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之嫉妒+七宗罪之饕餮+七宗罪之愤怒+七宗罪之骄傲》分卷阅读18

    “这就是凶器。”我将铁栏杆展示给女士们,这根铁条上方是一个尖锐的箭头造型,“嬷嬷的喉咙就是被这个刺穿的。”

    洛普兹小姐震惊地看着我:“您把铁栏杆掰断了,神甫!”

    我笑起来:“不,不,小姐,我可不是参孙!”(注3)

    她们都等着我说出答案,我在那根栏杆的根部抓起一把黑糊糊东西,放在手巾上。“这根栏杆早就断了,是被勉强固定起来,”我朝办公桌那边抬了抬下巴,“瞧,那烛台上少了两支蜡烛,对吗?有人把蜡烛融化以后跟炭灰混在一起,然后倒在这根栏杆根部和上头的横条连接点上,捏成形,就不容易被看出来了。但是炉火燃起来,烤化了蜡油,我就很容易地找到它了。”

    我回头看了看栏杆,每个竖条下的底座都有个厚实的花苞造型,因为常年被熏烤以及炭灰的堆积,都已经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团,倒很难分清楚。“瞧,”我指着那个缺口,“其实你们可以去看仔细,的确如此。我之前看到烛台的时候就想,嬷嬷虽然节俭,但绝不吝啬,所以那缺少的两根蜡烛应该是被别人拔下来了。想一想它们能做什么,这很重要。”

    高瑟小姐盯着那支铁条:“它为什么会断掉?凶手撬断的吗?用它来杀了嬷嬷?”

    我看着那几个女孩子:“还记得拨火棍上的瘢痕吗?能留下那样的瘢痕自然用了很大的力气,从不怎么方便的角度努力去扒拉灰烬中的钥匙,杠杆的作用很轻易地就让这根护栏断开了,即便是一个小女孩儿,也可以做到。”

    “但是……”高瑟小姐又问道,“即便这样,一根断掉的铁条也不可能自己刺进嬷嬷的脖子吧。”

    她怀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玛蒂尔达三个人身上。

    我把铁条放在桌子上,然后丢掉那些灰,擦干净手。走到嬷嬷的尸体旁边,用脚跨了一下尸体到壁炉的距离。“只有一英尺多一点儿。”我对高瑟小姐说,“请注意,如果模拟一下嬷嬷倒下的角度,可能更远一下,或者更近。但是看这里,这把坏掉的椅子。”

    我扶起书桌后不远处的那张椅子,它陈旧、衰老,掉了漆,所有的铜饰都被磨得铮亮。我捡起那条掉了的腿,试着把它装回去,但是失败了,连接部位的螺丝松松垮垮,完全不起作用。

    “嬷嬷的死和这张椅子有关。”我对高瑟小姐说。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讲故事的吉普赛人。

    “请想想当时的情形。”我放下椅子,开始做着模拟动作,“如果我是露易丝,正在用拨火棍费力地掏那把钥匙,艾玛和玛蒂尔达可能正看着我有没有好好地完成嘱托。而这个时候,我心急地撬断了铁条,我只能顺手将它靠在栏杆旁。但没想到雅克琳嬷嬷突然回来了,她看见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人偷偷摸摸地干坏事心里当然会非常生气。于是露易丝和艾玛她们站起来让到一边,嬷嬷则生气地走到办公桌前,拖动她的椅子想要坐下来,狠狠地训这些孩子。可是椅子腿突然掉了,她跌倒了,而那根断了的铁条正好刺进她的脖子……”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艾玛和玛蒂尔达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眼中全是泪水,而露易丝在旁边抱着双臂,表情很痛苦。

    高瑟小姐似乎觉得我讲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不断地摇头:“您的意思是嬷嬷倒下以后碰到了那根斜插着的铁条,这似乎太离奇了,太——”

    “太不可思议?”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理由充分,“小姐,你注意到椅子倒下的方向了吗?是朝着壁炉的,而嬷嬷的头也是朝着壁炉的,这说明它和她倒下的方向一致。其他的铁条都是笔直向上的,如果嬷嬷被它们刺中,伤口不只一口,而且距离也不够;只有当这铁条被斜插在灰烬里,架靠在栏杆上时,才能发生这样的事。”

    我走到靠近窗户的地方,找了找角度,才对高瑟小姐说:“请过来看,从椅子倒的地方到嬷嬷的尸体和壁炉护栏,其实是一个完整的半圆弧线。而且,如果不是那根铁条戳进了嬷嬷的喉咙,它为什么会被大费心机地掩盖起来呢?”

