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之嫉妒+七宗罪之饕餮+七宗罪之愤怒+七宗罪之骄傲》分卷阅读6

    他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当时我被赫恩太太急急忙忙地带上马车去墓地,连早饭都是在路上吃的,这说明赫恩太太非常赶时间。让我想一想,安妮发现奥立佛死亡是在六点半左右,之后约瑟过来确认,这个时候凶手已经离开了现场;然后这两个孩子告诉父母,他们的父母再去报告给米勒先生,加上召集其它人,等到各位来到现场的时候,肯定已经过了七点了。而与此同时我和赫恩太太正在朝墓地走……至于我醒来时看到那位『铁匠肯特先生』,谁又会在意他去哪儿了呢?」

    (5)

    米勒先生青蛙一般的眼睛鼓得几乎快要爆了,他的额头冒出汗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紧紧地盯着赫恩太太。「阴谋!」他扯着嗓子叫起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莉莉斯?赫恩,你从一开始就跟你儿子准备谋杀奥立佛?伯特和华尔特?埃奇沃思!」

    赫恩太太低垂着的头慢慢地抬起来,她满是皱纹脸上流露出一种轻蔑的表情,黑亮的眼睛里透出冰冷的光。尽管她非常狼狈,可是当她艰难地把身子直起来的时候,我却忽然觉得她的态度变得很高傲。

    「阴谋?」她打量着周围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难道不是你们所有的人首先这样对待我和亚当吗?」

    愤怒的村民叫起来:

    「你这个巫婆……」

    「胡说!」

    「你想狡辩吗?」

    赫恩太太提高声音:「得了吧!不要以为自己都是好人!你们才是杀人犯!你们对亚当都做了什么,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吗?华尔特?埃奇沃思是一个恶棍,奥立佛?伯特也是!他们有多少次故意伤害亚当,你们都知道,可没人阻止!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少找麻烦,亚当是不会答应跟华尔特打赌的!哦,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打赌,华尔特是故意向亚当开枪!他怎么跟你们说的——亚当输了,所以自杀?我的儿子是最好的猎手,即使你们都讨厌他也没办法否认这一点,比赛枪法他是不会输的!即使是输了,也不会自杀!那两个恶棍,他们把他打伤了,然后将他留在森林里等死,如果不是我去找他,他就会被狼吃掉!可是即便如此,那两个人来向我表示过歉意吗?没人关心他的死活,你们对待我们就像对待畜生!不,在你们眼睛里,其实亚当连牲口的价值也比不上吧?」

    我看到一些村民尴尬地把脸转开,甚至有一些故意避开了赫恩太太的视线。这个老妇人薄薄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当然了,所有人都说我是女巫,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黑橡树村的人都对这个说法津津乐道,却没人愿意听我的辩解?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我当年比其它的女人漂亮,讨人喜欢?还是因为我识字?或者是因为那些想跟我睡觉而被我赶出去的男人不停地说我的坏话?而亚当……他那么出色,所以你们同样也不喜欢他吗?」

    赫恩太太的话问得其它人都哑口无言,有些人悄悄地往后面走,似乎不愿跟她的目光接触。我看着她苍老、憔悴的面容,似乎能从侧面的轮廓上看到她年轻时的影子,宽广的额头、秀气而挺直的鼻梁,她也许真的美丽过。但是这里,美丽成为了一种罪过,特别是当年她热情、有思想,并且被很多男人喜欢的时候,流言对她的伤害就更大了。这伤害延续到了她的儿子身上,最终造成了今天的惨剧。

    没有人叫赫恩太太住口,甚至连米勒先生也没有,他们都彷佛被催眠了,就这么看着那个老妇人孤独地站在这里,指控他们。赫恩太太的语气彷佛是压下了沉重的石头:「你们都生活幸福,你们每个人,有完整的家庭,健康的孩子。我不介意贫困,也不指望你们救济,可是你们对亚当做了什么?你们用看垃圾的眼光看他。他从小就没有朋友,他非常羡慕你们,当没一个人愿意当他的朋友。在奥立佛和华尔特伤害了他以后,我决定离开这里,哪怕出去乞讨,也要离开。但是亚当决定在走之前报复你们,我认为这是正当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几十年的不公正对待,我们需要得到补偿。这里的每一人,包括您,神甫,都没有资格来审判我。」

    我向她微微的欠身,对她说:「您说的对,夫人,我没有资格,其它人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中我做的是上帝要我做的——找出真相。关于您和您的一生,还有亚当和黑橡树村的人,该由他还是世俗来审判,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

    这个时候,在人群的外围有人发出了惊叫,他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就好像摩西分开的红海那么明显。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举着猎枪从伯特家的大门进来,穿过客厅,一步一步地来到了院子里。他有一头黑发,身材瘦削却结实,长着黑色的络腮胡子,身上的衣服上沾着灰尘和一些枯叶。村民们惊惧地盯着他,就好像看到鬼魂一样忙不迭地往后躲,连米勒先生也颤抖着往边上靠。

