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处理繁杂的朝政,晚上临幸蛇蝎美人,这样的超负荷工作,加上庸医治病,朱常洛很快就被折腾死了。顺便说一句,那个庸医是个太监,虽然管着御药房,却是个半吊子的赤脚大夫,顺便一提,他的主要职务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协管御药房。而在他当上太监的二把手之前,他是郑贵妃的人。
八月二十九日,光宗皇帝自觉可能真的不行了,招来了内阁大臣,问:“棺木准备得怎么样了?”
首辅方从哲说:“先帝的寿木和帝陵早已准备停当,只等钦天监算好日子便可出灵。”
光宗皇帝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我的。”叹了一声气,又说,“算啦,我听说有人进献了仙丹?”
方从哲刚才没答对皇帝的问题,十分尴尬,现在正好陛下问了一个他会的,忙不迭答道:“是鸿胪寺的李可灼进献的,只是还需请太医们检验过,我们现在还不敢轻信。”
朱常洛以一种活马当做死马医的心情,说:“招他进来吧。”
九月初一,光宗皇帝驾崩。
第12章 童生考试
天启元年,二月。
今年陈先生总算觉得范铉超终于有把握了,允许他参加童子试。
范铉超的记忆力和悟性实在是陈先生平生仅见,作为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聪明好学的学生,加上范铉超性子又好,陈先生时常和范景文叹慰:“有这么一个学生,不枉我多年所学。”
范景文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自己大儿子的天分也是十分骄傲的,只是他不会当着面夸儿子,见陈先生夸,他当然也要跟着过过瘾。“他也就是生来天赋高,算不得什么,只是以后别成了伤仲永一流就行啦。”
陈先生失笑道:“此番考过了院试,当上了秀才,就不算是方仲永了。”
范景文撇嘴,“只是秀才而已,他要是考不中,也枉费陈先生你教他这么多年。”
“童生试虽然只是小考,却比乡试会试更缠人,多少人在这里踌躇多年不得入科考其门。”陈先生叹息道。童生试三场考试,考的都是截答题,从四书五经、二十二史中抽出两句毫不关联的句子,让你自个儿发挥,将其编成合情合理又文采盎然的八股文。这除了要考记忆力,还要考联想力,脑洞不够大的学生,只能在考场上抓瞎。
而乡试、会试、殿试都是大考,出题规范,中规中矩,不需要太多发散性思维,这才是考真才实学,一鞭一血真功夫的地方。反而比童生试简单。只是大考通过的人少些罢了。
陈先生一开始就发现范铉超思维敏捷,所说之言虽多是天马行空、漫天飞花,细细想来却又有几分道理。他正是看到了他才思敏捷却少有耐性,才让他多背、多抄古文名篇,一方面磨他的性子,一方面增长他的见识。
如今,范铉超的才学和性子都差不多了,可以上科举场,若是不走运没考中,也不会因一时的不得意失去失去信心,受不了打击。
各方面都满意了,范景文和陈先生才将前几年就说要他下场考试的提议再拿出来。说这只是让他练练手,却也是抱着希望他一次成功的心情,毕竟科举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之后,再能考上,多是凭着运气了。
话虽如此,范景文和陈先生口头上都只是说“你去涨涨经验,自己别把握太大免得之后过于伤心哦”这样之类的话。甚至连“免得之后过于伤心”都是范铉超自己脑补的。
所谓的童生试,是在县(生源地)或者府(生源地的省会城市)进行的三次考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考中者称为生员,也就是秀才,从此以后享有许多统-治-者-阶-级的特权,比如说,见官不用下跪啊,家里免除赋税啊,诸如此类。而且只要你做了秀才,就算以后再也考不上举人,也能去当当座馆先生,教教书养家糊口,或者更进一步,给知县做师爷之类的。
范铉超自然是不用去当座馆先生养家糊口的,而且陈先生说了,请秀才座馆,最多是儿童启蒙,想让儿子上科场真刀真枪拼一把的人家,多是请的举人老爷。
“还有少数像我们家这样,有幸请到陈先生这样的进士出身的人家。”范景文捋捋自己的小山羊胡,十分得意。得意完了,范老爷不忘吹捧夫人:“都是夫人的功劳,我们家才有幸请得陈先生座馆。”
张氏温温柔柔笑道:“妾身只是提了一句,并无什么功劳。全是拖了嫂子会相看人,官人才学好,才能请得陈先生。”
范铉超在心底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哎哟,你们这都老夫老妻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么腻歪?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把恩爱。
范景文拍了拍张氏手背,刚想说什么,突然又意识到这儿还不止妻子,还有下人和儿子呢,可不是在自己房中。范铉超干咳两声,正色道:“你要知道,虽然只是让你下个场锻炼锻炼,可要真是能考中,也是你的运气。考试上要注意的东西,陈先生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都记在心里?”