    高瑟小姐捏着衣领,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悲哀地看着嬷嬷的遗体:“您的意思是说,这是一场意外?”

    “可怕的意外。”

    “但是……但是为什么椅子腿会掉?它们今天白天都还好好的……”

    “早晚都会坏啊。”我转过头,寻找着最远的角落里的艾梅妮?杜瓦尔,“瞧那个小破坏者,她已经把所有的椅子都弄坏了。”

    我们所有人都看着几乎被遗忘的艾梅妮,六岁的小姑娘独自坐在一把椅子上,完全不关心我们这帮心事重重的人,只是无聊地用她的手指在身下的椅子上抠来抠去。

    “艾梅妮,请到这边来。”我向她招招手,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看我,然后才跳下椅子。玛蒂尔达忍不住跑上去,将她抱紧。

    我把那把椅子拖过来,看了看她刚才抠的地方,有些丝绒被撕开,那些老旧的螺丝被拧松了。

    “我昨天在办公室里就发现艾梅妮有这样的习惯,她可以自己玩自己的,不理会大人们在做什么。在我看到她的时间里,她总在不停地玩着椅子零件。嬷嬷在笔记本里记录过,她让艾梅妮见过收养者,并足足有十五次。这足以让小女孩儿感到无聊和烦躁了,她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专心做自己的事。”

    所有人都望着那个孩子,而玛蒂尔达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妹妹搂在怀里,紧张地看着我。

    “艾梅妮没伤害嬷嬷。”玛蒂尔达激动地说,“她只有六岁,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会伤害任何人,是这样。”我安抚玛蒂尔达,“我绝对没有指责艾梅妮的意思,只是想证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艾梅妮在无意识中弄坏了这些椅子,而嬷嬷长期节俭的生活习惯让她没有及时地修理和更换它们,再加上艾玛和你,还有露易丝,你们昨天晚上制造的小事故,这些加起来,造成了一场悲剧。”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玛蒂尔达牢牢地搂住小妹妹,发出轻轻的啜泣。艾玛担心地把手放在她朋友的肩膀上,试图安慰她们。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几分钟后高瑟小姐才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说:“那么……其实嬷嬷的死是一次意外?”

    我摊开手:“就我所知道的一切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高瑟小姐绷紧的脸稍微松动了一些,即便是这些事情中出现了罪过,比如偷窃、撒谎,可无论如何也好过谋杀。

    她看着那三个女孩儿,严厉地说:“现在告诉我真相,艾玛、玛蒂尔达,还有露易丝!”

    “对不起,高瑟小姐。”艾玛的眼圈发红,鼓起勇气说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和神甫说的差不多。嬷嬷一直拒绝留下艾梅妮,她昨天下午告诉我们收养协议已经签好了,领养的先生周末就会和法官一起过来。玛蒂尔达和我商量怎么办,是我想出叫露易丝帮忙偷文件这个方法的!昨天晚上级长巡查过后,我们三个就来到了嬷嬷的办公室。她一般都不锁门的,所以我们进去以后就立刻去找白天露易丝藏在壁炉里的钥匙。那份文件,嬷嬷曾经给我和玛蒂尔达看过,所以我们知道她放在什么地方。因为心里害怕,所以我们催露易丝催得很紧,她一用劲,那跟栏杆就被橇断了……我们也没时间管那个,只想把钥匙先掏出来,就把铁条插在旁边的炉灰里头,至于是不是箭头朝外戳着,我们都没有注意……然后……然后……嗯,谁知道嬷嬷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很生气?”

