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是四方堂的统帅啊!」
伯父的眼睛充血,声音、肩膀及脸颊的肌肉都兴奋的不停颤动。
「逮捕了脚踏车小偷的那个男人,是四方堂集团的统帅,四方堂柾先生!」
母亲有些哑然,假睫毛眨个不停。
「四方堂……?你说的四方堂,是那个四方堂集团的四方堂?」
「没错!就是那个四方堂!悟士认识四方堂集团的统帅!对不对,悟士!」
「真的吗?你认识那个四方堂集团的统帅!」
「我、我才不认识!四方堂是什么东西?」
「你看看这个!」
伯父摊开被握的皱巴巴的周刊杂志,放到他面前。
头条彩色版的照片——在熟悉的快餐店内、戴着红色棒球帽、穿着肮脏运动外套的年轻男人,正吃着汉堡和可乐。
「——年轻的四方堂集团统帅的东京假期——三年前亡故的日本财政界最后龙头四方堂老爷的爱孙,同时也是现任集团统帅的四方堂柾氏,在东京都内某处享受秘密私人时光的镜头,被本杂志记者偶然捕获!四方堂柾氏是文化财产保存修复研究国际中心——通称iromm的职员,现在正于东南亚从事文化财产保存工作,拥有与众不同的奇异经历。目前掌握财团实权的,是被称为四方堂最高智囊的父亲贵之氏。两人现在都是独身,被称作——全世界最有魅力的父子檔——获得新娘宝座的、究竟会是——?……」
「这……这张照片……旁边坐的不就是悟士吗!看!隔壁桌!」
「说到四方堂家,是战前就在财政界拥有极大影响力,甚至握有首相指名权的名门世家。悟士,你太了不起了!我得赶快设宴招待才行。悟士,你还在拖拖拉拉什么?立刻去联络柾先生!」
「就是啊,悟士!或许你不觉得怎样,不过这可是件大事呢!啊啊,该怎么办才好……我该穿什么衣服去才好!」
「餐厅!要预约哪里的餐厅才好?赤阪的(化山)吗?不,还是……不不不……」
「去帮我预约发廊和美体中心!柾先生现在几岁?不晓得他喜不喜欢年纪比他大的?」
「……搞错人了啦!」
悟士一脸索然的丢回杂志。
「咦?可是照片……」
「所、以,这张照片根本就是错的——隔壁桌的人是我,这个像肮脏游民一样的男人,和抓到脚踏车小偷的人的确是同一个人没错,可是他才不是什么四方堂统帅。因为这家伙是黑道的情夫啊!」
「情夫?」
大人们面面相觑,再一次异口同声的大叫:
「黑道的情夫……!」
「没错。他说他是从一个叫黑龙会的黑道,又肥又秃又口臭又香港脚的半死不活的老头子身边逃出来的。因为没钱,也没地方去,我让他在我们家住了两个晚上。对不对,澄江?」
正在收拾散乱在各处的包装纸及纸袋的女佣,「是」的抬起头来。
「我也称呼他……情夫先生。」
「看吧!说起来,这么没品又肮脏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大财阀的统帅?……伯父,你的眼睛到底是在看哪里啊?当警察的人要是都这样,市民岂不是很伤脑筋吗?」
悟士尖锐的讽刺,让伯父说不出话来。他「呜、唔嗯」的,明明没有痰,却无意义的干咳着。
「嗯,你这么一说,的确如此。那个肮脏的小鬼不可能和四方堂有什么关系……。看样子是我太冲动了,没看清楚。」
「妈也是,热心工作是不错,可是早就已经不是可以钓金龟婿的年纪了。冷静一点吧!而且——要是妈妈有喜欢的人的话……就算结婚也没关系的。」
「你……你这孩子突然说些什么啊!」
母亲听见儿子最后的悄声呢喃,脸就像吸了墨水的纸一样,红到耳朵去了。
「晚安!」
悟士冲上楼梯,跳进自己的房间。
他从窗边桌子的抽屉里,取出征求洗碗工的传单后打开。然后,从透明活页夹里拿出从周刊杂志上,慎重的用小刀割下来的照片。
深深的戴在头上的棒球帽、肮脏的运动外套和牛仔裤。——比起四方堂集团统帅四方堂柾这个名号,——情夫——的形象更适合他。
下次见面的话,悟士有好多好多事想告诉他。田边的事、自己喜欢上篮球的事、西崎垣的事……还有护身符的事。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也是。
中庭的樱树上,挂着银色的半月。情夫现在是不是也在哪里看着同样的月亮呢?
