔钟粹宫即她出嫁前的宫邸。
至于什么国师抑或是什么塞北使者,等秋后算账。钟青紧抿双唇,眉头紧锁,目光凛凛。
而慌乱的大殿逐渐平静下来,皇帝阴沉着脸看着面无血色的阿古达木和乌尤,目光如电,上位者的威严与气势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仿佛与之前那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判若两人!
“阿古达木,给朕一个解释!”皇帝沉声问道。
场下的所有人都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阿古达木心知这次一定是栽在这里了,面色惨白地回复:“在下任凭陛下处置。”心里不禁怨道:可汗你这次不仅是害了我啊,你还害了整个塞北!
皇帝一挥衣袖,“来人,将二人收押!下令所有人彻查京城,务必抓出刺客!”说罢便面色阴沉地离开大殿,直奔钟粹宫。
徒留身后各人心里打着各式的小算盘。
钟子懿极力掩饰情绪,好让自己不会显露出心底的喜出望外,天公作美,果然上天是保佑他的,想什么来什么,想要杀掉的人自有人帮他杀。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担忧的钟子久,假惺惺。总有一天,本王会登上那个位置。他不与任何人打招呼第一个离开了大殿。
钟子久虽是皇室子弟又贵为太子之尊,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身处政治的漩涡里了,但是他机灵可爱又心思单纯,自小被夫子夸有仁德之能。仁德之能他不太在乎,他在乎的不过是母后与皇姐罢了。母后去世后他最亲的人也只有皇姐了。皇姐被父皇许配给康定的时候他是很恼的,他去下跪求父皇跪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挽回圣旨。只是今晚看见皇姐的样子,她似乎并非那般讨厌那个废柴姐夫,甚至好像很在乎?如果皇姐很在乎那个人的话,那他希望那个人好好活下来,这样才不会让皇姐伤心。钟子久紧紧握拳,尚显稚嫩的脸庞透露出几分坚毅。他知道今晚钟粹宫一定很忙,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添堵。便也转身离去了。
钟子岐玩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脸上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他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黑袍,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先后离开的两位皇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也跟着离开了。很快就要变天了。他心想。
第24章 中毒
国师在看见自己那一击并没有刺死那个狗贼后便知自己命丧此地的命运了,她不禁自嘲,甚至还想效仿荆轲来个倚柱而笑,箕踞以骂。她看见周围的王公贵族不自觉地向后退,嘴巴却叫的比谁都大声,真是虚伪。呵。只是下一秒她便昏了过去。
当睁开眼时,她只觉脖子一阵酸痛,情不自禁想要揉揉时才发觉自己手脚被绑了起来。周围是一片黑暗。是那种月光都渗透不进来的黑暗。“是阴曹地府…吗?”她沙哑着声音自问。她又缓缓闭上眼,也好。
“国师错了呢。”一道女子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
国师突然睁开眼睛,听见那道声音她才知道原来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人。她便知这里并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只是有人把她带到了这里来,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这里居然还有一人。她皱着眉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国师,或者该叫你白芷?”那人温温柔柔地说着话,甚至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笑意,却血淋淋地揭开了这个人心底埋藏了许久的疮疤。
白芷瞳孔一缩,她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黑暗,她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沙哑着嗓子充满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她缓缓道来,“重要的是你伤了不该伤的人。”话毕她挥着鞭子划破了风声,狠狠打在白芷的身上。
“哼。”白芷痛苦地轻哼出声,这一鞭很重,她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皮肤绽开的撕裂感还有血液流失的痛楚。她忍着痛意思考着眼前这人的话,回想自己被打昏前的画面,‘伤了不该伤的人’吗?那个女孩子身旁的人?什么驸马?她一想到要不是那个人她早就杀了那个狗贼就不禁暗恨。
“想起来了吗?”季庭深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像是在活动筋骨,心里不由自主地责怪起自己的失责,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让主小子受了伤。只是…她勾了勾嘴角,她才收到影阁传来的最新情报,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竟然如此有趣。不过,做了不该做的事也是得付出代价的。
见白芷不说话,她笑了:“既然白姑娘不肯说话,那我便帮你引导引导。只是我这人不爱帮人,我帮人一定得收利息。一句话一鞭好不好?”她细声细气地仿佛在与白芷好生商量,只是不等她回复便自顾自地挥下了三鞭。
鞭鞭避开致命处却鞭鞭皮开肉绽痛入骨髓甚至看得见森森白骨。
“我问你答。”一鞭。
“为何要刺杀皇帝?”一鞭
白芷不吭声,紧咬着牙齿强忍着痛意。
“你杀他因为他抢走了你爱的人。”季庭深笑了笑,也不恼怒她的不理睬,甚是好心地替她回答了问题,手上却是不停止挥鞭的动作。
“他杀了她!”白芷听见她说的话,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整个人弹了起来,再也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因为心里的痛已经快把她整个人吞噬了,想到那个美好的人再也不在这个世间了她便浑身发抖。都是那个狗贼!他杀了她!
