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
“(朔夜)本身,或许没有发现到自己这种心情。也或许他不打算遵守约定,只是当作游戏提出的某种信号——请你不要漠视它。”
草依然沉默。
杉浦等待着。一段漫长到几乎让人以为对方已经没有在听电话的沉默,就在杉浦终于忍不住的时候。
“……朔夜他……”
草微弱的呢喃终于传了过来。
“他从以前开始,就不会向我撒娇。他总是赖在龙一的膝上。在游乐园玩得磨破脚的时候,直到回家后,龙
一送他去洗澡之前,他都没有向我哭诉半句话。……像是带他去哪里玩、或是买什么东西给他这种话,他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我虽然想尽可能满足他的希望,可是也忍不住埋头工作……他就像是龙一养大的。龙一死掉的时候,说真的,我实在不知道还怎么办才好。”
“……恩。我非常了解。”
“本来以为终于习惯了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却又演变成这种局面。……那个谜题,我应该是知道答案的,可
是朔夜提出问题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那个小鬼。”
杉浦忍不住陷入哑然。
这真是……怎么会这样呢?这个人——这个身高将近一百九,有着如岩盘般强壮身体的著名中年自由记者,竟
然像有个国中生女儿的父亲,第一次接到女儿男朋友打来家里的电话一样……闹别扭或许寂寞,但儿女的成
长就是这么回事。杉浦不知道是该这么千篇一律地安慰他,还是不要忍耐,直接大笑出来才好。她好象看见草嘴巴撇成ヘ字型的表情。
对方似乎要挂断电话了,杉浦说道”草先生”,做下结语。
“草先生之所以会那么晚才发现朔夜的病症,是因为朔夜极端害怕被父亲得知这件事,拼命隐瞒的缘故。
他自己也说过,交换人格出现的时候,一定都是父亲不在的时候。他认为若是被你知情,一定会被你讨厌,
所以非常害怕。……他会得病、发现得那么迟,都不是你的关系。草先生。”
没有回答。但是,像是打火机之类的东西发出的细微声音,证明草还在线上。
“被虐待的孩子们,我们也称之为求生者。他们小小的身体中,虽然遍布各种伤痕,却依然一路奋斗过来,
是勇敢的战士。你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他以did这种形式保护自己,在战斗中得胜了。……我们所能做
的,应该不是懊悔过去——懊悔无法与他们共同战斗的时间才是。”
“医生。”
草好象正吐出烟圈,话筒传来微微叹息。他对原本想放下话筒发杉浦低声这么说了。”我从以前开始,就
最痛恨鸡皮和女发精神科医生——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是个不错的心理医师。”
确定对方挂断电话后,杉浦轻轻放下话筒。苍蓝的闪电,再次跃过窗口。
高榇综合医院的停车场挤满了车子,简直就像假日的御台场一样。
“真糟糕呢……早知道就坐计程车来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里美埋怨道。太阳在正上方猛烈地照射着,冷气效用一点都没有发挥,皮肤被阳光晒得阵阵
刺痛。三十分钟里,他们只从停车场的入口处前进了三公尺而已。
里美终于死了心,拉起手煞车。
“看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好车子。小恭,你先拿着探病的礼物进去吧!那可是生鲜食品,放在这么
热的地方,会坏掉的。”
“我知道了。那,我们在一楼的大厅见。”
恭介提起放在后车座的三越百货的纸袋,打开车门。外头的热风迎面扑来,让特别忍不住皱起眉头。
恭介绕过车子前方,走上种有树丛的小径时,里美放下车窗叫住了他。
“不要露出那么沮丧的样子,好好的一个帅男人都给打折了。 不要紧的,在获得他的原谅之前,我会陪你
一起下跪求情的。”
“……恩。”
恭介抬起太阳眼镜,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里美,对不起……老是给你添麻烦。”
“小笨蛋,干嘛突然变得那么老实?不过,今天一定会有好事的。”
“不是你的生日吗?生日快乐!”
前方的车子正好动了起来,里美朝恭介轻轻挥手,转动方向盘。法拉利缓缓地朝宽广的停车场滑去。
“生日啊……”
原来如此,今天是八号啊。……自己都忘了。
恭介茫然目送母亲的车子离去,但是随即想起袋子里装的东西,穿过树丛和草皮,笔直走向正面入口。
大厅总是挤满了看诊病患和采病的病人,热闹不已。强劲的冷气,将恭介的汗一口气吸收了。连日以来,都
是盛夏的天气。广播说,今天气温会升到三十八度以上。
数月以来,自己已经拜访过这个大厅几十回了?初夏时,是自己住院,接着是麻里子——然后是(朔夜)。就
像麻里子说的,或许该去拜拜改个运才是。
他连想都没想到。(朔夜)会跳到冰锥面前,挺身保护自己。——那个(朔夜)……。
突然间,太阳穴像贫血发作似的紧紧绷住。手掌冒住冷汗。光是回想那个场面,恭介就感到一股恶心,整个
身体恶寒发冷。
他在入口附近的长椅坐下。为了病患而摆设的数架电视机,正在播放午间音乐节目。
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四天。恭介一直没见到(朔夜)。
通往特别病房的直达电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卫看守,连走到病房门口前都办不到。
电话不通,也没有来自对方的主动连络。恭介带去发慰问品全数被退回,他每天都拿到护士站去拜托护士们
处理。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连一面都没见到,(朔夜)就去了纽约。和那个男人一起。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我绝对不要就这样和他分手。我什么事都还没为他做过。烟火、机车、捞金鱼都是。我还没有看过他
的笑容。——可是,我有留住他的资格吗?他会受伤,是谁害的?不都是因为我自暴自弃,和妙子花心的关系
吗?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
他说……他已经累了。
心灰意冷的呢喃声,缠绕在耳际不去。——可是,如果离开东京,能够让他的心情多少平稳下来的话,我该尽
的职责,是不是默默目送他离去……?
“哎呀呀——坐在那里发呆的,不就是樋口恭介吗?”
高亢的人妖语调。恭介回头,一个修长苗条的中年男子,双手插在白衣口袋里,正站在楼梯上面。他仔细端
详恭介的脸,缓缓扬起直线般的单边眉毛。
“果然没错。你来给朔夜探病吗?天气这么热,真是辛苦了。”
恭介不认识对方。无框眼镜,整头往后梳的发型。对方是个眼睛细长的美男子,但不管语调还是奇妙的媚人
视线,都让人觉得有点像人妖。恭介一脸狐疑地回看男人。
“……你是医生?”
“对着这里的院长问是不是医生?真是不错的招呼呢!我是朔夜的主治医生,高榇。我从那孩子的父亲那
里,听了”不少”你的事,一直很想见你一面。你不是在我们这里住院过一段时间吗?听说是肚子被刺
了?”
高榇带着特别的含意,强调”不少”两个字,接着用缠人的视线,舔遍全身似的,将恭介从头到脚细细看了
一遍。简直就像被剥光衣服,连裤子里头都被看光般的视线,让恭介一阵鸡皮疙瘩。
“恩,真可惜呢!如果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一定会毫不遗漏地帮你舔遍全身,好好治疗你的说。恩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