    艾玛点点头:“是的,非常生气……因为我们怎么也不说来这里干什么……她发了脾气……”

    的确,不服从师长是本笃会成员所不能容忍的错误。

    艾玛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说到了最艰难的部分。“她要我们站好,然后拖过椅子,想要坐下来开始训我们,但是椅子突然倒了,嬷嬷也摔下去……后来……”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泪珠滚落下来。

    露易丝用手捂住脸,也小声地哭起来。

    高瑟小姐紧紧地交握着手,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向三个女孩儿问道:“为什么发生意外以后没有立刻报告我,为什么要隐瞒?这是错上加错,你们知道吗?”

    艾玛她们抹着眼泪,没有抬头。

    高瑟小姐带着怒气,继续数落道:“真相就是真相,即便你们再怎么掩盖也没用!你们当时如果有一点点忏悔的意思,就不会处心积虑地将铁条伪装成原样,也不会搞什么‘盗贼’进来的把戏……”

    玛蒂尔达吃惊地看着高瑟小姐:“不,不,我们并没有这么做!”

    “这个时候还要撒谎吗?”高瑟小姐的眉头皱了起来,“玛蒂尔达——”

    我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请原谅,高瑟小姐,事实上我觉得玛蒂尔达并没有撒谎。”

    她愣住了,再一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大概我还是应该一次把所有的事儿都说完,我愧疚地笑了笑:“其实在嬷嬷死后,将这里的一切收拾过的人,是丽莎?杜蒙小姐。”

    (六)

    现在房间里六位女士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安,我硬着头皮让她们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来,可那些松动的椅子都带上了不祥的意味,她们宁愿站着。

    丽莎?杜蒙脸色发黑地盯着我,声音低沉地质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指控我,神甫?我已经说了我昨晚的工作,我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

    “稍安勿躁,杜蒙小姐。”我好声好气地对她说,“我会告诉你我这样说的原因。之前玛蒂尔达她们来这间办公室,一进门就呆住了,而露易丝甚至叫起来。但现在可以说这不完全是因为恐惧,更重要的是她们发现这屋子里跟她们离开时有些不一样。法妮?戈迪耶说她们八点四十左右出去,回来是九点钟左右。二十分钟——甚至还不到——要把嬷嬷脖子里的铁条拔出来,融化蜡烛,在原处塑形,然后还要回到寝室,那可真得身手麻利。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衣服上不能沾到血。”

    我看了看艾玛她们,对高瑟小姐说:“她们如果重新布置好现场,那么不可能不沾到血的,而戈迪耶小姐和洗衣服的学生并没有向我们举报说发现了血迹,对吧,无论是这些孩子的睡衣还是外套。在嬷嬷跌倒并被铁条误伤以后,很快就因为动脉大出血而死去了,这个时候艾玛她们逃回寝室,什么都来不及做。从钥匙遗忘在壁炉里就能看出,她们当时已经被吓得慌了神,甚至把最重要的目的都忘记了,因此伪装现场的事情只能是后来的人做了。”

    我转向丽莎:“你说昨晚你独自巡视了寝室,然后嬷嬷告诉你她要和玛蒂尔达她们几个谈话,所以不和你一起去了,并且你也不用来办公室了。”

    她昂着头:“是这样,神甫。”

    “我记得昨天我刚到的时候,嬷嬷请你来为我送红茶,她叮嘱你昨晚九点到办公室来,因为要排出接下来的值日表什么的,对吗?”

    她抿了抿嘴唇:“嗯,是这样,但是嬷嬷后来改变主意了。”

    “不,她没有。”我拿起办公桌上的那本工作笔记,“这里记录着嬷嬷的工作,每天的事情。在昨天的记录里,并没有下周的值日表,而她也留下了空白,这说明工作没有完成。按照嬷嬷的习惯,一天的工作没有完成前,她是不会休息的,所以她肯定会要求你在巡查完以后再来办公室。”

    丽莎想要开口,但我立刻阻止了她:“也许她的确给你说她要和玛蒂尔达她们谈话,所以推迟了一下你来办公室的时间,也许是九点过后,九点十分,九点一刻,但是她绝对不会不让你来,而把工作拖到第二天。这不是她的风格。”

    丽莎大声地反驳我:“可她真的这么说了……也许她只是累了,稍微休息一下。”

    “哦,好吧……”我掏出手巾,把那粉红色的水渍拿给她看,“那为什么你会悄悄地半夜在冷水里洗衣服,而上面又有血迹的残余?”

