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躺一下比较好哟!”
把滑嫩大腿借给恭介当枕头的年轻女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以温润的声音呢喃道。
女人穿着茶色丝绒和黄色蔷薇图样织成的紧身衣,虽然不大,但形状姣好的**就在恭介的鼻尖。
“……现在几点?”
“已经快九点了。”
长长的亚麻色鬈发,从白皙透明的肩膀轻轻滑落。——是丽奈。恭介终于想起这个女人的名字,茫茫然地眨眼。觉得嘴里莫名黏稠,是因为酒喝得太多了吧?头好痛。不晓得为什么,连脸都阵阵作痛。
“啊……!恭介起来了!”
“我拿冷毛巾来了!”
“啊……啊,果然肿起来了呢!”
三个化着浓妆、穿着迷你裙的女人,从窗帘后面热热闹闹地走了进来,轮流察看恭介的脸。菜菜子、麻里奈、百合江。恭介逐渐清醒过来了。
这四个人全都在的话,也就是说,这里是”moon”的更衣室了。看样子自己昨晚好睡在这里……可是,为什么脸会这么痛?
“你不记得了吗?”
三个女孩子受不了地面面相觑。
“你昨天黄昏喝得烂醉,在店前和人家大打出手不是吗?事情闹得好大呢!看热闹的全围在那里,差点连警车都赶来了。”
“你在那里闹到爽快之后,就这样躺在马路正中央,呼呼大睡起来。大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搬到这里呢!”
“不好意……痛!”
“对不起。……痛吗?”
丽奈用湿毛巾轻轻按着恭介的脸颊,担心地问道。丽奈的长相十分有气质,说她是某处深闺的大小姐也不会有人怀疑。
“要是不留下痕迹就好了……喝了吧?要拿水来吗?”
“嗯……”
“那是什么撒娇的声音?要水的话,自己去倒。”
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双手”啪”地分开深红色帘幕,走了进来。穿着格子条纹灰色裤袋的女人,高傲地双臂环胸,狠狠俯视像后宫般让美女们服侍的高中生。原本个子就高,却又喜欢穿十吋以上的高跟鞋,女人的身高超过了一百八。
“丽奈,不是跟你说过,那个小鬼愈是让他撒娇,就愈得意忘形吗?就算对他温柔,也得不到半点好处的。”
“可是……美月妈妈,我们和恭介又不是金钱上的交情……而且他又受了伤,怎么能丢下他不管呢?”
“什么受伤?那种伤口,口水涂一涂就治好了。”
“moon”的妈妈桑美月,恨恨地扬起眉毛。
“真是的,不过是个高中生,大白天就喝得烂醉,还在大马路上人打出手,你是什么不得了的身分?好了、好了,你们四个也是,不要理这种家伙,快点回店里去,要不然我扣你们薪水喔!现在这么不景气,我可没那个闲钱付你们薪水让妳们在这里摸鱼!”
“是……”
“没办法,去干活吧!”
“小恭,打烊以后,和菜菜子一起去吃寿司哦!”
“我没钱……”
“没关系!交给我吧!”
菜菜子在恭介的脸上”啾”地一亲,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走吧!从秃头佬身上榨饭钱去啰!”
“……年纪小小,就让银座的小姐包养,可真了不得啊!你干公关这一行,一定活得下去吧!”
把四个小姐送进店里,美月一脸拿恭介没辄地在他身边坐下。美月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五官轮廓深得不像日本人,画上浓浓的眼影后,眼睛就像埃及猫一般,美得让人惊艳。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今天梳到单侧固定起来。
“听说你一直没回家?”
美月涂成深红色的唇含住了gitanes。细心照护的修长指甲,颜色和嘴唇相同。从套装的怀里取出火柴点火的动作,就像电影中的女明星,让恭介好一阵子看得出神。
“里美从巴黎打电话过来了。好象是学校连络她的样子。她叫我传话给你。”夏天的套装,记得帮我从洗衣店拿回来”。”
“回信。”了解。不要忘了带礼物回来。”……她还在巴黎啊……”
“你不知道吗?……真是一对教人伤脑筋的母子呢!和老公分手之后,里美的放任主义也变本加厉了……”
美月皱起眉头,吐出烟圈。
恭介和母亲这个美丽的挚友,已经有十六年——从恭介还在里美肚子里开始算起的话,那就是十七年的交情了。虽然规模不大,但是美月在夜晚的银座开设自己的店,经营得很成功。拜美月之赐,恭介国中的时候就认识了银座这个地方,也从酒廊小姐身上学会了微妙的女人心。
即使现在,只要恭介觉得寂寞而荷包空空时,就一定会来拜访”moon”。
“你就像我儿子一样。在我这里要吃多少喝多少都随你,不过要是再惹出像今天一样的骚动,就不许你再来第二次了。如果发生惊动警察的事情,我可没脸去见里美。”
美月叨着烟,打开角落的老旧小冰箱,拿出乌龙茶的罐子丢了过去。
“喝完这个,今天就回家吧!你一直没去上学吧?”