    「你好,亚当……」我向他问候,「嗯,没有叫你肯特先生你不生气吧?」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猎枪——曾经作为他陪葬的老掉牙的猎枪,「你要烧死我母亲,对吗?」他愤怒地质问道,「村子里的人都来了,他们欢呼着要烧死女巫!你怎么能这样,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对她做过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亚当,我也知道奥立佛和华尔特对你做了什么。哦,还有你对他们所做的……」

    「那是他们活该!是他们的报应!」他激动地吼了一声。

    「所谓报应啊,难道不是因为掌握在上帝手里才会被视为理所应当吗?」

    「跟我辩论神学没有用,神甫。」他威胁我,「现在,让我们走!我和我的母亲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大可把我们忘了!」

    「埃奇沃思太太永远不会忘记,我相信她也不会让她的儿子忘记。」

    亚当的脸上涌出一阵红潮,他端着枪的手有些发抖,这个时候赫恩太太朝前走了一步。米勒先生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我伸手挡住了他。

    赫恩太太并没向儿子走过去,我看到她一直冷漠而僵硬的面具松动了,干涩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接着两行泪水流下了脸颊,清楚地反射出光彩。她的嘴唇在发抖,张了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她缓慢地看着儿子摇了摇头。

    我懂她的意思,她绝对不希望儿子在此刻出现。

    亚当直视赫恩夫人,他的情绪似乎非常激动,我看到他的身体在颤动。他完全理解母亲的动作,这让他觉得更加难以忍受,彷佛随时都会失控。

    就在僵持的时候,就站在米勒先生身边肖恩忽然冲过来,他猛地把亚当的枪口向上一推,只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很多人尖叫。

    我退了一步,很快发现没有人受伤,那一枪射向了天空,而看准了机会的村民已经一拥而上,把亚当按住了!

    「感谢上帝……」米勒先生吓得满头大汗,他一边擦拭着脑门上的汗珠,一边拍着胸口,「终于结束了,神甫……我的天啊……终于结束了……」

    我看着赫恩夫人的背影,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飘动起来。那些村民们欢呼着把亚当捆起来,有人在相互安慰,还有些抱着孩子呜呜地哭,然后被她们的丈夫带着离开了。人群在渐渐散去,而赫恩太太孤立在这世界以外,彷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米勒先生在向我祝贺,说着恭维的话,当时我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情绪。

    我是连夜回到切尔滕纳姆的。

    在苏格兰场的人来把赫恩太太和亚当带走以后,米勒先生坚持要亲自送我回去。他让我坐他那辆简陋的四轮马车,而肖恩也自愿充当了车夫的角色。一路上米勒先生不断地发表着感叹,其中包括了很多对我的赞美,他蹩脚的修饰词让我觉得这趟旅程甚至比跟赫恩太太在一起的时候更难熬。

    「不过,神甫,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他第四次这样说了。

    「当然,先生。」

    「您到底是怎么会想到那个铁匠是亚当伪装的呢?」

    「哦……」我懒洋洋地说,「安妮当时不是跑去叫约瑟吗?即使是趴着,但至少也能看见侧脸吧,如果是没有胡子的年轻人,安妮知道了死者身份以后会提出疑问的,所以我认为凶手和华尔特一样都留着络腮胡子……而且从跟莉萨和她朋友的交谈中我知道赫恩太太在村子里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为什么会特意有人来帮她钉棺材呢?如果有交情,钉了棺材为什么又不参加葬礼?」

    他彷佛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又问:「那么亚当为什么要特意回去定棺材呢?」

    「应该是把弓箭放进去。」

    「哦?」

    「杀死奥立佛的弓箭无论扔在森林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被人发现,封到棺材里是最安全的。也许还有一些他看重的,无法带走的东西。米勒先生,反正你们会去把棺材重新挖出来的,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也可能猜得不对。」

    「您已经让我们大开眼界了,神甫。您怎么会怀疑到死者身上去的呢?」

    「纸条儿啊……那个画着图的纸条儿。您给我看的时候,我发现那画很精致,很形象,绝对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画的。华尔特和奥立佛都是文盲,但是亚当受过教育。他和他母亲都恨这两个人,一个好的猎人动手掉两个男人应该不成问题。」

    他连连点头。

    我有些刻薄地讥讽道:「不过,米勒先生,那纸条最初的意义其实是亚当想传达出他『蒙冤报复』的正当动机,而到了你们手里则变成了赫恩太太施展巫术的证据,人与人之间因为迷信而导致的差异竟然会这么严重,实在是让我大吃一惊。」

    米勒先生脸上有些发红,可他仍然拧着脖子冲我嚷嚷:「但是,他们母子俩的确犯了杀人罪!而且……莉莉斯?赫恩确实是想趁着那个机会逃走!对吧,神甫?不过她和他儿子也挺冒险的,我们很快就能抓住她,大不了也是让亚当逃走。」

