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是把握最大的，因为他每天和成才掐表跑，成绩的确很好，他也是几个人里最服从拥护成才的，他不知深浅地说：“班长，我上一万米负重，你上射击，好么？”
成才此时早没心思了，不由急得又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别胡说，快加油去。”
王强有点糊涂，班长怎么不按计划行动了？
高城拉住王强：“别，小兄弟，就按你说的做。”他回身冲自己队伍喊：“张小明。来，一万米负重跑。”他又看看成才：“在哪儿跑啊？”
成才见无法在回避，只好指指身后营房：“我们有个简易跑道。”
两个兵很快穿戴好，来到白石灰和黄土铺就的所谓跑道上。
随着大家的加油声，两个兵开始追逐起来。这不是一般意义比赛，尖子部队和出名的孬兵集散地的比赛，尖子部队自然是要发疯的。张小明一圈下来就拉了王强几十米。
王强按自己节奏跑，成才在每圈都给他报个时间。两人已经说好了，不管其他，就按平时跑。成才越发觉得王强像三多，这孩子，心里一根筋，但能心无旁骛，万事不入眼去做他自己认准的事。六圈下来，成才就知道成了。
张小明依旧保持优势，但眼明人都看得出，他自己把自己节奏弄乱了，此时已经是呼吸急促，胳膊都摆不起来，优势一点点被蚕食了。
王强依旧不紧不慢，看起来和第一圈没什么两样。到第八圈，王强追上了张小明。张小明又一通发疯般加速，试图甩开对方，王强却也开始逐渐加速，平缓而坚决，张小明只保持半圈领先，再度被追平，然后被超过。
最后一圈，王强领先将近百米，先到终点。张小明已经开始呕吐，但还坚持，直到摔过终点。
王强一头扎到成才怀里：“班长，我赢了！班长，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赢啊。”
成才紧紧抱住他：“好样的，你以后会赢很多次，很多。”
高城若有所思看着成才，直到成才安抚好王强，走到他面前。
16
“高副营长，这不算。我这个兵是我这里最能跑得，你的兵不是你最能跑得的。要不，今天到这儿吧。”
高城还没开口，早有几个兵跑出来：“副营长，不成，比射击！！还有射击呢。”
高城看看成才：“成才，这回我不客气了。黎辉，上！”
一个战士拿着两把八五狙：“来挑一把。”
成才不伸手：“高副营长，算了，我。。。不想和您的兵比。”
高城盯着他：“是怕毙了他，我不开心？别怕！还是那句话，战场没大小，靠真功夫说话。成才，五班长，你的兵捍卫了你们的荣誉，你作为班长，你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这不是为你自己比，是为红三连五班，你的集体，明白么？我最看重懂得集体荣誉感的兵。你教会他们，现在自己要装熊，这算什么？”
成才慢慢抬头，第一次正视高城的眼睛，从里面，他看不出他准备接受的鄙夷和厌恶，反而是鼓励和诚恳。高城点点头：“别有顾虑，我知道，当兵的都不容易，所以你必须要把握每个机会，你这里没实弹，我有，和我的兵比射击，你就有机会练手。自己要珍惜。”? 成才眼圈一红：“连。。。高副营长，知道了。”他深吸口气：“好，我上。可是，我用这个。”他一回手，赵一波递上八一杠。? 周围一阵惊叫：“八一杠？！”? “拿个弹夹，这里不发实弹。”高城一番话，有引起一阵议论。?
?比射击结果，没有悬念，成才胜了。? 师侦营一下就鸦雀无声了。? 成才垂头立在一边，完全不像胜利者的样子。? 高城看看自己的兵，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高城哈哈一笑：“怎么样，师侦营了不起么？今天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么？当年我的老部队，曾经自以为是，但也曾被蓝军毙到满地找牙，那是我经历的第一次失败！现在我才明白，那次失败对我来说，来得太晚了。所以今天对你们各位，啊，你们各位，都比我那会年轻，早点体会挫折是人生的福气！”? 高城看看自己的兵：“都给我把头抬起来！失败是胜利的亲娘！你们现在败在人家五班手里，比今后败在战场上幸运，明白么？！都了？回去好好练！”?
“是！”师侦营士兵高声应答。?