“……”
“你是怎么了?前一阵子不是还丢下我们不管,很认真地去学校吗?……我不想啰哩啰嗦的,可是就在你逃课游荡的时候,学校也不停地从里美的户头里,扣掉贵得要死的学费。这一点你自己好好想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吧?”
“我知道啦!”
恭介像挥走头上的苍蝇似地,不悦地应道,用单手拉开拉环。冰冷的乌龙茶渗进宿醉的五脏六腑。
十天……,已经十天了。才十天而已。二百四十小时。——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脸之后。
后来,恭介就一直没回家。学校也无故缺席。直到黎明才入睡,太阳西下了才起床,四处晃荡寻找当天的窝,过着放浪的生活。
不过半年之前,这才是恭介的日常生活。迟到惯犯、最爱喝酒和sex、脑袋和手机的内存中总是塞满了女人的名字,和当天在俱乐部认识的女人去海外旅行,回程的飞机里又泡上别的女人……这种事,对他都是稀松平常的。
只是恢复原状而已,恢复成本来的生活而已。可是却一点都不感到快乐。sex让人觉得倦怠,女人啰嗦得要死。酒也一点都不美味。
(……会这样也是难怪……)
每晚拜访不同女人的寝室,和明明不喜欢的女人上床。……这种事,在知道了真正的爱情的现在,就像美酒之后的白开水,一点味道也没有。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无法取代那个人。
恭介疼痛的单颊抽动,露出些许自嘲。
没错,我是个娘娘腔的男人。提出分手的明明是自己,满脑子想的却尽是他的事。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有没有多少挂念着我?您的尽是这些事,烦闷不已。忘了吧!不要再想了!就算要自己这么想,一回神,他的影子又塞满了整个脑袋。
想见他,想得要命。只要一眼就好,想看看他的脸。想紧紧拥抱住他,想亲吻他——。
朔夜学长……。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怎么可能忘得了你?我是这么地喜欢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求着渴望你……。
可是,朔夜没有阻止恭介。不管是恭介提出分手的时候,还是他独自走出门外的时候。朔夜只是眨动美丽的黑紫瞳眸,低声呢喃了一句”我知道了……”而已。只是这样。
结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头热,他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恭介对总是态度暧昧的朔夜怀抱的疑问,终于化成了确信。——他根本不爱我。
那样的话,不要说什么”我讨厌sex”这种拙劣的借口,直接说”我讨厌你”、”我根本不在乎你”,就不会演变成如此差劲的结果,就不会抱有过分的期待了。
恭介从覆住脸的左手中,吐出带着自嘲的深深叹息。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他。明知道自己不被他所爱,却深爱依旧。束手无策地喜欢。因为这样,我没办法原谅他。明知道朔夜的谎言和背叛都是身不由己、是他男一个人格所犯下的行为,也明白朔夜为此痛苦得几乎想死……却还是无法原谅他。
没办法控制自己。自己的胸中——黝黑混浊的感情。嫉妒。——没错,结果我只是在嫉妒而已。比起不被他所爱,他和其它男人上床的事……更教我痛苦。
恭介单手压扁喝光的铝罐,抬起头来。
“……给我香烟。抽完这根烟后,我立刻走入。”
美月递出gitanes。那是味道浓重的法国烟。可是只要有烟,什么都好。恭介让美月用火柴点火。
“你还不打算回家?”
“里美回家的话,我就回去。”
“哎呀,没有妈妈的奶就睡不着?这么说来,你直到上小学之前,睡觉都还含着奶嘴呢!”
“现在也一样照吸啊!”
恭介皱起鼻头,抽着难吸的烟。
“……我讨厌自己打开家里的电灯。”
“……”
美月从鼻子里吐出烟来,打开墙边的一个置物柜,然后,把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丢到恭介头上。是酒保用的白衬衫。
“让你睡我这里,可是得自己赚电费和水费。正好有个酒保请假。去洗把脸,胡子刮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