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在我的书店里虚度光阴。整日无所事事。不过我很享受这种可以把自己全权托付给自己的感受。我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和自己相处。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这个世界有两个我,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程虞存在,我们会怎么样?是会成为最亲密的人还是最厌恶的人,我当然有理由讨厌他,因为我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讨人厌的玩意儿,更何况,我讨厌有个人那么了解我;不过我也有理由爱上他,谁让我有时候明知道自己讨人厌还是忍不住爱自己呢,如果我疯狂地爱上了他,我有确切的把握他也一样爱着我,谁让我们是同一个人。尽管和自己□□这种事想起来有点刺激,不过说不定也是美妙的体验。
就这么放任自己思绪飘远,我没头没脑地晃荡着,有时候突然惊醒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比如,在体育馆外的长椅上,在一幢大厦的楼顶,在一家宠物店门口。我突然之间醒过来,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存在,那些摇曳的树,猛烈的风,狂吠的动物都在招呼我,我硬着头皮回道:“嘿,你们好 。”
我好像生活进什么谜团里了,但我没有一点解密的头绪和心思。我只想回到我的书店,至于别的,就随便你们怎么样吧。
晃荡了几个月以后,天气终于不再阴沉沉地,可以脱下冬天的大衣。
丧尸的新书的确卖得不错,再版的时候,我联系他来我们书店签售了。
他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一张惨白的脸,眼窝深陷。不过他的确改变了不少,至少现在他的眼神很有力,终于不再是看什么都像在走神了。
丧尸坐在收银台旁边搭建的一张小桌上,对着激动得脸上绯红有着□□裸眼神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猛签。
哈哈哈哈,我真想拍桌猛笑。
我在收银台后面喝着咖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望了一眼这条长长的签售队伍,我看见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男人。他长得很高大,头发比较长,可能刚好能扎起来,戴个口罩,手上拿着丧尸的书。
他就这么挤在这条队伍里,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在他旁边楞是没人敢挤进他的安全范围。
丧尸怎么还有这种书迷?只要他不是来砸场子的就好。
我挂了一丝视线在他身上。
随着队伍慢慢向前推移,那个男人排到了最前面。
他伸手摘下了一边的口罩,对着丧尸说:“你好,能帮我签个名吗?”
收银台和签售台后面的人,瞬间寂静无声。
丧尸费力地抬着他纤细的脖子,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后僵住了。随后,他又艰难地把头转向我,唇语:“怎么办?”
我,黑脸地:“照常签!”
丧尸哦哦了两声抖着手飞快地给他签了名,双手捧书把书交给他时飞快地讲:“谢谢你喜欢我的书我也很喜欢你的新专辑。”
“谢谢。”他对着丧尸笑了笑,拿着书移动到了我面前。
我警惕地盯着他。
他在兜里拿出两张工整的门票,放到我身前的桌上。
“你能来看我的演出吗?”
哦,那场该死的吵翻天的个演,这两张票起码能给我赚个五万。
“可以带那个小朋友一起。”他指的是丧尸。
“看情况吧。”我胡乱打量着他,神经病,无缘无故给我送什么票?“不过谢谢你了。”
“嗯,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那个疯子前脚刚一跨出店门,后面的小姑娘全都疯了,一个个绿着眼冲上来缠住我。
“店长!z大和你认识啊!”
“店长大人!求介绍!”
“z大真的超帅!”
……
靠。
“我和他不熟,他是丧尸的粉丝,没看他今天找他拿签名来着?去,找他去。”
打发完那群小姑娘,赶紧脚底抹油,有个风火轮更好 。
走了两步,想起那两张票,虽然不想去,可也是钱那。于是又折回去,拽着就往兜里塞。
等我回到家里,仔细地看了看这张票,突然觉得它们可能不止给我赚5万了,这两张票的位置,排在vip3区1排的前面,简直伸手就能触到舞台。我在网上搜了搜,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显示售票,甚至有可能我手里这两张门票都是特制的。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专程跑一趟给我送票,可要是我转手把票给卖了,他在舞台上看得也太明显了吧。
我郁卒了。
☆、9
凭我一个作家……好吧,写手的敏锐,我总觉得程虞和z大之间有什么故事。z大肯定是知情人,可是程虞却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尽管如此,事实上还是有一些端倪,还记得上次我在程虞的店里说要买z大的专辑时他过激的反应吗。我会把它解释成一种下意识的控制欲。当时我的第一反应的确是有点恼怒,不过当我走进寒风里,风把我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点,我开始明白一些更深层的东西。程虞是一个有异月之湾的人,他脑子里的东西可能没那么简单。这很有趣,我想把它写进书里,这几乎是我看见任何有趣的事物的条件反射。不过我需要更多的材料,所以,我很期待今天程虞和z大真正意义上的碰面。z大的个演,他还是来了,带着我。
