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好?彻雪一到黎阳就神色匆匆的奔王忠献大人的府宅去了,即便是她身边的那两位奉双也不知道她着急些什么……
车子晃晃悠悠一路行至金星陆府,莲香问我是否要并着她们一起去,我明显看着重紫在扯她的衣角,于是也大致明白了,忙笑着摆手。只是最后借了她的车,嘱咐了车夫一番,只绕着黎阳转圈溜达。那车夫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多嘴来问,我心下这才平稳些,可巧手里还有点银子,一并都掀开帘子扔给了他。
我在黎阳还是识得几个人的,关系也说得过去,只是平时不太愿意去走动罢了。这会子也正好近年关,平时那几个四处乱跑的估摸也都收拾收拾行李卷回黎阳过年了。要说那些个人,大都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大多是干点劳什子行当发迹了,才隐姓埋名举家迁到黎阳来,打破头在黎阳挤那么点点地方安家不说,还得装着本地口音。不过个人有个人的路数,这些私事我也从不去问。人家乐呵呵的走在阳关道上,毕竟我还有我自己的独木桥。
我在车里躺倒夕阳要下山,这才坐起来跟那车夫说,去南城后四长街的忘梦轩吧。
这时节,她也应该回来了。
丁紫芸。
这可不,我刚让那车夫去敲门通报,也就借着一阵清风的功夫里面风风火火跑出个人来。听那脚步声,刚到车子前面却收了力道。
外面递进来个斗篷,我连忙披好,与紫芸携手入内。
诶?记得之前写家书的时候也跟小夏提了一嘴紫芸的事,要不,趁这个机会我给他叫来,让他安排安排我的事,顺便……
唉……反正,让紫芸当我嫂子也好,说不定俩人真能投缘到一起去呢。
丁紫芸也是个豪爽的人,在那群狐朋狗友圈里脾气和我最是合得来,人也仗义,有事找她都用不上个求字,直接有事说事,能点头她就会去办。
我这个不太靠谱的人最是欣赏她这点,其实心里老早就想改改那坏毛病,不过总是找各种借口改不掉。不过也无关大局,身边的人倒也习惯我了,也都摸得透透,都是些无所谓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但是大事我还是不敢防水的,做人要有担当嘛,不然龙神陛下也得降下旨意来惩罚我的。
呵,这丫头回到黎阳来也不闲着,前几天似乎是接了桩老大不起的活,现在是天不亮就钻到工坊里叮叮当当,都月色上树梢了才恋恋不舍的打那里头出来,我一般都等着她吃顿加餐,美其名曰:大冬天喝点小酒,祛寒。
于是我就在忘梦轩住下了,虽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溜达,反正也是有事没事就跑去找彻雪。
妍溪也不知道从哪得知我回来了,自打我落脚忘梦轩的第二天就让婉莹给我传了话。大意就是遇到实在摆不平的,就去她那儿。
我在惊讶之余更觉得连妍溪这个深宅里的郡主消息都那么灵通,那可想而知如果有人要找我晦气,岂不是我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先别说别的,就连我接触过的这些人都逃不开。
我眉头都好捏到一起去了,赌气似的在桌子上趴着,寻思了半天,茶都凉了。
……但是照妍溪那话来说,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想到这里我才松了口气。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低调点,少出风头也好。
后来我偷偷摸摸的去妍溪那里打听了几次,一直到她最后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我这心里头的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我本来也不愿意往她那凑,总觉得受拘束且低她一头,那人的气场总是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虽说吧,这人年岁也差了我太多,让一个孩子高我一头去,还真是不舒坦。
但是我却是很佩服她的,别看妍溪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棋子应该落在哪她可是拿捏的比谁都准。
有了妍溪给我的定心丸,这阵子我也敢上街溜溜了。挨家挨户的串串,日子过得也快。彻雪最近也忙的跟什么和什么似的,去找她七八次,也至多只能见上一面……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她心里肯定有事。问她,她也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可能看出来她眉头却是一天比一天紧。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去问重紫莲香,她俩就像串通好了似的,嘴紧的很,任凭我使尽了伎俩,也没套出来点什么,让我好生郁闷。
