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再次放开了黑猫，这回黑猫没敢再扑上来，气冲冲地拐了个弯跑进了仓库不再出来了。然后叶一很自然地走进了收银台，拉开凳子坐下，她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不过也对，她本应该就是这个便利店真正的老板。
“那猫特记仇，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叶一说，然后瞥了一眼飘在半空的红裙青衣，“和她们两个有关。”
“诶？为什么？”
柳寅七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下巴搭在椅背上，她本来刚刚突然见到叶一时还是有些紧张局促的，现在却已经开始觉得自然而亲近了。她本来就是善于与人相处的性格，而叶一更是有种特殊的亲和力，让人不由的信任而亲近。
“在她们俩还是活人的时候，这家店本是她们的，开的是银饰店。”
“然后店里遇到了抢劫，她们俩很倒霉地被杀了，抢劫犯逃跑了，一直没被抓到。黑猫本是住店里被她们养着的，但那时候外出玩了没能救她们。”
“黑猫它那时候就在店了啊？”柳寅七有点吃惊，她知道红裙青衣是被凶杀的，但是倒是没料想到黑猫竟然是被红裙青衣养的，平时黑猫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啊。
“黑猫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很久了。”叶一解释，然后继续讲下去，“黑猫回来后就生气了啊，想去收拾掉那几个人，没成功，是我去解决的。然后这个小心眼的猫就觉得我抢了它风头，记恨上我，每次都要找我打架。”
……明明不应该说是打架，而是单方面压制欺辱吧。柳寅七默默在内心吐槽。
她们正闲聊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出现，“你怎么来了？”
叶习沐是用了疾行咒狂奔过来的，气息都还略有点不匀，劈头对着叶一便是这么问。
她真的是很惊讶，最近几年她见到叶一越来越少，她都已经开始觉得，应该是自己成年了，叶一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监护任务，以后彻底消失不见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是人有生死，人与人之间的相识时间长短也必有定数，过期后，交集便会消失不见，渐行渐远。叶一不老不死，但她有一天，大概还是会消失不见。
叶习沐明明都已经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然而最近，叶一却是接连出现，而且还说要在她家住一段时间？太奇怪了吧？
“怎么，你不欢迎么？”叶一站起身，一如既往的笑。其实旁人看到叶一的笑是很少的，而这种温暖的笑更是少见，几乎是会让人头晕目眩的，但是叶习沐看惯了，不以为意，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恩，不欢迎。”
下一秒，叶习沐面瘫一般的脸颊便被狠狠地扯了扯。
“不欢迎我也要住。”
第99章 店面
青衣总觉得自己曾经并不是个话唠, 可若是一个人, 或是一只鬼, 一连几年除了另外一只鬼外都没人和它说话, 只要不变成哑巴，在找到机会时总是会忍不住絮絮叨叨些。
不过它连自己的姓名都差不多遗忘了, 若是记不清自己以前的真实性格似乎也并不奇怪。
它只记得红裙一直陪伴在它身旁。
而这天叶一突然到了便利店里, 讲起过去的关于它们的一些事，某些已经沉淀到记忆的河床底的记忆突然被翻起, 扬起了气泡，咕噜噜地往水面飘去。
她隐约想起自己在开店以前是个小学老师，教语文。
于是她找红裙确认，“你弟是不是我的学生？”
“对啊, 我们就是因为那个破小鬼认识的，你记性怎么这么差的啦！”红裙对此记得倒是很清楚。
“你和我半斤八两啦。”青衣哼哼，明明红裙也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还好意思说她。
她们两个相互拼凑补充，磕磕绊绊地慢慢回忆着，但反正时间对她们来说是最不值钱的。
那时候青衣才毕业没多久，因为之前的老师怀孕，直接接手了一个三年级的班, 这个年龄的学生们正是熊的年纪, 年轻老师开始往往容易镇不住场，所以她总是撑出严肃的面孔，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时候装过了头, 班上一些小孩都不敢挨她面前说话。
但还是有格外熊的破小孩，能敏感地看穿她只是个纸老虎，其中便有红裙的弟弟。
红小弟是班里字写的最丑的，一手狗爬字简直看不出是字了，而像是超越了字的范畴，更近于抽象画，每个字都不肯安分地呆在方格线条里，相当考验青衣作为老师的批改作业能力。
于是青衣使用了老师的基本招数，罚抄。
课后生字词，每个抄五遍。
红小弟蹭到办公室来讨价还价，“老师老师，那么多字我抄不完的，晚上就不能九点睡觉了，不九点睡觉我会长不高的，而且上课时会很困很困不能认真听了，然后又会惹老师你生气，我不想惹你生气……”
“……”
红小弟长得一张乖巧的脸，大眼睛长睫毛，任谁都没法对着他那张委屈巴巴的脸生气，更何况他还特能说话，追人屁股后面能磨一上午不带重样的。于是青衣捂着自己的老阿姨心把罚抄减到了抄三遍，而且可以分期付款。
她还记得第一次布置写作文，要求写自己的一个家人，红小弟写的是自己的姐姐。
“我的姐姐很好看，但是没有我好看。她脾气可坏，生气起来，就哇哇大叫，家下面都能听得到，像个疯婆子！但生完气，她还是对我很好，只要我不和她抢零食……”
青衣被逗得笑了半天，虽然花了半天的时间来辨认那狗爬字与错字拼音，但比起其他作文里千篇一律地开头写我的爸爸/妈妈有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毛，下雨天背我去医院之类的还是有趣得多，这大概是之前老师教的范本，这也不奇怪，中规中矩是写作文的捷径，好歹每个人都能写的出来，但这到底有些乏味，不如红小弟的作文活泼灵动而充满真情实意。