    我已经懒得再跟他解释了:如果亚当逃走,被逮捕的赫恩太太也没事,法官不会因为一张纸条儿和莫名其妙的女巫传说就判她绞刑的。

    「不过,米勒先生,我还是得提醒您,关于『幽灵猎人赫恩』的传说,也许是真的呢!」

    「哦?」他又紧张起来。

    「真实的地方就是那个引诱猎人们杀害首领的魔鬼,他可能还在你们村子里呢……嗯,其实应该说,他在你们每个人心里……」

    米勒先生既恐惧又迷惑地看着我,而我把脸转向了车窗外——

    魔鬼的名字叫做「嫉妒」,它可以衍生出无尽的罪恶。黑橡树村的女人们嫉妒赫恩太太的美貌和才学,于是导致了她的不幸;男人们嫉妒亚当的才能,于是陷害他……可是谁又知道,说不定在这母子二人的心中,也在嫉妒着他们所拥有的友情、爱情和完整的家庭呢?

    ——《七宗罪之嫉妒》完——

    《七宗罪之饕餮》

    1889年12月28日,圣诞节刚过了没多久,大不列颠的天气已经冷得不象话了。我了结了伦敦那个地下俱乐部的最后一点扫尾工作,便启程前往欧洲大陆解决自己的私事。由于有一位出手阔绰的女士愿意承担我所有的旅行费用,所以向来清贫的我也选择了一艘比较舒适的游轮作为交通工具。

    那些愿意趁着假期享受好天气的贵族和钱袋胀鼓鼓的中产阶级都聚集在了这艘船上。他们肆无忌惮地在这里挥霍钞票,然后费尽心思相互攀比,让我立刻就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我祈祷不要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碰上任何熟人,但是上帝好象并不想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玛丽女王号”刚刚离港一个小时,我就遇到了帕森尼格先生,他吸着雪茄踏上甲板,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船舷那儿的我。

    “哦,是您,亚森?加达神甫!”他惊喜地走上来和我握手,“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您!”

    “你好,查理。”我勉强一笑,“我也很意外啊……怎么,你打算出门渡假吗?”

    “不,”这个黄发的年轻人得意地冲我亮了亮右手上的戒指,“我要去法国结婚了,就在新年头一天!”

    “祝贺你!”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能怪我失礼,因为伦敦社交界的母亲都知道,绝对不能让这个英俊的地产商认识自己的女儿!他是个完全不懂“节操”为何物的花花公子,对女人能滔滔不绝地编出大段的甜言蜜语,轻而易举把她们拐上床;他的情妇可以编成整整一个连,从最小的到最大的年龄跨度为20岁。奇怪的是,即使他恶迹昭彰,也没有一个女性可以抵御他的魅力。

    他确实是个美男子,风趣、幽默、文质彬彬,对女性尤其殷勤,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混合了孩子般的天真和成年人的狡黠,对母性泛滥的贵妇人和涉世未深的少女都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而现在这个男人居然一脸幸福地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在我看来这跟蛾摩拉和索多玛被净化了一样是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我不禁有点好奇地询问那位幸运的新娘是谁。

    “她叫黛拉,”帕森尼格先生大方地介绍到,“她父亲曾经和我有过生意上的来往。我们是一见钟情的,她就像个天使……我今后会把生意逐渐转移到巴黎去,我们会在那里定居。您回英国的时候可以来作客,我们将十分欢迎的。”

    “你不回伦敦了吗?”

    “是的,黛拉不喜欢英国的天气。”

    真没想到在花丛中留连了十几年的蝴蝶也有被花蜜粘住的时候,我在心底啧啧称奇。这个时候一位高挑的贵夫人从远处朝我们走过来,她披着雪白的皮裘,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仆。我认识这个女人,她是霍克尔男爵夫人,也是帕森尼格先生的情妇,他们的罗曼史曾经是贵族间津津乐道的谈资,但我很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好,哈丽特。”帕森尼格先生非常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并且介绍我们认识。

    “哈丽特将作为我的好朋友来参加婚礼。”年轻人告诉我,“她还给黛拉准备了一份礼物呢!”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得有些敷衍——真是个大度的女人,居然能对自己的情敌示好。

    “在新年的第一天能参加这样的婚礼真是令人兴奋。”男爵夫人笑着对我说,“神甫,其实伦敦的女士们应该庆幸摆脱了一个多么诱人的撒旦啊!”

    这心照不宣的暗示让我和帕森尼格先生都笑了!我们呆在甲板上愉快地聊了一会儿,直到这位夫人感到不适。

    “走吧,咱们到休息室去,这里风太大了!我都快冻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旁边的女仆立刻给她递上了天鹅绒手套。

    我委婉地表示我还想看看海,于是她挽住帕森尼格先生离开了。

    或许那位花花公子确实想改邪归正,但谁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呢。

    天边的太阳慢慢地沉下去了,张扬灼热的光线被冰冷柔软的海平面默无声息地吞噬掉,只留下了血红色的晚霞,从遥远的地方延伸到我头顶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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