    丽莎白皙的脸颊慢慢地充血,越来越接近她头发的颜色。

    我有些冷酷地提醒她:“别用女孩子的生理现象来搪塞,那很容易验证出来真假。况且为级长洗衣服的都是同龄的女生,这稀疏平常,而且是学校的规矩,所以即便是弄脏的裙子也不会因为害羞而不交给她们洗。”

    丽莎沉默着,有些怨恨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避,继续说道:“事实上,昨天嬷嬷在和艾玛她们谈完以后的确叫你来了办公室,然而之前她因为意外已经死去了,艾玛和玛蒂尔达、露易丝三个人逃回了寝室,但你履行完级长巡视的职责,来向嬷嬷汇报并完成最后一项工作的时候,发现了这现场的惨剧。这个时候你决定做一些事情,比如把嬷嬷伤口中的栏杆铁条拔出来,用融化的蜡烛将它黏合回去,比如把窗口的插销弄坏,比如打开厨房后门的锁扣。”

    我走到盥洗台前,拿起那个空荡荡的水罐:“嬷嬷的盥洗台上应该都有水,可现在盆子里和水罐里都没有,不是露易丝忘记添加了,而是水被用来洗干净那根铁条上的血。可是这些血水既不能泼出去——那会在地上结成红色的冰霜,也不能倒在屋子里什么地方——那到后天也干不了,而且会留下痕迹。杜蒙小姐想出了一个非常聪明的主意:把盆子里的水倒在自己的长裙上,厚重的长裙吸饱了水,被她带到洗衣房去。她为了不违反校规,只好穿上在巡查前交出去的旧衣服,而将脏衣服洗干净晾起来。”

    我指着她袖口的污迹:“喏,小姐,今天还没有开始吃带油的肉类吧,这些东西应该是您昨天给孩子们分餐时留下的。而大概是因为天黑或者心里太慌张,您并没有把昨晚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对吗?”

    丽莎?杜蒙圆润而美丽的面孔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她挺直的脊背突然垮了下来,脖子也弯曲了。她紧紧地扭着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在粉嫩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痕迹,仿佛正在经历灼烧一般的痛苦。

    我拉开她自虐的双手,轻声地问道:“杜蒙小姐,您花这么大力气制造出外来人杀死嬷嬷的假象,是为什么呢?”

    丽莎扭过头,对于我的问题充耳不闻。

    我没有生气,只是将口气放得更柔和:“丽莎,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学生,嬷嬷欣赏你,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告诉我,你是为了圣安当吗?”

    丽莎终于有些松动,她仿佛受了委屈一般,恨恨地看着我,用哽咽的声音回答:“我当然是为了这所学校!我和那些即将毕业的姑娘,我们能有一份好的工作和将来体面的生活,全靠嬷嬷和学校。圣安当的学生是没有污点的。昨天晚上,当我来到办公室,就知道这一切都给毁了……嬷嬷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认为她和玛蒂尔达发生了争执,她被学生谋害了!这是天大的丑闻。可如果是盗贼干的,那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嬷嬷依旧是圣徒,圣安当也还是一个纯洁的地方……我要为了嬷嬷和所有的姑娘们维护这个地方,它拯救了那么多的女孩儿,它必须保持原来的名声……”

    她捂住眼睛,说不下去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高瑟小姐和洛普兹小姐,她们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单单用“震惊”来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估计不合适,两位女教师大概就仿佛是看见寻常的风景画在翻转过来以后,突然显出如同怪兽般的形状。

    高瑟小姐把求助的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只好咳嗽了一声,请她避开学生们,到门外谈。

    “该怎么办,神甫?”高瑟小姐焦急地揉搓着双手,“现在嬷嬷是死于意外,这些学生……她们都犯了错,可是她们算不上谋害嬷嬷。”

    “的确算不上,”我无奈地说道,“每个人都只是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她们没想过伤害嬷嬷,所以不能把她们看作是犯人。”

    “可是我该怎么对警察说呢?”高瑟小姐心烦意乱地按住额头,“这是一起命案啊……”

    “照实说,证据都在这里。” 我倒并没有觉得有那么难,“或者您其实担心的和丽莎一样,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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