见范铉超乖乖点头,范景文这才满意,觉得自个身为父亲的威严又回来了。“既然如此,陈先生和你说了院试的注意事项了吗?”
范铉超乖乖点点头,“说了。陈先生说,我不必五人联保,可以请一位癝生作保,这样可以快一点进场,挑一个好位置……”范铉超越说声音越低,他意识到,范景文并不是真的在问他陈先生嘱咐了他什么,而是希望陈先生没嘱咐他,“其他的……陈先生就没说了。”
范景文点点头,心里一边还叨咕陈先生说话只说一半,一边感慨这时候就需要自己这个过来人给他科普小知识点了:“你进了考场,先选一处雨淋不到、日晒不着的地方,现在天气还热着,最好有些风,又要靠前能看到考题。最好选在朝南的位置,一考一个白天,都有日光照得到。还有……”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经验之谈”,听得范铉超头昏眼花,简直觉得这是在看风水,风水对了,这秀才就能考上了。最后,范老爷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投机取巧的小道,关键还是你自个要学业精湛,否则就是都做到了,也是要落第的。”
感情你说得那些都是白说的!
尽管如此腹诽,范铉超还是恭恭敬敬一揖手,道:“儿子知道了。”
范铉超前世就十分聪明,这辈子突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估摸着自己差不多也修炼到了学霸一级的,更何况只是考个秀才而已,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未必不能一举中的。若是考个秀才都要几年,那哪有志气再去考举人,考进士了。
范铉超穿越到现在,一件事没干成,又看了两次灾难性的悲剧,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穿越人生了,所以,虽然“秀才”这个成就再小不过,范铉超却需要用它证明自己。
——至少,我不是一无是处的。
二月三十这天,正是县试的日子。范铉超精神奕奕,简直像吃了兴奋剂。陈先生本想跟着一起去的,又想自己这么郑重其事,范铉超免不了多想,还是在屋里等着吧。
张氏一直将范铉超送到大门口,紧张兮兮地嘱咐了许多,最后又说了几句,这才放他走了。范景文虽然也担心,却觉得又不是上战场打仗不回来了,何必如此。他借口说自己还要去吏部,遍不去送了。等张氏回来,范景文问:“那小子没紧张吧?我嘱咐你的事都和他说了吗?”
张氏见口口声声说来不及的人现在还没换官服,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担心,你怎么不亲自去说。”
范景文说:“我这不是来不及了吗?”
张氏摇摇头,说:“我都说了,你就放心吧。”
第13章 范小案首
经历过高考的范铉超其实对各种考试已经是少有害怕的了。顺顺当当考过县试,又考过四月的府试,那就只等着八月的院试了。
这年五月,在深宫中发生了一件不起眼,却影响深远的事件,魏忠贤取代魏朝成了客氏的对食,然后借着客氏是天启帝乳母的这层关系又挤走了王安,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握宫中大权。
王安在帮助光宗皇帝朱常洛和天启帝朱由校顺利登基时都出了大力气,力了两次大功,东林党和他关系极好,他自己服侍了三代皇帝,在宫中人脉众多。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皇帝乳母客氏的一句话。没多久王安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处理了,报了一个病死了事。
东林党无论如何都管不了一个太监的任命和死活,何况他的病死在程序上一点错误都没有。可他们没法帮王安申冤,他们也不会和害死王安的人合作。东林党在这里看到了魏忠贤成为新一代大太监刘瑾的将来。不管魏忠贤如何拉拢他们,东林党人皆不愿与其为伍。
即使魏忠贤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所有的奏折都要从他手里过,即使魏忠贤是客氏的对食,而客氏是对皇帝影响最大的人。
对东林党而言,这都不足以让他们放低身段,让自己从岸上下来,踩在泥里与魏忠贤一党交往。
而魏忠贤也不负所望,成功成为了一名奸宦,而且远超出东林党所望地,超越了刘瑾。
魏忠贤的武器,除了客氏,就是天启皇帝。天启皇帝不爱朝政,只喜欢木工活。魏忠贤就在他做木工做得上瘾的时候给他汇报政事,久而久之,天启帝为了能开心地玩木工,就让魏忠贤全都自个看着办了。如果天启帝想要看折子,魏忠贤也有办法。天启帝不识字,需要有人给他念折子。司礼监秉笔太监都是魏忠贤的人,念多少折子都没问题,直接现编,全都变成花团锦簇的好消息。天启帝常常高兴地称赞魏忠贤办事得力。
成了人物,魏忠贤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人,渐渐的,不知何时,他们有了一个统一的名字——“阉党”。
这时候,阉党在东林党看来还只是小打小闹一般的奸臣。国家大事都放在辽东和后金的对峙上。
范铉超甚至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魏忠贤已经上位,准备给这个国家带来最沉重的一击。
他八月的院试考得极好,从府试第三一跃成为院试案首。整个范家兴高采烈,马氏和张氏连连祭祖,又送了陈先生不少礼物。范景文高兴得给远在通州的范老爷子写信,比起自己十四岁中秀才更高兴。他儿子可是十三岁就是案首了!
