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乖乖的蹭着墙壁移了过去,老老实实的拄着拐棍坐在那贵妃椅边上。都没敢坐实乎,只轻轻地沾了个边,随时准备情况不妙就跑。
“姑娘要听什么曲子?”
“就……就刚才那个吧。”
看着他蹙起眉头冥想,我便大着胆子哼了几句,他恍然若悟,伴着我哼哼唧唧的歌儿,他手指舞动如流水,悦耳的声音便从他指尖倾泻而出,气势磅礴,我看的有些入神,嘴里哼哼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没过一会便不出声了,只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他。
这曲子是没错,但……我不想要这样的啊。
我就想找个地方听听曲,晒晒太阳,好生睡个午觉啊。这特么算个啥,太拘谨了好吗?怪不得隔壁那位要发疯,是我,花那么多钱过来领罪受,我也疯啊。
我想了想,抬起手让他先停停。
白衣少年会意,一双黑色眸子正儿八经的盯着我看,看得我有些发毛。
“咱们……能不能……”我歪头想了想,琢磨着怎么说这话能更好点:“不要太正经。”
“不不不,我是说,别这么太正经……”
“不对,最好有点不正经……”
“不对不对不对,就是啊,你听我说,咱们正常一点,你想想你那些跟你一起的哥儿、姐儿,平时都怎么来,咱们就怎么来。”
他脸色有些发红,咬牙道:“姑娘想要我怎样不正经?”
我其实就想让他别太正儿八经的了,这到不像是点个伶子听个小曲,更像是让人请了来考校,我这如坐针毡的,腰背都不敢弯,汗都好下来了。
这想想还是不对,我可是掏了银钱的呀,凭啥我在这儿遭罪。索性便圈了腿,往炕上挪了挪,对他说道:“最近总是睡不好,心里头有事。我就想找个人陪着我会儿,你弹弹琴也好,唱唱歌也好,能给我哄睡了,就行。”
他脸色这才稍微恢复些。“若是想听安神的曲子,我也学过些,只是平时鲜少有机会奏给人听,略有生疏,姑娘切莫见笑。”
我点点头:“那自然好。”
那少年长袖一抚,琴音如流水般从他圆润的指尖倾泻而出,似山泉嘤嘤,冰凉沁骨,我往小几边上挪了挪,拽下几颗葡萄粒来,扔在嘴里。
窗帘轻纱被风吹动,那少年眉眼清秀,我拄着下巴看着他,却好似穿过那身白衣,看到了另外一人。
清风明月夜,我借着酒意与她说,我喜欢她。
第122章 浮躁
不知不觉地,我竟睡着了,也不知那琴声响了多久,那少年又弹了多时。我一觉醒来,发现屋子里掌了灯,身上也不知道何时被人披上薄毯。
我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刚觉的喉咙里有点渴,往手边一瞧,竟然有杯水,拿起来还有些温温的,索性便仰脖子干了,一啧吧嘴,舒服!
我爬起来重新理了理头发,一转眼瞅着下午还敞开着的窗户关上了。再去看拿少年端坐之处,那方古琴早已不再。大抵是见我睡着了,估估价,到了离场的时候,便悄悄去了。
清了清嗓子,我拿了手杖,便起身往外走。真是睡得踏实,这银叶子没白花,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安心的睡上一觉,刚才还给人家枕头弄湿了。
肚子里有点饿,我心里盘算着叫个小侍来,待靠岸的时候给我整点什么当地有名的菜色吃吃。
刚出门,我就瞧见那小侍儿面色怔忡的站在对面,他一见我出来,登时一愣,下一秒便换了副笑容迎了上来:“我说一下午都没见着姑娘,还担心您临时改了主意。那小公子在阳鹤轩等了半晌,不见姑娘来,退了半打银叶子便走了。”
嗯?啥?
“说啥呢?我这不听了一下午曲子吗?咋还带退钱的?”
那小侍忙摊开手,将那剩下的一个银叶子举到我面前:“刚才看姑娘从明月轩出来,怕是姑娘刚才入错了屋子。”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转回头看看,不是画了个鹤吗?又仔细看看上面的字,哎呀,没看见旁边的挂的牌子,果然是走错了屋。那不对呀,刚才那少年……他是干嘛的?我刚才是不是还让人家不正经……
一想到这儿我脑子就有点疼:“你知道刚才这屋里有位少年,他是干啥的?”
那小侍摇了摇头,不曾得知。
我看他还举着那银叶子,心里转了一下价码,便推给他道:“你帮我个忙,帮我打听打听刚才这屋里刚才有谁出来了,穿了身白衣裳,抱了张古琴。若找到了,就帮我订个桌子,说我刚才唐突了,请他务必赏脸吃个饭。没找到的话——”我瞥了他一眼。
那小侍自然是人精,见着了银子,喜笑颜开的来了句得嘞,转过身便跑的没影儿。我似好像也并不太饿,便慢慢悠悠的往屋子里走去。
路过对面时,我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脚印早就被擦去,我想了想,不知怎得有些介怀,等有机会打听打听对面歇着什么样的人吧。我正要开门,却听背后有些动静,转回头一看,倒是让我手上一颤。
一人着月白衣裤,未束冠,长发抱怀,笑眯眯地抵在门框上。藕色长衫也未系,只松松散散地搭在肩上。若不是相识已久,那一瞬间的风流绰约怕是要撼瞎了许多闺中小女的芳心。
可这副面貌看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风情可言,更不想顺了那人的意。
便故作不解风情,转回身推开屋门道:“就这天,穿着点薄料子你不觉得冷啊,晚上风大啊,别着凉。”
“下午我叫那唱曲的可好?我可是听到了你那破锣嗓子在对面跟着干嚎呢。可是春日里,芳心浮躁?”