白芷看见眼前那人眼睛都发红了,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杀意,才满意地笑了笑,她半收了收鞭子,歪了歪头:“何以见得?我看他们相爱得很。”
“你懂什么!”白芷咬牙切齿地反驳着,只是好像又了想到什么,整个人像突然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般颓靡下来,低声喃喃道,“她本可以活得更久一些的…更久一些的…”说着说着便又呜呜地啜泣起来,哭着哭着便没了声音,竟是昏睡了过去。
季庭深叫人打来一桶冷水将其泼在白芷身上。见她颤抖着醒来又温柔地说道:“冷吗?”见她冷得直抖嗦却不回答依然又是一鞭。
“白姑娘,我就不与你兜圈子了。”季庭深弯下腰狠狠地勾起她的下巴,面无表情地对上那张满是伤疤的脸,“解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白芷挑衅般地挑挑眉,满眼都是嘲讽,很是不屑地看着她。
季庭深直勾勾地与她对视了良久,片刻后她挺起身对身后人说,“眼睛挖了。”
然后不再看身后人惊恐的眼神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白芷的身份影阁查清楚了,包括她的来龙去脉以及刺杀皇帝的原因。只是来得还是太晚了,小主子已经被刺杀甚至匕首上淬了毒。季庭深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心里却甚是不安。她有些担忧,这毒并不寻常,解药只有白芷有,毕竟她,是百药谷的谷主。她在心底叹了叹气甚是不解小主子为什么要去替一个不相干的人挡刀,这么感情用事的行为她看不懂,也不觉得那是康定做得出来的事情。为一个皇帝搭上性命值得吗?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无法去说什么了。当务之急是逼出解药。解药啊…季庭深望了望如墨般深沉的天空。她明白对付白芷那么倔强的人不能用强攻只能从那件事下手,只是她不喜欢别人用那种眼神看她,还是挖了省心。眼不见心不烦。
—————————钟粹宫—————————————
钟青才轻轻把康定放在床上御医便抵达门口了。
季寻欢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低声乖巧地对钟青说:“公主,奴婢是王爷的贴身大夫。小王爷是从来不让别人看病的。”
钟青看着她的头顶不说话,过了几秒:“你去替驸马看病。”然后让太医们站在一旁待命。
驸马,你到底有多少秘密?钟青神情复杂地望着躺在床上被血染红的人,心里又是被欺骗的不适又是替她心疼。
季寻欢先是替她把匕首拔出,拔出的一瞬间血液喷涌而出,溅上了紧靠床沿的季寻欢与钟青。季寻欢在第一时间将伤口熟练地包扎好。待伤口包扎好,她才替康定把脉。搭上脉的一瞬间季寻欢便惊讶了,小主子是…一位姑娘?但来不及震惊她便被康定的脉象困扰住了。匕首上竟是淬了毒的。她紧锁眉头,这毒竟然是肝肠尽断散。
肝肠尽断散顾名思义是中了毒的人会在七日之内从肝肠开始溃烂慢慢地延伸到全身的每个器官,扩散的速度很慢却每个时辰都在扩散,发明这种□□的人目的便是让中毒的人每时每刻都感受到与时俱增的痛苦。这种□□实在是太过霸道,也很罕见,是百草谷的禁药药方,若非他们影阁情报广阔,她也不会了解到如此之偏。至于解毒方法也不是没有,一自然是服用解药,但解药只有下毒的人才有,只有逼迫那人交出解药才能彻底清除病根;另一种只能用药材和良方吊着,除了百药谷的弟子外世上只有口味重主子和眼前这位小主子才可以做到了。但是吊着毕竟是治标不治本,即使能把命保住却也避免不了每月都要遭受肝肠寸断般的痛苦而且最后也最多只能吊二十年。
季寻欢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钟青见她眉头紧锁不说话,心里难免有些发急,有些焦躁地问她:“驸马到底怎么样了?”