就连英国公府也送来了笔墨纸砚的礼物,恭贺范铉超中了案首。张氏去了一趟英国公府,回来就喜笑颜开地和范景文说:“嫂子说,英国公已经差人与学政了,说超哥儿肯定能进国子监。”
院试考得好的人进国子监深造,学够了一定学分就可以出来当官。这种感觉就像是别人还在准备高考,你已经保送进了清华北大。
范景文高兴,张氏高兴,陈先生也高兴,除了范铉超以外大家都高兴。
范铉超自己虽然高兴考得好,却也没有范景文张氏等人那么高兴,毕竟院试不过千人而已。这看起来就像是——年级第一的程度。
至于进国子监学习,在当初范景文和他说他那英国公舅舅要送他去国子监学习的时候,范铉超就着人去打听了国子监的消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国子监里规矩森严,还是□□时期就定下来了。白天学习晚上背书就算了,什么吃饭不许说话,不许讨论伙食如何如何,否则就要把你打一顿发回原籍。还有,如果你被人告发结党(在这个到处都是东林党的时候,居然还管着国子监学生不结党),就要罚你永远在国子监当个仆役,连发回原籍都没有了。
就连高考工厂也没有这么可怕的啊!
范铉超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去找这份罪受的,在家里自己学多好呀,有吃有喝,陈先生管教是严格了一点,却从不会打他,他也没有发回原籍或者当一辈子仆役的可能。
范铉超还没来得及和范景文提不去国子监的事,一听说他那亲娘舅已经把事情给他办妥了,吓得赶紧去找范景文说情。
范景文倒也开明,一听说他害怕自己野惯了,规矩不严,被人家发回原籍再也不能科考,逗得他哈哈大笑。“你每天都担心些什么呢?你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我这从五品的小官就不说了,可你祖父是外省大员,你舅舅是英国公,谁敢找你麻烦?国子监规矩虽大,却不是死板不讲道理的,你只要不犯大错,其他的自有你去耍的。”
范铉超眼珠一转,想:范大官人这意思难道是说我也算半个纨绔子弟,背后也是有靠山的,出了事使点银子就过去了?
他十分不愿去的心思就去了七八分,又说:“国子监的先生哪有陈先生厉害,没有陈先生时时教导,我怕我学业无法精进。”范铉超知道范景文最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方仲永,隔上几天就要在他耳边唠叨“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类的话,范铉超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范景文说:“你又不是不回来,回到家里,你再请教陈先生不就好了?”
“总没有在家里随时请教来得方便。”范铉超挣扎道。
“这样吧,你请陈先生给你布置作业拿去,等你下次休假再拿回来请陈先生批改,这样不就两全其美?”
既然范景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范铉超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他总不能学小女儿一样“不嘛不嘛”地撒娇,只好不情愿地同意了,带着两三分不甘心和陈先生布置的一大堆作业去国子监上学了。
到了国子监他才知道,他害怕的那些规矩都是洪武年间的老皇历了,现在的国子监都成了贵族子弟的放羊草场。既然大家都是来混的,你怎么能把大家拘禁起来呢,所以国子监的规矩,除了变不了的那几条,其他的都删删改改,最后都没人放在心上了。
知道其实没有那么严格,范铉超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专心学习。
国子监的规矩,白天背书授课,晚上温习,要学的东西也很多,主要是四书五经、孟子章句、还有大诰,也就是法律。四书五经、孟子章句这些都是范铉超在家就烂熟于心的,而《大诰》让人最头痛的地方在于,多而繁杂,利用大诰来解读案件,反而不那么难了。可背书默写,对范铉超来说,是一点难度没有,过得还算是轻松。
范铉超因为比别人记得快,好歹还能匀出时间来完成陈先生的功课。不过也是时间紧凑,每天都要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才能把事情都做完。
直到后来,适应了国子监的生活,才算是轻松一些,不那么手忙脚乱了。还交上了朋友。说是朋友,范铉超却觉得他们都把他当弟弟看,毕竟范铉超这才十三岁,而国子监其他人,最小也有十五六岁了,大的也有三十来岁。在家当惯了哥哥,来国子监却成了弟弟,范铉超哭笑不得。
第14章 信王殿下
范铉超没在国子监上两天学就请了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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