于是她把红小弟的这篇作文在课上当做范文朗读了，读的时候，班上的人都在笑，红小弟平时脸皮厚三丈，此时却是惊讶又害羞，看样子还是第一次被夸奖作文。
结果这次褒奖却是惹出了事端。那堂课下课没多久，班长便慌里慌张地跑到办公室告诉她红小弟和人打起来了。
原因是另外那人一直酸溜溜地嘲笑他姐是个疯婆子。
“我可以说我姐，但你不准说！”红小弟气得扑了上去。
那个男生比红小弟还要高半个头呢，红小弟打起架来却是毫不示弱
，一头撞在那人鼻子上，当时对方
的鼻子就血流如注，那男生反而被止不住的血吓哭了。
对方的家长自然不依不饶，青衣只好按规矩把双方家长都叫来谈一谈。没想到，红小弟这方来的家长正是她姐姐红裙。
红裙那时候还是大四，长得与她弟弟十分相像，大眼睛长睫毛，一副乖巧的模样，而青衣在日后也会领教到，这姐姐嘴皮子上的功夫比起弟弟来说也毫不逊色，只能说基因真的是十分神奇的东西。但红裙第一次见到青衣老师时，还是十分客气规矩，解释说她们父母工作太忙，只能让她代来。
青衣老师简略地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把作文拿给她看。
才看完，红裙的头发都气得要立起来，恶狠狠地捏自家弟弟的脸，“哇哇你这个破小孩，白疼你了！我哪大叫了？哪像疯婆子了！？？”
其实写的还挺像的。青衣轻咳一声，掩饰住唇边的笑意。说起来，其实红小弟对红裙是十分依恋的吧，所以作文才会写姐姐。
后来青衣还是努力和对方家长调解，毕竟这双方都有错，红小弟手臂上也被抓伤了一块呢。最后结果是让两个小孩握手和好，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架。
不过，红小弟依然生气地鼓着脸颊，想来还是拐不过弯。后来红裙把他叫到一边谈了一会儿，回来后红小弟皱巴巴的小脸就笑开了，当时青衣还暗自觉得不愧是亲姐，对自己弟弟最为了解。
没想到，等后来她们经过一串机缘巧合在一起后，她们有天顺口聊起这件事。
“哦，我其实是和那臭小鬼说，下次打架不要往脸上那么明显的地方打，要揍肚子啊什么的，不要留下伤，这样对方被打哭了也死无对证……”
“……”
曾经的人民教师、正直无私的灵魂工程师青衣气得差点把这个臭大鬼给踹下床去。
那时候她们都还没和家里出柜，但是红小弟有着很敏感的直觉，虽然他还不一定懂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然而却是知道她们相互喜欢，就像他喜欢后桌的那个扎小辫儿的女孩子那样，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漫画书借给她。
于是，依然字如狗爬的红小弟在又被罚抄生字的时候，再次来讨价还价。
“老师老师，我抄那么多字超不完的，晚上会很晚睡，长不高，而且还会抄得手好疼，我姐姐会心疼的，她心疼了老师你也会心疼，我不想你心疼……”
“……”
“哦，那改成每个字抄十遍吧，明早交上来。”你姐才不会心疼呢。
“诶诶qaq？？”
这是红小弟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复杂与社会的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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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开店了？黑猫与叶一具体有什么纠葛？”柳寅七抱着抱枕与手炉软趴趴地趴在收银台上问红裙青衣道。
昨天叶一就在家里住下了，叶一倒是挺好伺候的，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与她们两相处也极为自然，而且还格外夸奖了柳寅七的厨艺，痛诉自己之前每次在叶一家暂住时就没吃到过外卖、泡面或者粥以外的东西，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而第二天，一早叶一就出门了，说要去办事，而叶习沐要上课，所以反而又是留她一人看店，无聊之下强行被红裙青衣这两鬼腻腻歪歪地撒了一早上狗粮，后来干脆想从它们那扒点八卦，毕竟她对叶一相当的感兴趣。
“后来我们出柜了。”青衣说。
那是她们在一起好几年后的事了，青衣的家人也都有所察觉，开始努力给她塞相亲对象，而学校这种地方，办公室里一堆女人坐在一起就没有不谈八卦的，随着她年纪渐长，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一个个都很热心地帮她介绍青年才俊或歪瓜裂枣。
青衣其实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个老师，不管是在学校这个环境里还是教育学生。
于是她与红裙一合计，辞职了，自己开店。
当然，现实并没有口上说说那么容易，但回忆时，过去的波折与艰难想来也没有那么苦涩，因为最后，她们到底得到了家里的默许，并开起了自己的店面。
生意不错，虽然辛苦，但是也愉快，她们甚至还有只猫，虽然黑猫并不觉得自己是家养的，只是这家店正好开在了它平时待的地方，而这两个很吵闹的店主又正好总喜欢给它供上好吃的。到底，生活还是挺完美的――如果不出现那几个抢劫犯的话。
从某种程度来说，那几个人并不算是抢劫犯，更像是为了寻求刺激而不是为了钱财。
她们被杀，则是倒霉。
那些人年纪都很轻，家里也有背景，出事后其中拿刀的那个混蛋被家里人紧急送往外地，找了别的替罪羊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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