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妖》分卷阅读15

    楚将离莫名觉得自己输了一阵,摸摸鼻子,看到靠在车壁上似乎已经疲惫到睡去的染纤尘,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道:“我没有想过这些问题,那些离我太遥远了。”

    他以为按黎若的傲慢,会直白地嘲笑,显示自身的优越。

    然而妖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只是回过头继续发呆:“也是,以人类的标准,你离衣食无忧的等级还有一段距离。”

    那双剔透凉薄的眼,甚至错觉般有了几分人气:“眼界和阅历限制了你的思想,如果有一天,你站到了足够得高,高到你曾经只能想象仰望,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听起来还是在嘲笑,仅仅是不动声色,但楚将离莫名觉得他没有这个意思,反而若有若无的期许着什么。

    黎若是寂寞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能与他对话的存在,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被他杀死了。

    楚将离觉得他不应该被同情,既不值得,又不需要。

    于是,捕快思索了一会儿妖给他描述的愿景,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高的追求。”

    “这个世界有无数呼风唤雨,弹指间改天换地的大能,但袭荒并没有变得更好,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过得更好。”他注视着黎若道,“他们站得太高了,不懂蝼蚁挣扎求生之苦。”

    妖轻轻哼了一声:“井底之蛙。”

    楚将离也不反驳:“睡吧。染老板早就睡着了,别吵醒她。”

    “她不会醒的,”黎若漠然道,“你以为,保住一个濒死之人的一条命,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她到底欠了你多大的人情,连龙血草都动用了,才把你的命从死亡手里抢了回来。”

    楚将离一呆,他不知道龙血草是什么,但听黎若的语气,那是一样连妖都觉得珍贵的东西。

    “她不是欠我情,而是欠了另一个人的。”捕快喃喃道。

    染老板,你已实现了承诺,为什么还感到亏欠呢?

    因为那份相似的,沉重而无法得到回应的情感吗?

    “今日的阮执,便是当年的傅棣棠。”芜园风情万种的女老板歪在榻上,幽幽道。

    捕快却还想为好友争取一下:“小执,是真的深爱着您啊。”

    “他爱得是戏里的傅棣棠,不是戏外的染纤尘。”慵懒颓艳的红裳美人道。

    “而傅棣棠,早已不在了。”

    “那个比谁都骄傲,被宠爱得容不下背叛的傅棣棠,早就不在了。”

    第13章 执迷

    阮执醒来时,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他的侧脸贴在潮湿生苔的墙壁上,感受到因为轻微的举动,牵扯出逐渐麻木的钝痛。

    那种痛最初不是这样。

    铁钩穿透他的琵琶骨时,疼痛尖锐得令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像被射落的鸟般在箭上徒劳地挣扎。

    这种特殊设计的铁钩,是专门用来对付习过武的硬骨头的。

    行刑人满以为这个文弱单薄的青年连第一关都撑不过,立刻就会崩溃着哭喊着招了。

    他还有些遗憾。这种绣花枕头的公子哥,是最窝囊没骨气的,拷打起来毫无成就感。

    轻易到无趣。

    然而莫说求饶挣动了,那双细长的桃花眼,连眼睫都没眨过,波澜不惊地仿佛溅出的血是变戏法用的障眼术。

    狱卒被他弄得疑惑了,拿馒头蘸了一点喂狗。被牢房丰富的肉喂刁了的狗对米饭馒头不顾一屑,却还是把沾血的一块叼走了,让他更加疑惑了。

    那确实是血,为什么犯人会那么平静。

    阮执甚至是在笑的。

    虽是淡薄的一点,却始终挂在唇角,令几个路过的狱卒都有些不舒服,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收了银子,分兄弟一点压压惊。

    行刑人一拍伸到面前的手,没好气道:上面特意关照的人,一有消息就要汇报,我敢收黑银?