且说有一天我没事溜达从陆府里出来的时候明显有人在监视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还稀奇的慌呢,按理说以前我就觉得陆府的侍卫忒少,不过最近似乎又换了一茬人,是不是他们……怪了!不过去了她家几次也见着过很多奇怪的人,好歹人家是金星陆府啊,虽然表面上可能低调些,但总归在朝野里那也是一大势力,且加上黎阳莫家,富贾天下,总归的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些个暗卫啊影卫啊啥的,可能是看我走的跟彻雪太近了,所以也不得不防着点吧。
唉,想着想着我自己也就释然了,我还真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呢。
腊月二十一,妍溪又请了一桌流水宴,邀了我和婉莹。婉莹身子弱,抵不过冬天的寒劲,自入冬以来就稀稀拉拉的病着,一直未见好。待到赴约那天她身子也未调过来,让我看着也觉得天可怜见的。紫芸和顾青鹏都劝说让她如实回了妍溪,可婉莹却安慰道,这一冬天她不知回绝了妍溪多少次了,这次若再回绝,恐怕也有点说不过去。
看她平时文文弱弱的,倔脾气犯起来一千头牛都拖不走。
果然……
“秦姐姐,谢谢您……平时,平时都是阿姐陪我一起……”
丁紫芸你奶奶个腿,我就知道你那乖巧样子下面埋的就是不安好心!丫还装的可怜兮兮的说自己去不了,弄得我满心愧疚,怎么也得陪着去一趟,可曾想你是见到救命的羊羔了给我摆台子上宰割去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下好了,又得被那小不点的郡主挖苦了,你以为我愿意去招惹妍溪啊你以为我愿意去啊不就在你们家住上个几天啊又不是不给房钱白住你以为就你自己不愿意去七王府吗!!!!
不过……还是算了,婉莹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彻雪了,要是妍溪请,彻雪肯定是会去的,说不定这次能在妍溪郡主那里得到点惊喜也说不定啊。
我这人就是烦心事忘的快,一转眼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婉莹往七王府别院去了。
妍溪是个好热闹的,今儿也不例外,就凭她最蒙圣宠的名头一般人打破头想见着一面都难呢。各家的小姐新妇聚在一起谈论着近来黎阳颇具盛名的风流才子,一堆堆一簇簇也热闹的很,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正演着千百台呢。婉莹喜静,在性子上跟彻雪是差不多的。我伴着她在暖厅里坐着,眼神一直四下里扫着,可都瞧半天了也没见到我相见的人。柳珠刚奏完一曲走过来坐在华商镖局的钱雪儿身边,看着我因为没有看到彻雪而兴致寥寥,于是便攒错着几个人凑了一桌牌局,我想也好,便跟着她们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婉莹温顺的坐在我左手边,手里捂着暖石,看我打牌。
一局未了,我便建议婉莹来替我试几把,她红着脸和我换了座位。
我觉得婉莹当真是天生聪慧,经我指点,没一会便熟了套路,我也觉得脸上有光,随手将一旁暂搁的柳琴抱到怀里,问输牌的柳珠要了拨片扫弄着,倒也真出了几个清脆的音,一时也觉得有趣。
就觉得有人在我身边立着,一抬头,只没曾想,妍溪轻轻曼曼的走到了我边上,她眼里竟是饶有意味的笑,看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围城一圈打牌的几个人忙起身行礼,待到婉莹时妍溪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许是见着她身体抱恙,顺了个人情吧。我还赖在凳子上没起来,倒不是从她那出来了胆子就壮起来,只因当时我就跟妍溪郡主说过不拘于礼,她也允了,我也不是那没眼色的人,这一周也没生人在场,索性当偷个懒得了。
妍溪凤眼眯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我见她目光扫向今儿我佩的牡丹簪子,眉眼一勾,我愣是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那琴都差点掉地上去。她露出一个还算你识相的笑,转身走了。我觉得她似有话要与我说,便冲婉莹打了个招呼,连忙跟在后面,恭恭敬敬的随她去了。
灯火阑珊时,月夜酒醉人微醺,倚栏凭眺,一片酒绿尽入眼。
“你一直跟着陆彻雪吧。”
我讷讷的点头,别看那些人在千里之外,不过就像谁说的一样,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里,这里没有秘密。所以说即使是鸡毛小事,连后院都能知晓也在情理之中。
“你是个机灵人,弦歌。有些事你看见了也要说没看见,即使那人有和你理不清的关系,因着关系,总是有人佑护的,你也跟在她身边一段日子了,这些事我想你都懂。”她目光炯炯的看着一头雾水的我,“这本不该让我来提点你,也是我心软,怕你又犯上了傻劲,转不过弯再重蹈覆辙。这一次你吃的亏还不够让你长教训的么?”