从进场开始,程虞就显得惴惴不安。他在场外慢吞吞地吃着麦当劳,时不时看看表。我知道他这么傻逼的行径代表着他什么傲娇的心思——我才不要提前进场,显得我好像很期待一样。
我知道我看起来有时候有点慢,可那只是表象而已,当然,表象。
八点整,程虞终于站起来,拍了拍手,把背挺得笔直地往会场里走去。
入场的工作人员看了眼我们的票,用对讲机招呼了另一个人过来专程带我们进场。
演出已经开始了,z大好像还没出场,会场里一片漆黑,一群疯狂的粉丝尖叫声简直振破鼓膜。我们跟着工作人员一路往里走,终于在台前的两个特殊隔离出来的位置停下了。wow,这待遇,简直是招人恨。我小心翼翼地回头扫视了一眼后面的观众,还好,有一个铁护栏,他们应该不至于翻过来打人。
程虞潇洒地落座,拧开一瓶水喝了,完全没把目光落在舞台上。
得,您就装,继续装。
我完全理解了程虞来自不装逼会死星。
万众瞩目中,z大从舞台下缓缓升起,那根柱子一直把他托到空中,
半空中,z大手里的琴响起来第一声,是vinnie moore的april sky !他竟然会选这首曲子来开场。不过我不得不赞叹他的琴艺高超。z大一直以来是个以技术见长的吉他手,他的偶像是ygm这是谁都知道的。不过,他弹vinnie moore的曲子也很有味道,坦白说,我更注重吉他手表达的意境,桶哥是个天才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感觉别人弹不出万分之一,但是相较pg和别的一些吉他手,比如vinnie吧,他们当然都是大师,只是对于我这种更容易被一些情绪感染的人来说,vinnie在某种程度上就更容易打动我,尽管就技术性上的东西而言他或许在某些方面比不过pg。天赋这种东西,越在顶端越是容易看出不同。
可是z大今天真的不一样。这首曲子一定对他而言是太不一样了。否则他不会弹出这么不一样的感觉出来。
那么……我在心里一路感慨,突然想起了程虞,有关z大的这个主角,会是他吗?
我偷偷瞄他,他的目光钉在了z大脚下的那块圆台上,皱着眉,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听着z大的琴声。
他在想什么?
程虞对这首曲子也有反应,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z大弹完这首april sky,慢慢回到了地面。我看见他回到地面的途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我们的位置,就只是看了一眼,连个表情也没有。
?难道是我猜错了?不可能吧。
“我很高兴今天有位朋友来到了现场。”zark突然这么开口,后面的粉丝惊了,我看见程虞差点吓得跳起来。
哈哈,装逼星人遇到疯子也终于装不下去了。
z大表演时从不讲话的严密程度和桶哥从不让人看见他真面目的严密程度有得一拼。今天他不但讲话了,还爆出他有很重要的朋友到场。哈哈哈哈,我几乎能预见他的粉丝今晚过后炸锅的程度了。
不过讲完这句话,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抱着他的宝贝琴一首接一首地弹下去了。
我说过了,今晚的z大有点不一样,他弹琴竟然有点,紧张?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可我真有这种感觉。他后来再也没看过程虞一眼,虽然我看见程虞偷偷瞄他了不过也是偶尔。距离舞台这么近,我们完全可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可他就是没表情嘛。
这两个人,就这么一人面无表情地弹,一人全身僵硬地听。
搞什么鬼啊。
最后,z大压轴的曲子还是他新专里的那首hurh。那段话,他关于“单链”的那段话,被加在了背景里。我们又听他讲了一遍。如果那个唯一知道他的上级消失了?
z大谜一样的背景和他最近反常的表现简直吸引我去挖掘。我相信我比任何人都靠近真相,因为我知道这里的关键人物,一定是他,程虞。那么,程虞,是唯一知道他的那个人?可是看程虞现在的表现,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所以,这就是消失的意思?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都还是一个谜团。
没等我继续琢磨下去,程虞双手插袋从座位上一个起身就往外走。装逼星人真他妈不是盖的。我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小跑着跟上程虞。
一路上他不讲话,我也乐得自己扩充脑内小剧场。
从地铁上出来,我们一路晃悠着往书店走。
道路两旁裸奔了一整个冬天的柳树终于长出了鲜嫩的叶芽,柳絮飘落到河里,街道上,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整条滨河路就这个季节最美。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书店。我不是个能走路的人,多走两步都喘得不行,程虞看样子也和我半斤八两。两个蜗牛在飘飞着柳絮的道路上一点一点往下爬。偶尔干一次这种事也挺有乐趣。
不过当我们看到那辆疯狂闪烁着红灯的消防车时,什么乐趣都没有了。
程虞的书店被烧了。
他显然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书店熊熊的火焰已经被消防员打压得抬不起头,整个屋子变成了漆黑的空洞。这个空洞映在程虞的乌黑的瞳孔里。他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个会吸人的黑洞。不会吧,又来?我有点害怕程虞在这个时候失神。在他耳边大叫了一声,不过还好,他有反应,只是有点呆。他木然地转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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