    铁鞭,杖刑,饥饿,不眠……能用的刑□□了一遍后,那个清秀而有双多情的桃花眼的青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但他还是在笑。

    笑得行刑人毛骨悚然,疑神疑鬼地怀疑一直审问的是不是个疯子。

    正常人总该知冷知热,那会这样连痛都不识。

    后来他又怀疑那是个哑巴,费了半天劲,撬开了对方的嘴,粗鲁地检查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为什么那个人受着酷刑一声不吭的原因。

    他手刚移开,青年上下牙关一合,又在笑。

    他笑得异常虚幻,就像魂魄早已挣脱地牢窄小的铁窗,飞往了外面的世界。

    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将腐朽的躯壳。

    有四十年经验的行刑人,被他笑得一阵发冷。

    晚上在酒馆烂醉如泥,发疯地摔酒坛子,直嚷着那不是人,是个鬼。

    有一天,上面来了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身边还跟了个一脸沉稳捕快打扮的中年人。

    行刑人惶恐地搓着手领他们到了地牢里,听到他的犯人笑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说过,你找不到他们的。”

    原来他不是哑巴,行刑人想。

    年轻人冷笑:“楚将离捉妖一事,疑团重重,既无物证,又无人证,有欺世盗名、妖言惑众之罪。”

    “你不仅包庇他,还伪造销毁户籍文书,所犯已是死罪,是城主网开一面,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却不识抬举,咬死抵赖。”

    “冠冕堂皇的话不用说了,”阮执偏头,牵动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你若不信,何必这么大的阵势。”

    他眼含讥讽地瞥了下立在一旁的中年捕快:“离哥儿总说我天真,却始终不明白,天真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鸢城,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对不对,李大哥?”

    李渚平静道:“如果不是这场意外,鸢城永远是他记忆里纯朴祥和的小城。”

    他神色正气凛然,肃穆道:“因为他自作主张的行动,惹来了外面人的疑心觊觎,置鸢城于风口浪尖,不将他抓回,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是啊,城主深谋远虑,韬光养晦至今,怎会为妖物杀人而轻易暴露。”阮执笑意加深,“只有他是个傻瓜,以为自己救了鸢城。”

    “殊不知,这座城从骨子里就烂了,他救得了人,救不了命。”

    他抚掌而笑,张狂得让李渚怀疑,自己见过的那个腼腆内敛的主簿是别人假扮的。

    阮执一动,牵动琵琶骨上的铁钩,伤口裂开,又往外淌血。

    行刑人箭步上前,老练地给他止血,回头迎上四道询问目光,挠头解释:“他用刑过重,身子从里到外都垮了,再加重刑法,就受不住了。”

    “我看他谈笑风生,挺自如的。”年轻人道。

    “话不能这么说,”狱卒为难道,“我也很奇怪,按理说伤到体无完肤,经脉俱断,连脊骨都折了,根本不可能保持清醒,偏偏他像回光返照般活蹦乱跳的。”

    “还有几样刑没有用过?”李渚问。

    “五刑里,除了大辟都用了。剩下的也就是汤镬、凌迟、车裂之类的了。”行刑人扳着指头数了数,勉强找出几种。

    “那就凌迟,”年轻人扭头,“别让他死了。”

    他眼睛异常得黑,盯过来时,行刑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能做到吧?”

    “能,能,能!”狱卒叠声回答,看他满意地把头转了回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年轻人踱到阮执面前,厌恶地瞥了眼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最后一次机会,有人举报楚将离会撒这种弥天大谎,是你给了他什么。他隐姓埋名不知所踪,你却甘冒奇险留下,是为了销毁户籍文书。”

    “他是孤儿,身份没有问题,不需要你这么做。你在保护谁?”

    他倾身低语:“说出来,你还能死得痛快。千刀万剐的凌迟,到时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执还在笑,他的笑容没有一点勉强阴霾,发自内心的欢愉,眼中也不像捱过酷刑的呆滞麻木,充满希冀喜悦。

    “你找不到她的。”细长桃花眼的青年,一张被毁得可怖的脸上,唇角勾起,眉眼弯弯,笑得如春风拂槛。

    “我销毁了三十二份户籍文书,其中三十份是你们对着鸢城人的记忆能对出来的,剩下两份,你猜,是故布疑阵,还是有人有不止一份户籍?”

    年轻人沉默不语,听阮执又道,“销毁外,我还篡改了余下中的十一份,改动或大或小,有的画像姓名面目全非,有的只是增减了几个字。你猜,有问题是哪一份呢?”

    “当然,以上可能都是故弄玄虚,有问题的也可能是我没动过的里面的。所以你连那些也查过了,仍旧一无所获。于是,不得不孤注一掷,纡尊降贵来问我了。”阮执顿了顿,吐出最后四个字,“城主大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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