我不屑搭理她:“浮躁你姥姥,知道我住对面,你有钱点个童子不知道叫我过去爽一爽?”
“……我以为你不好这口。”她神色一顿,复又换了愉快的音调:“我呀,后来觉得不如你唱的好听,便把他赶走了。”
“我不爱跟你搭腔,赶紧多穿几件衣服,屋里躺着玩去。我怎么认识你这人,阴魂不散的,我说鹤大娘,你爱装男装女我管不着,爱上哪儿去那也是你的自由,只是这阵子能不能饶了我,暂且给我几日清闲?”
她平日若听见我叫她鹤大娘,必然震怒掀桌,今儿却反了性子,只是皱皱眉,便一带而过,让我有些不适。
暖琴理了理衣裳,自顾自地走进我屋来,四下打量一番,便一屁股坐在我床上:“让你脑子抽筋去建业会小情人?别傻了,人家现在什么都有,啥也不缺,你没事过去碰一鼻子灰作甚。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与我结个伴,赏春踏秋的,也好帮你调理身子,这买卖不亏吧?”
“管你啥事,我来建业是恰好有批货在这儿,朋友嘱咐我过来帮他看看。你当我真来游山玩水的?”
暖琴也不恼,只是插着手笑眯眯地看我:“你能不知道她现在住在钱柳?”
我一滞,果然……
见我没了言语,她复又弯弯嘴角:“只要不是她,你喜欢谁,我自不会管。你若看好了谁家姑娘小子,我去给你说情去,也了了你爹一个大心思。看样子,你大哥还没跟他们说呢,自家妹子眼光高啊,除了人家陆府的嫡长女,谁也放不进眼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关上门,拄着拐杖站在她面前。“你是不是故意惹我的。”
暖琴仰头看着我,依旧是笑嘻嘻地一副无惧的神色:“是又怎么样?”
“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不想让你跟她在一起。”
我确实恼她这样说话,但若是平时,就算是闹了别扭了,她再怎么要激我,话也用不着说到这份上。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我有些焦急地抓着她的肩膀问:“是不是……她出事了?”
暖琴这把不笑了,敛起神色来,使劲将我一把推开。“我就知道你满心满脑子都是她,别人好心都成了驴肝肺。”
我脚下没稳,又没了凭依,再差点要跌到地上时,暖琴伸了手,一把把我拽到床上来。“弦歌啊弦歌,你大言不惭地说要忘了她,要放彼此一条活路,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除了逞口头之快,你心底里可曾有一分一秒忘了那个人?”她把毯子扔到我身上,向床脚挪了挪。“你大哥来找我的时候我不曾信,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你,弦歌你虽然行事浮躁些,但总归也是个爽气的性子,说出口的就能做到,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拖泥带水。”
“……”
“你若想和她在一起,就去抢了带走,什么失眠失忆的药,我都有。若还拿不定主意这样犹犹豫豫,我劝你趁早断了念头,别凭着我对你有些另眼相待就抓鼻子上脸。”她瞅了我一眼:“若不想让我烦你,你就早点做决定。只要你心里还跟那陆彻雪拖泥带水拉拉扯扯,就别想再见到我。”
我看看她,心中有一丝动容。
爬起来蹭到她身边,倚在暖琴又不宽阔又不结实的肩膀上,她弓着胳膊,将我圈起来。发丝落在我面颊上,能嗅到淡淡的草药香。
“虽然你我之前两相厌,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你对我确实够意思。我何德何能,让你大老远跑到北锦去给我看身子,然后又这么一路顺着水寻来。若只说是酒友,也太奢侈了些。”我吸了吸鼻子:“想忘了一个人太难了,我还需要些时间,我一定能挺过去的,只是这段时间……你能不能陪陪我?”
“用我打发时间?”她嗤之以鼻:“我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我喜欢的人必然要一心一意的对我好,若心里还念着别人,我就买一副轮椅,然后打断她的腿。”她似想到什么,环在我肩头的胳膊又紧了紧,嗤笑道:“我竟忘了,现成的轮椅可不有一副。你这腿脚怕也是好不了了。若是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发发善心,打断了再给你治也好。”
“我可不想再窝在轮椅里了,毕竟我以前是个贼。若是见了同僚,指不定以为我是收信子的时候落下的残疾,让人耻笑。”我埋在她发间,吃吃笑道。
“谁敢笑你,我就下药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
“然后江湖上就会有一个传说,叫大名鼎鼎的卓天师有个弟子,专门断人腿。”
暖琴眼睛一亮,捉着我的手便挠起了痒痒。
我只能认服。
掐在此时,有人敲了我的门。我应声,是刚才让我去找人的小厮。
大抵是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也只是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回我:“姑娘,找到了。只是时辰现在有些晚,能否要把晚膳的菜色布成宵夜?”
“好好好,这把你要给我好好引路,别再给我带错了屋子。”
我心情自然好,刚要下去开门,却让暖琴一划手把我阻在床上。她拾了鞋子,悠悠然去应门。
那小侍一见她,又瞧见了床上衣衫不整的我,误以为是坏了人好事,立马白了一张脸。
“我又不吃人。”暖琴拢了拢发丝,冲我做了个鬼脸,带上门,把那小侍阻在门外,径自回屋去了。
“你让他等等,收拾收拾我就过去。”我瞧了瞧镜子,也不知道带着这红肿的眼去见人是不是很怪。
第123章 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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