“奴婢已经帮小王爷止血了。”季寻欢软软糯糯地回复道,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钟青立刻屏退了左右。确认了周围没人后,她才压着声音告知了钟青康定的真实情况,只是隐瞒了她的性别,最后又答复了钟青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小王爷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只是可能会出现发烧的情况,必须要派人随时照料着。只是这解药目前也只能先把命吊着了。”季寻欢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自己的伤心,她是很喜欢康定的,见她这般性命垂危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得知了她是个女孩子之后更是怜惜了。
“恩,你先退下吧。”钟青没有起伏地说道,季寻欢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想法但失败了,只撅了噘嘴在心里埋怨她的无情无义。
季寻欢行了个礼:“还请公主允许奴婢替小王爷更衣。”若是之前,季寻欢定是可以暂时退下了,只是…得知她的“阿定哥哥”竟是“阿定姐姐”后,这更衣之事却是不能交给别人了,更何况是她名义上的‘妻子’了。看样子,她还是不知情的样子呢。
“本宫来即可。”钟青皱皱眉,这小奴婢真是看不懂颜色。
“小王爷从来不让其他人替她更衣的,还请公主回避。”
真是…好大胆的要求。本宫的驸马更衣还要本宫回避。可钟青只深吸了口气答允了她。她知道,驸马身上定是有许多秘密,她不去问,她等那一天,等驸马亲口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一切的那一天。
钟青从怀里掏出在马车上康定给她的那方擦泪的手帕擦了擦手心里的血印,听季寻欢说出这个噩耗的时候她竭力不让自己透露出脆弱的情绪,她害怕自己倒下了就没人照顾康定了,所以她用力地,用力地握紧拳头。长长的指甲陷入娇嫩的掌心肉,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渗出一颗颗血珠。她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在想,是甜还是虐。
第25章 发糖
待季寻欢换好衣服以及沾了血的床单被褥后,钟青才走回来缓缓坐到床沿上。
房间里再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二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们二人。
钟青伸出青葱般地手指细细地描绘康定的眉、眼、鼻。这个人啊,真是令她欢喜令她忧。第一眼见到他只觉得这人轻佻的很,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教训他;第二次见到他他又讨厌得紧地帮另一个女子赢了那盏花灯,虽然让人难以忽视他的才华呢但还是忍不住对他恼怒;竟是想不到第三次见面就是洞房花烛夜了……钟青轻轻笑了笑,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知道故意做来是给谁看的,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呀,但也是很可爱了。
然后呢,慢慢地发现他的不同,他与其他男子的不同。他看向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浑浊,她伸出手指在康定眉眼处打转,这人的桃花眼呀真是勾人却又那么湿漉漉的显得那么单纯,像一条小狗一样,让人忍不住从心里生出几分好感,尤其是当他眨巴眨巴眼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掐掐他的脸蛋。真是奇怪,明明是个男子,却又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他。钟青又想起了那人不着外裳在梅花树下白雪天里喂养年年笑得像个小孩子的样子;想起了那人在马车里一脸坚毅地把热水袋、手帕、玉佩逐一地塞在她手里的样子;想起那人认真而笨拙地安慰她:“公主,暖暖手。”;想起那人即使身负重伤也要强忍着痛意笑着说:“公主,别哭了。”
回忆似乎太过美好也因此显得分外沉重,钟青用一直颤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慢慢地移开,她觉得,一秒钟如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样。一连串泪水从钟青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她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想到康定可能再也无法陪伴在她身侧,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她袭来,她的手脚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她是明白的,是的,她是明白的,在她抱起受伤的康定的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明白自己对康定的感情早已经越线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清楚,只是一下又一下,像一场春雨一般,那个人便慢慢浸透在了她的心田里。
只是这人未免也太过无情了,竟使得她一天哭了这么多次,她贵为帝国公主,竟然让她哭了那么多次!待他病好,一定,一定让他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然后给她一个交代。
钟青擦去眼泪,认真地凝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仍然好看清秀的人,她缓缓站起身来,她轻声地说道,却又像自言自语一般:“驸马,我定要护你的命。”
钟青是睡在卧室的外殿的,与康定的床只一个屏风的距离,所以当杯子摔在地上碎掉的时候她是一下子就睁开眼了的,她本来就睡的不好,她皱眉回想起昨晚的噩梦,竟是梦见康定离开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就不免得心悸。
钟青起身披了件外衫,绕过屏风见一手捂着腹部苍白着嘴唇想要倒茶却因无力而摔碎茶杯的人。钟青皱皱眉快步向前夺过茶壶,似笑非笑地问:“驸马都这般了还要逞强不成?”
康定自己一觉醒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