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枫对天命是畏惧的,却也笑对未来。
她对着悠然之主说道:“习先生,您……”
习云伍笑了笑,眼中却丝毫一丝笑意也无,他的眼眸极为清澈就似清谭无鱼般的死寂,他就这么看着徐清枫,如同看一草芥:“懂得才最是痛苦,海誓山盟敌不过岁月蹉跎,早已成过眼云烟。”
徐清枫道:“听闻习先生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又何必执迷?“
习云伍道:“执迷?”
他低低笑几声,风过牵起了他的发也模糊了他的声音:“我却不知我如何去执迷。”
头脑中拥有足够多让人疯狂的知识,庞大的记忆让那趋于一角的爱恨情仇早已蒙上了尘土烟雾,朦胧而清晰,却引不起任何的波动,如同一摊沉寂了上万年的死水,纵然新泉引入,也绝乱不得一分一毫。
无论获取什么总会失去什么,不论你愿否。
徐清枫不过鲜花初放的年纪,哪懂得什么情深不寿,不过是自幼听多了神仆讲着尘世间诸多故事,其中一则便有悠然轶事。
习云伍和王茜当不得言谁错对,不过身在局中,不见全貌。
两人受骗,唯有一人牟利,身长成,记忆全数觉醒,记忆中那位白衣人一双眼似看透过去未来,习云伍终是恍悟。
劫数从未消弭。
到了此刻才算是应劫结束,虽有五感仍会欢乐,但早已非往常。
幸也不幸,如今的习云伍,无法道出。
徐清枫偏头,疑惑不解:“我不懂。”
习云伍道:“姑娘何等幸运,得众多庇佑,却偏是不要。”
徐清枫道:“她们虽都瞒我,不愿我知,但天命劫难如何躲得过去,与其在庙中一成不变待着,不若四处走走,看看天下何样,也不枉来此一遭,何况……”说道这儿,徐清枫的眉眼柔了柔,嘴角笑意温柔暖如春风:“我想找到三姐姐。”
习云伍说:“我道你是不思亲恩之人,怎料你是通透的。”
徐清枫抿了抿唇瓣,着实不知该如何接下。
所幸,习云伍也没想她会回,他转身道:“他处你要去逛,我也是不拦你,只是这处,你莫擅进。”
徐清枫看他有等待之意,无奈打消念头,主人家都如此道来,她又怎会是不识抬举的,她提了提身上粉色裙子,走到他身边来。
“近来寒潮将至,你与夜姑娘待寒潮罢歇,墨叔会送你二人离开。”
许是寒潮将近,卷着桃花瓣的风都是冰凉的,两人路过寒潭时候,谭上的云雾都快将一片地儿都笼罩在里面,稍稍靠近,一股刺骨的冰寒从裸露的肌理传遍全身。
徐清枫打了个哆嗦,低声道了句:“好冷。”
习云伍听到声音晲向身边矮小的小姑娘,也没想着要脱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只是淡淡道来:“悠然谷四季如春,独有这寒潭一汪,每月发威,辣手催花,这几日你披了大氅,莫穿如此清凉。”
徐清枫搓着手,口中呼出一团白雾来,她说道:“四季轮回自有规则,难得一见,我之幸也。”
习云伍道:“命理有律却也无常,你若真想改运,不若去寻灯女。”
徐清枫转头看他:“灯女?”
习云伍道:“坊间有闻:着白衣,纱掩面,执残灯,自夜里来,往远方去,伴铃声,似鬼魅,止儿啼,人唤灯女。”
徐清枫问:“哪儿去寻?”
习云伍说:“你可往月吟而去,寻那夜魅楼,找位白姓姑娘。”
徐清枫再问:“白姓名何?”
习云伍停下步伐,细瞧了她,双目视诗,他说道:“白芳霭。”
第11章 寒潮雪飞
寒潮至,天飘细雪,一片银装素裹,已非昨日艳阳暖日,而是腊月隆冬,极冷。
徐清枫居于漫天黄沙常年炎热之地,未尝酷冷滋味,如何受得,故而卷了厚厚棉衣,外披着雪狐大氅,只把自己裹得跟雪团儿般才敢出门。
外有寒风拂过,便像是尖锐刀子直往面门扎来,让人生疼的紧,徐清枫缩了缩脑袋,把兜帽往脑门上盖,脖颈间还缠着雪狐织就的围脖,便也只有那双晶亮的眼露出来。
徐清枫正要往植满花草的园子去,路上瞧见同样裹成球的田毅,她向他走去打着招呼。
“田先生,这么冷的天儿,您是要往哪儿去?”
恨不得全身都不露在外面的怕冷人士田毅整个人有些弯腰驼背,他今日正是要采只在寒潮期间才会长出的药草。
田毅提着竹编篮子慢悠悠绕着廊走,绝是不肯偏了路途走着近道,在临近药草园子的时候,就听到徐清枫的打招呼声,他往徐清枫那处看去,露出笑来:“屋内缺一味药材,便来草药园瞅瞅,您呢?”
