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分卷阅读47

    他懂得如何去对付一个权倾天下、实力雄厚的敌人,却做不到简简单单的齐家二字。

    “子夜?”

    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殷子夜抬头。

    “侯爷。”

    齐牧大踏步走过来,疑惑地打量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说着,抬手给他拨去头上、肩上的积雪,“下着雪你还往外跑?也不带个下人给你撑把伞,风寒痊愈没多久,复发了怎么办?何以不多加注意?”

    齐牧自顾地责怪着,殷子夜没答话,只是笑了笑。

    “笑什么,说你呢,再有下次,看我不教训你。”齐牧没好气。

    “嗯。”殷子夜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了,跟我回去。”齐牧拉起他,往回走去。

    齐牧担心得没错,这一受寒,殷子夜又病倒了,齐牧一阵气急,可对着病中的殷子夜,他是想发作而不得,唯有憋了回去。

    沈闻若深知,殷子夜这病,怕是还有心病的症结所在,然他哪里敢与齐牧提及,一来殷子夜叮嘱过他,二来,这牵涉到沈闻若的家事,实在尴尬。

    再说,齐牧或许也没空管太多家长里短。年后不久,齐牧就叶昭的两个儿子叶明、叶逑逃入了东北的胡人部落势力一事展开商讨。

    齐牧似是有意远征东北,一方面,为了彻底肃清叶氏势力,另一方面,解决胡人部落常年入塞为害、掳掠人口财物、侵扰民生的局面。

    群臣又一阵热议,纷纷劝阻齐牧,都觉得这一战太劳师动众、得不偿失,一句话,不值得。

    众人意见十分一致,且理据充足。首先,叶昭及其长子叶尚已死,叶逑则如丧家之犬,难再成气候。其次,胡人部落位处偏远,足足在数千里之外,不仅路途遥遥,塞外更是气候不佳,环境恶劣,中原士兵难以适应,如此行军千里,便是让敌方由逸待劳,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对于齐牧的军队将会是极其巨大的消耗与挑战。胡人入塞为害,这是个问题没错,可比起中原大地的安稳,那只是隔靴搔痒、小打小闹,对齐牧在北境的统治没有太大威胁,胡人基本也绝无可能远征中土。既如此,先暂且放着不管,也未为不可。要知道,如今并非四海升平,中原还未统一呢。

    齐牧如以往一般凝神听着,不发一语。大家的分析,句句在理,他确不得不加以考虑。

    又有人道,除了这两点外,还有一项格外需要顾忌的因素,或说一个人,那便是杜灼。杜灼当年鸣都一战中败于齐牧手下,侥幸逃脱,入了象州投奔同宗的杜植,后来齐牧没空管他,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杜灼如今在杜植身边又积累了相当的实力,万一他趁着齐牧远征东北之时在背后发难,齐牧将又一次陷入后院起火的窘境。以齐牧对杜灼这个人的了解,加之当年石川包括殷子夜都预测过杜灼野心勃勃、图谋天下,齐牧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担心有着充分的理由。

    情况看来一目了然,正当所有人都这样以为时,一道咳嗽传入厅堂中,人未到,声先至。

    “咳……咳咳……”殷子夜想开口,连着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努力道,“侯爷,此次远征,可以去,也应当去。”

    齐牧与沈闻若都有点吃惊,殷子夜这几天病得不算太轻,他怎么说来就来了?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殷子夜又一次语出惊人,众人都刷地看向他。

    殷子夜脸色苍白,顺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继续说道,“侯爷请放心,杜灼没有办法给侯爷制造麻烦的。”

    “殷祭酒,您怕是太轻视杜灼了。”一人道。

    殷子夜笑了笑,“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一个人会替我们来阻止他。”

    “谁?”众人纷纷疑惑。

    “该不会又是哪家的刺客吧?”又一人道。

    ☆、士为知己

    殷子夜对此嘲讽不以为意,道,“杜植。”

    众皆哗然。

    这个答案,听起来比刺客好不了多少。

    可不,理论上来说,杜灼依靠杜植,两人是一伙的,应该都盼着齐牧不好,殷子夜此言,逻辑上说不过去啊。

    殷子夜道,“杜植是个只知坐谈的政客,他自知自己心无余,力不足,只求偏安一隅,也明白他的能耐全然不足以驾驭杜灼,因此对杜灼定然加以警惕提防。即便杜灼意图偷袭侯爷后方,杜植也会成为他无法逾越的障碍。所以,侯爷请尽管安心地出征,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盈州城也无所谓。”

    哗然再起。

    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盈州城,如此大胆的言论殷子夜也敢信誓旦旦地放出,假如杜植拦不住杜灼呢?或是假如杜灼请到高人相帮,说服了杜植呢?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殷子夜不知是否打算回应,话未出口,又咳了起来,不得不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齐牧看不下去了,在众人之中走过去,扶住了殷子夜,并抬手轻轻地给他拍背。