悟士托着脸,眺望着月亮,梦想着自己存够了钱,远赴东南亚丛林深处,去见情夫的那一天。
end
某个求婚的情景
「那你们结婚旅行要去哪里?最近巴利岛和斐济很受欢迎呢!」
在电话那头接到入籍报告的悠一,一开口就这么调侃,可是事实上柾和恋人的入籍手续,过程并不如期待中那么罗曼蒂克。
对这件事最为执着的,是去年过世的祖父。
由于柾呕心沥血的努力,祖父与贵之两人终于和好之后,「亲孙子的户籍和自己不同,就这样死去,实在太寂寞了」,就成了祖父晚年的口头禅。由于对冈本这个姓氏的眷恋、继承问题等等——入籍这件事对柾而言,实在是个无法轻易接受的要求,可是看到在病床上逐渐衰弱的祖父,柾下定决心,自己虽然是个不肖孙,可还是要尽自己所能,完成祖父最后的遗愿。
如此这般,甜蜜的求婚和结婚旅行当然不必奢望,只是在必要的文件上签名就结束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姓都改了,绰号也应该跟着改变才对。四方堂的话……阿堂(大草包)?」
一周忌结束之后的六月,柾去拜访身在纽约的贵之。他已经决定前往东南亚赴任,所以得到了比较长的休假。
「你今天洗澡洗的可真久呢!如果这是让我焦急的作战,那你是成功了——我投降,你就出来吧!香槟都已经冰过头了。」
柾舒服的全身浸泡在大理石的宽广浴池里,贵之卷起衬衫袖子,过来探查情况了。他的领带还系在脖子上,帅气的叫人神魂颠倒。
「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泡澡了……太舒服了嘛……。我们的破烂宿舍,连莲蓬头的水都出不来。」
「到东南亚去的话,或许状况会更糟呢!你得有所觉悟才行。」
贵之坐在浴缸边缘,温和地微笑着,轻轻搅动热水,浇上柾的脖子。柾也「嗯……」的露出柔和地眼神回望着贵之。
连热水都无法正常出来的宿舍——这要是十年前的话,连这种事都可能会成为两人争执的原因吧!使尽各种手段,尽可能让柾远离任何一丝危险和辛劳的贵之,和只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反抗贵之的柾的那个时期————
柾爬起身来,把手指伸进贵之有些松开的领结处,然后以他为支点,拉近贵之的脸,吻了上去。贵之的双手也立刻环向柾的后脑勺,以灼热湿润的舌头,热情的品尝柾。
早已熟知一切的舌头动作,让热度缓缓由腰部中心扩展开来,柾慌忙推开贵之的脸。在正要开始的地方喊停,贵之明显得露出不服的表情。——柾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长高、胸膛和腰、脚也都和那个时候不同,变得粗壮结实。可是,即使如此,不管过了多少年,贵之都更衷心的渴望自己……这让柾觉得高兴、骄傲……同时也觉得爱怜。
柾也想赶快把那碍事的衬衫和领带脱掉,把贵之拉进浴缸里,可是柾努力的理性总动员,赶快穿上了浴袍。今晚在耽溺于彼此之前,还有应该要做的事。
「你可以先出去等我吗?……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不久之后,柾准备好离开浴室的时候,关起天花板照明的室内各处,正摇曳着蜡烛的光影。
柾默默地把从寝室取来的信封递给正要拔开香槟瓶盖的贵之。里头仔细折成三折的薄薄文件的意义,似乎马上就传达给贵之了。
「我一直在想,等到爷爷的一周忌结束后,就把它拿给你。」
心脏跳个不停。柾心想自己的脸一定羞红了。贵之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柾觉得难为情,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我的名字已经写上去了。虽然不是要实际交出去……,……呃……那个时候,因为爷爷的事忙成一团,没时间好好跟你说;可是,我不是因为想变成贵之的——儿子——才入籍的。所以……虽然顺序反了,不过要期已经过了,所以、那个……」
「……」
「这……算是我的求婚……」
「……」
「不要闷不吭声的,你说点什么啊!」
充血的太过分,脸都快要烧起来似的。柾终于忍不住这么说道,于是贵之从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取出白色信封。在眼前打开,里头装得是。
「……这是……」
是样式和刚才柾拿给贵之一模一样的——结婚证书——
「我本来想等一周忌结束之后,把它拿给你的。」
「贵之……」
「没有任何机关会受理,也得不到祝福,只是一张废纸罢了。可是,这是我毫不虚伪的真实心情。」
而且——,贵之有些难为情的微笑着,同时抱过柾的腰。
「好几年以前,你就已经向我求过婚了不是吗?在乌特勒支车站,你说要我成为你的家人。或者,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人?」
热烈的喜悦涌上心头,几乎要从眼睛溢满而出。两人的唇重合在一起。贵之……。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我们两个想的事完全一样呢!」
「是啊,真叫人吃惊。这就叫心电感应吗?」
「我写名字的时候,紧张的手直发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