“郡主,弦歌愚昧,没能理解您的意思……”我听她说这个事怎么觉得有点悬啊,还是装傻问问她吧。
弦歌,人在高处,有一福必有一祸,莫要再一时冲动做了替罪羔羊。”
“你……啊……”妍溪必定是看透了我在套她的话,好笑的摇了摇头,“好,既然你问起,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跟你是不是一条心。”
我愕然,这个她……指的难道是彻雪?
没等我犹豫,妍溪声音又起,“你可知陆彻雪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不知。”我明显看到妍溪神情里挂着一抹甚微不屑的笑。我见过很多次她露出这种表情,心下不由得一沉。“郡主能否点拨一下?”
“这本不该与你说,可你这人,别有一股灵性,让人看不得你……”她袖一甩,背过身去,目光散在一府灯红酒绿里,悠悠然道来:“最近边疆战事不断,外患起,兴兵伐,敌攻心为上。加之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两厢不谋而合岂不正是奏本开刀的好时机?外敌觊觎金星龙骑将许久,虽近些年陆家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但也并未全全从朝野中脱出。陆家子嗣中戴品冠的不在少数,虽然并未盘踞高位,但总归是不可说的。何况陆家嫡出之女又蒙龙神眷顾,与巨贾莫家联姻正在眼前,可不堪忧?”她说的话我虽不全解,但这语气却是不祥,妍溪话落,我手心里捏了一掌冷汗。
“郡主,你不要吓弦歌,她……彻雪……陆家不会有事吧?”
妍溪转回头来看向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柳叶儿弯眉俏生生的勾人心魂,朱唇轻起,一顾倾城。
“今儿我请了陆彻雪,弦歌你看到她了吗?”她妩媚一笑,抛下这句话,便下了牡丹亭,并着国相府的两位小姐走远了,将震惊的久久没回过神的我扔在那里。
肯定是出事了,我想到前天见到彻雪时那张憔悴许多的脸。
你是多让我心疼啊,这些日子陆彻雪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奏本开刀、内忧外患……难不成……
我害怕的捂住了嘴。
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
我匆匆奔回暖厅,见我面色不善,几人忙起询问,我支支吾吾的说了有事,婉莹那颗八宝玲珑心怎的看不透我?她嘱咐随侍驾车扶我先行回家休息,我正犹豫不决时婉莹还笑着帮我开脱说她还想在这儿呆一会,一旁华商镖局的钱小姐表示她会送婉莹回去。我领了她的意,心中十分的过意不去,但心下十分焦急彻雪的事,一门心思现在就像要扑过去。
也没来得及和妍溪郡主告辞,我就一路狂奔离了别院。车把式正打算往回走呢,我叫他改道去陆府。车把式略一愣随即领了我的意,车子竟向城东驶去。
我心急如焚,待到车子近了陆府时,哪里那还是平时都城歌舞升平的样子,已经是华灯初上十分,这陆府里里外外的兵卒是什么啊!!因那些兵士阻着,车子也在远远看不到大门的地方停住了,我猫着身走街串巷想去探查个究竟,还没等走到近地方呢,就听到一声咳嗽。我身上寒毛一根根都立起来了,手里握着的匕首刚要出鞘,转头见竟是在将军府门口摆茶摊的老爷子,我来找彻雪的时候总是要去他那喝一大碗茶的。
别看平时一副干瘦模样,风一吹就要倒的身子骨。今儿晚上我见也格外伶俐,他兀的靠近了我,一手将我的匕首摁回鞘中另一手握着我的手腕,眼珠子铮亮。我差点都要喊出声了,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低声道:“跟我来,莫要生是非。”
