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因为我和他血液的契约,因为他能帮我实现长久以来的愿望。
我对吸血鬼恨之入骨。
而我本身又是一个吸血鬼。
妄图毁灭一切,包括自己的存在。
能够帮我实现着这个愿望的,只有带来死亡的恶魔,哪怕灵魂堕入地狱,哪怕与恶鬼立下盟约……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有很好的未来。”
“很抱歉”我松开了他的手,朝后退了两步,与亲王大人告别“我不愿意。”
霍利姆兹亲王很好,从各种方面来说。
如果是十年之前,在那座古堡之中,遇到的不是丧失心智的吸血鬼,而是他。我们或许会在一起,会有很好的未来。
可是没有。
我没有得到救赎,灵魂已然被恶意侵蚀,千疮百孔,再也没有存留名为爱的位置。
我已经死亡,哪里来的未来。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过于偏激,不可理喻,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去走一条死路。到后来我逐渐明白,这种深入骨髓的恨意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将恶意尽数返还。
吸血鬼夺走了我的生命,却又让我以不堪忍受姿态存留于世间,嘲讽着我的同时将我视作轻贱的蝼蚁。
离开亲王大人古堡的时候,一位奴仆急匆匆赶过来,将一封装饰精美的信件塞到我手中。
打开玫瑰花镂刻出的封面,里面是亲王大人的笔迹,内容关于半个月后纯血统的聚会。
本来是由纯血统组成的宴席,但是由于这些年纯血王室人数锐减,如今已不剩几位。为了避免场面太过清冷,特别允许每位纯血统带一位侍从。
当然,为了彰显纯血统的高贵,这位侍从一般由大贵族中挑选而出。在那样一个场合,能与众多平日里遥不可及的王室见面,对几乎所有吸血鬼来说都算是某种殊荣。
不知道亲王大人把我带过去是什么一个意思。
走出去没两步,一只蝙蝠落到了我肩上,翼膜收敛。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可以走了。”德古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平铺直叙听不出起伏。
我不知道在我出门的这短暂时间他究竟做了什么,也不明白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唯一知道的事是不论想法如何,我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说回去,却并没有回到古堡,而是到了一片森林。
天空没有月亮,似乎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林中常年不见光的阴暗,土壤显得湿润,凉意伴着湿气透过皮肤侵袭上来。树叶落尽仅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偶尔几声不知什么动物的哀嚎,还有零星几个破损了的石碑,整个场景压抑而诡异。
德古拉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刻就变回人类的模样,手指向半空某处一点,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制,凭空出现的黑色纹路波纹般扩散开来,四周蔓延笼罩呈一个半球形,包围这片森林。
随后,黑色透明的网罩剧烈颤动起来,垂死挣扎般变化着形状,空气被带得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凄厉古怪。
德古拉沉默着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
一声炸响。
仿佛无数礼炮在半空齐鸣,尖利伴随沉闷,震得耳膜发痛。
他径自朝前走着,皮靴踏上干枯的草叶发出细小的响动,黑色的碎发随着动作有小幅度的震颤,背影快要融入黑暗。
我快走两步跟了上去,打量着那枝杈上偶尔闪过光的眼睛,似乎是某种夜行动物。面上依旧保持笑容,语调轻缓“陛下,这是要去哪?”
沉默着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德古拉开了口“取回一样东西。”
我们到了森林的内部,越靠近深处周围的树木也就越少,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祭坛,石柱上的花纹随着时间磨损脱落,束缚的铁链上布满锈斑。只有中央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崭新如故,没有剑鞘,像是刚打磨出来一般锐利。就算是离得这么久也能感受到剑刃上难以掩盖的血气杀伐。
德古拉走上祭坛,古老的法阵并未因年代而失去效力,缓缓转动散发出淡色的光晕,却是没有阻挡他的靠近。
剑上红光更甚。
他蹲下身,手指按上剑身,轻柔仔细,像是抚摸过自己挚爱的情人。
目光瞥见上面的十字花纹。
忽然想起羊皮卷中记载着的,银十字剑的名号——
王者之剑,恶魔之剑。
空气带了细小的震颤,黑暗中有什么蠢蠢欲动,蛰伏着露出利齿。
奇怪的感觉涌上胸口,带了点不妙的感觉。
德古拉抬手,阻止的话还没来的及出口,剑拔了出来。
时间有那么一个瞬间的静止。
自祭坛中央席卷而来的巨大能量如飓风一般旋转呼啸,把邻近一圈的树干生生劈开,木屑纷飞。
像是有刀割过皮肤,一道道的,从刺痛到麻木。
来不及细想,忍受着扑面而来的威压,我冲上祭坛。
蓝色的萤火乍然升起,包围住了德古拉,十字剑的红芒被吞噬黯淡。
竟然在这么个关键时刻,德古拉一心解除佩剑封印的时刻,被人算计了。
毫无预料之下,他只来得及念下防御阵法的咒文,话音刚落,祭坛被黑色的丝线包裹缠绕,联结形成保护的姿态。
在他倒下之前,我已经到了跟前,一把抱住了他。
寂静来得诡异而奇妙。
一声轻啧。
我抬头,透过黑色脉络的缝隙,看到祭坛外站着的人。
风窜过丛林,尖锐的响,带起青年随意披散开的过于长的头发。
那是一种红色的,艳丽的颜色。
☆、第 28 章
蓝色的光点从水晶的瓶子溢出,在他周身停留,像是星星坠落夜空在他身旁徘徊,衬得肌肤苍白透明。
世上再难寻找第二个红发红瞳的吸血鬼。
德古拉靠在我怀里,闭着眼,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面上是从未见过的惶惑无助,被抛弃一般的迷惘,还有无法抑制的痛苦。
“这是安东尼奥伯爵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他指了指半空飘荡着的蓝色的萤火,就是刚才袭击德古拉并导致他现在这幅状态的东西“从魇魔身上提取出来的,奇妙的东西…该说不愧是涉猎广泛的安东尼奥伯爵么,连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
原来伯爵先生早就知道了一切,也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也从来没指望我能自己想通回头。
十年的时间,不知不觉他已是如此的了解我了。
“伯爵先生的智慧如汪洋般深不可测。”我说。
他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朝我伸出手“夏佐,我们走吧。”
他站在祭坛之外,我却能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亮。那是饱含希冀的,如出生草木般的温暖明媚。
这种感情我早已舍弃,却又在某些时候,想要努力寻回。
伊莱哲没有办法进入防御阵,哪怕是这个阵法是德古拉昏迷前草草构筑,却也是古书上多年以来无人破解的玄奥阵法。
就算他有着连纯血统都忌惮的强悍实力,在德古拉面前也不过如懵懂孩童,就算一时占据上风终究比不过对方多年以来的实战经验。德古拉毕竟比他多活一千多年,阅历和强大程度都无人可比。
“夏佐,跟我走好不好?我会保护你的。”
我没有理会,低头握住了德古拉的手。
苍白修长的手指逐渐收紧,拇指上的戒指蹭过皮肤,与我交握。
德古拉的沧书房中有关于魇魔的记载,那是一种制造梦境的低级魔物,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绝迹,后来出现的都是吸血鬼利用召唤法阵制造的次种魇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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