“无甚玩意摆弄,着实苦闷,出来走走。”
田毅道:“既是如此,不妨同去采药,解解乏闷。”
徐清枫拍着手,雀跃道:“好啊好啊。”
话落,徐清枫往田毅身边凑来,两个球儿慢悠悠往前去。
过了些时候,田毅呼出一口白腾腾的气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哪见得着什么花呀草的。
徐清枫看到满地的雪,直往那扑,已是没过膝盖的积雪,了无踪迹,只见几支残枝枯草,套着厚实的棉手套,徐清枫毫无顾及就捧起一丕雪来往天上抛去,细碎的雪花儿在天空飘飘然的。
田毅瞧她兴奋样儿,兜帽取下露出一张娇俏粉嫩的脸,一双水灵灵眼睛满是欢喜:“且是小心,莫要摔着……”
此话还未落定,徐清枫整个人就扑倒在雪地里,田毅见状,忙是往前,伸手要将她拉起,岂料徐清枫是个坏心眼儿的,看到他过来,手上用力就把田毅拉下水了。
只听扑腾一声,田毅就砸在徐清枫身边。
徐清枫翻身,面向飘着雪花的灰色一线天,冰冷的雪花儿飘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她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偏头看向身边的田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原来是如此冰冷。”
田毅也看她,轻轻道:“仔细寒了身体。”
徐清枫挣扎着站起来,借着身体阻挡捏了把雪:“身体如何,我清楚着呢,田先生无需挂在心上。”
田毅摊在地上,眼中映出丝丝缕缕落絮:“冬日最是难熬,多少生命掩盖在这片白得耀眼的雪地里。”
徐清枫眯着眼,坏笑道:“且不说这些个陈年往事,着眼未来才是要紧的。”她说完,捏着雪团儿就往田毅脸上扔。
田毅丝毫不防备,正中面门,一时有些呆滞,耳边少女清越的笑声传来,再是温顺的人也难免愤愤,厚实的衣服增加了温暖,却也让人无法灵活动作,他一抹脸上的雪,一双眼犹似利箭瞅她:“真真坏孩子。”
那旁徐清枫早早又是捏了几个雪球,朝他投来,田毅艰难避开了几个,身上被砸中了几下,才爬了起来,他蹲在地上,认真捏起雪球来,不管徐清枫在那边如何说也不往她那处看。
田毅把雪球捏的是硬邦邦的,稍是用力,也难让雪球碎开,他眯了眯眼:“既是起了头来,可别求饶了去。”
回应他的是,数个雪球飞来,徐清枫叉着腰道:“仔细是你求饶,可别端着文弱样儿,你一舞勺年岁,既不必赶考,又不需文达天下,何必整日捧着书。”
田毅到底年少,少年心性多是掩藏,被她这一击,多了几分少年欢脱样来,那手一抬,正趁着徐清枫手边没雪球,直往她砸去。
徐清枫没有躲过,见他兴起,一抹面门,拍手就是叫好,这般一来一往,直到精疲力尽才作罢。
那片白雪覆盖住的建筑物,夜长安和风擎正是并肩站着,瞅他们望的方向,正是药园。
“幸而你二人,明日便走。”
夜长安道:“男女终有别,如此玩闹确实不当。”
不管是这看的人如何想的,那边玩闹的,玩得十分开心,两人并肩躺在雪地上,一番运动后正是气喘,哪会觉得冰寒,正是巴不得脱了身上衣物,好好去去热。
徐清枫是个想做便做的人,不过田毅阻了她,这人才作罢。
“这才是做了友人,你便要走了。”
徐清枫笑道:“你若是想我了,也不妨睹物思人。”
田毅笑骂道:“说得什么,日后若我离了谷,自会去寻你,只怪我医术不精,无法治好你身上病痛,不过世间能人异士繁多,你离谷后且去寻。”
徐清枫道:“世间无人可治我病,你就是思虑过重。”说道这边,徐清枫头就往田毅那边靠去,低声道:“我知你心意,那人十足木头,你若是不明说,怕是地老天荒也近不得一步。”
却是不知少女幽香醉人,还是徐清枫话语含义让他羞红了脸:“说个什么?我二人不过友人之意,莫要胡言乱语了去。”
徐清枫笑道:“脸皮子薄得紧,还说没甚,若你永不出谷,我也去为你说道说道。”
田毅一惊,忙是起身,面向她:“你可别去!”
徐清枫道:“心藏天下,富有野心的家伙,不会困于一池之水,总会化龙腾空去,那时你当如何?”
田毅直盯着徐清枫,却是不说话了。
徐清枫继续说道:“虽有医者不自医之说,但你这如何医不得?”
“枫儿!”夜长安的声音遥遥传来,徐清枫偏头望去,就见夜长安及风擎飞身来,她低声道:“你且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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