我心下一沉,这老人竟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心下泄了气,后悔莫及。
那老者轻功想必是极高的,我诧异的发现他带着我走那夜路飞墙走壁竟比我自己行时更为轻盈。好歹走过不知几个门面胡同,他也住了脚,回头向我一抱拳:“老家伙得罪了。”
我这时思考不能,反射性的回礼,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抬头一看,竟是陆府后街的长安绸缎铺。脑子还没开始转弯,那老者推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跌到门内,他连忙拽住了我。也庆幸我常年练功,脚劲是有的,即使身子倾了脚步也不会轻飘飘的挪,但最后也摔在地上。比起来,那老者扯我那一把也让我转了个身,不至于大头朝下,免了些难堪吧。
屋门一关,屋内唯余油灯光亮。
“秦姑娘,请恕老朽冒昧阻拦,只是姑娘刚才若一味前行必不会得偿所愿反倒会连累姑娘,这是我家主子也不愿意见到的。”
我这时还坐在地上,脑子疼的厉害,刚才见到陆府前那一堆士兵,我这人就彻底失了魂了,别说判断了,没做什么傻事就烧高香了。
那老者看到我还未反过乏来,于是去倒了一杯水,我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接过那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神智终于清醒了,我躬身一大礼道:“老师傅真是言重了,承蒙您出手相助小女才不至于和那些个士兵扯上瓜葛,真是感激不尽。”
我看到他神色平静,恐怕不是跟那些个士兵是一伙的。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琢磨他刚才说的话。他家主子……我觉得应该问问。
“今儿都怪小女嘴馋,实在是惦念老师傅摊儿上的大碗茶,于是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赶上个末场。没想到,差点惹出这许多麻烦来。也……请贵上安好,只不过不晓得是不是我认识那位……按说……”我拖了长音,用余光扫着他面上。
老者神色安然,听我一席拐弯抹角后徐徐捧须笑道:“不碍得,愧姑娘抬爱。只可惜老朽在这趟街上摆茶摊也有三十年了,侍奉我家主子要更早些来算了,怕不是姑娘熟识那位。不过……”他话锋一转,“自古府宅深院多姻缘,兜兜转转又何尝不是一家人。”
听他这一说,跟我猜的也**不离十,这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
扑通一声跪倒,“先生,您明察秋毫,我平素与落雪院几位相好您也是见着的……求您告诉我陆家彻雪小姐现下如何了。看这阵势,我心中不安定,若可以小女只求能见上她一面……求先生成全!”
那老者连忙掺住我胳膊,“姑娘,使不得……起来好好说话。”
“先生不答应我,我便不起身……先生,我是真的想见她……之前陆小姐去钱柳的时候,我也是并着一起的,重紫和莲香都可以为我作证啊!小女绝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可千万别像之前患病时,身边一个人都……”说着说着我竟然都哽咽了起来,想起那时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人硬撑着,我那心便像是被刀割成一片一片似的,比我自己在牢狱里受那苦还要疼上百倍。
“姑娘,快起来,慢慢说。”他手臂用了力,听到我说患病那时,他浑浊的眼中光芒忽灭,沉沉叹息一声,只轻轻一拽就让我膝盖离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