    群臣面面相觑。

    殷子夜渐渐缓了过来,意识到什么,赶紧站直,对齐牧道,“侯爷,我没事。”

    “嗯。”齐牧放开了手,道,“你继续说。”

    殷子夜环扫一圈众人,道,“远征东北胡人之必要性有三。其一,叶氏势力统治北境多年,影响还很大,他们曾给予胡人部落不少帮助,对胡人有恩,只要叶逑还在世,他们一定会趋附报恩,始终是个隐患。其二,正是因为他们自恃偏远,认定我们不会千里远征,势无防备,一旦我们以神速奇袭,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其一举消灭。其三,如诸君所言,杜灼在象州逐日坐大,与杜灼一战,相信来期不远,这一个劲敌迟早须铲除。若不清东北,直接南征,一旦敌人在叶逑的怂恿下有所行动,我们便会后方不稳。现今虽为虚国远征,但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势在必行。”

    满堂静默。

    有人已经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一直以来,殷子夜的历次提议,无论多么地不拘成见、奇诡大胆,哪怕只有他独自一人面对一众的质疑与反对而自执一词,齐牧都无一例外地采纳了。然则今次兹事体大,殷子夜也说得很清楚,虚国远征啊!千里行军,远征塞外,那是一片遥远而未知的苦寒之境,短短几个字的描述里,蕴含的该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存亡挣扎!

    接下来连着数日,都不断有人向齐牧进言,劝他慎重考虑远征之事。即便疾速奇袭胡人部落真的行得通,可漫漫千里的路程,要加急进军谈何容易?势必会是一场人间地狱一般的恶战啊!远征东北,打仗不易,行路更难。

    令大家震惊的是,齐牧还是很快作出了决定。

    打。

    齐牧只要下了决心,行事即大刀阔斧,调兵遣将刻不容缓地进行。还有一件事,于他是最难处理的。

    “这次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去。”

    “侯爷——”

    “你病好了再跟我说。”

    “我已经好得差——咳……咳咳……”殷子夜又抑制不住地连连咳嗽。

    齐牧一脸“你看”。

    殷子夜不死心,“此战凶险,子夜随侯爷前往。”

    “你也知道凶险,就你这身体,你还去什么,嫌我到时候烦心的事还不够多吗?”

    “子夜乃军师——”

    “说什么都没用。”

    “侯爷,士为知己者——”

    “我不需要你为我死!”齐牧陡然提高音量。

    “……”

    说了半天,无果,齐牧态度坚决,殷子夜态度也很坚决。齐牧不想再与他争执,暂且离去,刚出门,迎面就见到沈闻若,沈闻若了愣了愣,未及开口,齐牧道,“闻若,来得正好,你替我也劝劝他。”

    沈闻若想了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笑道,“好,闻若亦正有此意。”

    进到内屋,殷子夜刚喝完药,见到沈闻若,道,“闻若兄,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额……你听到了?”

    “不用听也猜得到。”

    “唉……”沈闻若长叹一声,“这次确与以往不同,可谓九死一生,子夜你身体欠佳,千万勿再勉强啊……”

    殷子夜微笑,“恰是九死一生,子夜身为军师,更应随侯爷出征。否则,要子夜这个军师祭酒何用?”

    “子夜,”沈闻若语重心长道,“愚兄是希望你爱惜自己……听愚兄一次吧。以后你能一展所长的机会还很多,平天下,安社稷,仍需贤弟之智谋啊。”

    “以后……”殷子夜喃喃地重复,“子夜就是怕没有以后……所以,每一次,子夜都想极力珍惜。”

    “子夜……”

    “闻若兄,对子夜来说,没有中庸地带。子夜愿全心全意辅佐侯爷,须用到子夜之时,子夜绝不会退缩。若子夜想归隐遁世,安稳度日,那么子夜根本就不会再留在这里。”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闻若兄,”殷子夜道,“你可曾记得,子夜说过,你我是不同的。闻若兄乃治世良才,心怀苍生。闻若兄为的是天下,子夜,为的是一人。”

    沈闻若看着他,许久,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他早就发现了。

    殷子夜,总是以他那波澜不惊的神情,以他那淡然的语气,以他那孱弱的身躯,屡屡做出最惊世骇俗、最荡气回肠、也最奋不顾身的行为。

    安州之战,他为了及时阻拦齐牧退兵,对众人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多说,便随陆荣连夜奔袭而至枇城,当面力劝齐牧。

    齐牧放走了杜灼,殷子夜为了让齐牧派出追兵,不惜惹怒何炎,以身涉险,近乎是拿性命去赌齐牧的反应。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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