?高城回头对成才说：“好了，我们走了。你不错，手艺没荒。好好干，好好干就有机会。明白么？”说完一挥手，上了车，车队一阵烟尘开走了。? 成才受宠若惊，但又不敢当面表现出来。毕竟他背弃了七连，他别说指望连长提拔，只要连长不挤兑他，他就满足了。现在他有得更多是疑惑，他不明白这次比武是福是祸。甚至马上就后悔自己今天战胜七连长部队的举动了。
17
战车远去，尘埃落定。? 成才的心可是七上八下，没了章法。? 几个部下看着突然变得怅然若失的班长，互相看看，薛林上前试探：“班长。。。咱今天胜了，你咋不开心呀？”? “没有啊。”成才忙掩饰。他不愿意提起自己背弃七连那段往事。? 薛林说：“班长，今天我算见识你的枪法了，他们叫你啥你听到了么？枪王啊！”? “就是就是，我们都听见了。班长你可真帅！”王强比划了一下，模仿成才的射击动作。? 李东也已经折服：“班长，原来是我耍小心眼儿，今天见识了你的本事，你有真功夫，我服气。我们跟着你，能有个盼头。我会努力的。”? 成才笑了：“你们不管跟不跟我，只要肯努力，都会有盼头，明白么？说真的，你们几个，今天真的很棒！班长我谢谢你们，以后没人敢再叫你们孬兵了！” 王强李东赵一波几个，毕竟年轻，听班长这么肯定自己，不由跳起来。? 但成才马上话音一转：“可是你们，今天和师侦营这一仗，咱们赢了，以后会怎么样，你们想过没有？”
几个兵安静下来,看看成才? 李东说:"这下咱们出名了,以后来较量的会很多"? 成才点点头:"没错,这是机会,但也是挑战如果我们下回输了,人家就觉得我们不过那么回事,如果再输,人家又要叫咱孬兵了,咱们就又回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步"
薛林明白，接口说：“报告班长，我明白了。以后我们就得和他们摽着干了。班长，这事儿有意义。”? 成才笑了，露出酒窝：“你这是和那呆子学的吧？”想起三多，成才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笑容也温暖多了。? 薛林也笑了：“班长，我知道被人家忽略的感觉，比起那个，受点累，吃点苦，我觉得值得。”? 成才收了笑容，看看其他几位：“你们呢？”? 几个人异口同声：“我们愿意，班长，我们听你的。”
成才伸出手：“来一起加个油。”? 几个伙计伸出手：“好！”几双手握在一起。? “来！不抛弃，不放弃！”成才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成才心里隐隐做痛。? 钢七连，他心里的那根刺啊。。。他又碰了，然后，心疼。? “不抛弃，不放弃！”几个战士吼着。? 成才想到了七连长，他真的不记恨自己么？他越对自己好，成才越内疚。
成才回过神，说道：“大家听着，今天表现不错，特别是王强，今天下午训练就免了，你已经跑了一万米了。其他人，可以减强度，自愿啊。我现在放你们假，解散。”成才挥挥手。
“班长，你去哪儿？”赵一波问。
“我去跑跑步，再不跑，我就拉王强后面了。”成才说完，向草原跑去。
“我们也去。。。”几个战士都跟上来。
成才停下：“王强，听我命令，回去。”
王强摸着脑袋：“班长，没事了，我现在不累。”
成才走上前：“累不累你说了不算。你今天已经不用再跑了。要是还有劲，去练练拆装枪，你不是说我打枪很帅么？要不要学？要学就从拆装枪开始啊。”
王强笑起来：“是！班长。”
成才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巧克力：“这是今天你的奖。”
薛林说：“哟，班长，不发烟了？”
成才拍拍薛林的肩：“我戒了。”
李东问：“为什么？”
“那玩意对身体不好，影响肺活量，影响体力，特别是影响夜间视力，而且一旦上瘾，就影响潜伏。一个狙击手是不能有任何可能成瘾的嗜好的，那都会影响他长时间潜伏。比如我潜伏一半，上烟瘾了怎么办？我就会注意力不集中，甚至会忍不住抽两口，那在战场上，那一缕轻烟，对方狙击手能一眼看到，然后。。。”成才做个射击姿势：“啪！就一下，我就呜呼了。”
几个战士频频点头。
“好了，去跑步了。”
四个身影向草原深处跑去。
当天下午跑步回来，天都擦黑了。
18
成才看看执勤表，轮到自己做饭了。成才很快就和好肉馅儿，加上草原上到处都有的绿油油的野生莧菜，包了一屉猪肉莧菜大包子，还弄了锅番茄鸡蛋汤。
开饭了，几个战士吃得不抬头，边吃边夸班长手艺好。
成才笑道：“做饭好有用么？”
李东忙说：“班长，我们那儿，现在城里的女孩都不爱做饭，好多找对象都喜欢会做饭的男的。就说我家那几个表姐，嫁的都是会做饭的男人。将来我退役了，就冲练就的做饭本领，也不愁没媳妇。”说着他话锋一转：“班长，你有对象没？”
成才的脸腾地红了，他本来就是肤色比较白，即便每天风吹日晒，还是比较白。所以李东的话叫他无从遁形。
“班长脸红了，看啊。”李东指着成才：“那准是有了。”
成才脸更红了，不，是脖子都红了：“李东，你胡说什么你？小毛孩子不想好，你才几岁呀？嘴上还没毛呢就想对象。”
李东坏笑：“班长你比我大两岁，你可是嘴上长毛了。还不好意思啥？”
几个战士都笑起来，成才跳起来，绕过桌子，李东发现大事不好要跑时，已经晚了，被成才一个擒拿，撅在那里，成才嘴里说着：“小毛孩子，还胡说不？”
“哎呀，班长，饶了我。。。不敢了。。。”
正闹着，电话响了，薛林抓起电话：“谁？许三多？你。。。”
成才早放了手，回身劈手夺过电话：“三多，我啊，你找我？”
电话那边：“唔。。。嗯。。。”
“我说你说话啊，要急死我啊？你分哪儿了？本来以为你和高连长一起去侦察营了，可今天没看到你，你是去哪里了？”成才兴奋又着急。
“我。。。在七连看守物资。。。”三多犹豫的声音传来。
成才怔了一下，正想怎么安慰他，那边三多又说：“俺爹来信，要俺退役。还说过些日子要来部队接俺走。成才哥，咋办啊？”
“什么？！你说什么？！三多，你听好了，你不许，想也不要想！明天，我明天去找你！你等我，一定会有办法！”
成才回身对几个部下说：“我明天请假去团部。”
“班长，明天没车。。。”薛林看看日历。
成才二话不说，起身就往营房走：“我连夜走，明天一早准到，就当练习急行军。”
王强要起身拦他，薛林摇摇头，跟回宿舍。
成才已经打好背包，薛林递上军用水壶：“班长，别忘了这个。还有，万一有狼。。。”
成才笑了：“早几十年这里就没有狼了。”
赵一波还是不放心：“那，格斗匕首拿了么？”
成才摸摸别在腰上的匕首：“拿了，你们怎么婆婆妈妈的？好了，我不在，薛林照顾好家里。我走了。明天正好有车回来。”
成才说完，告别五班，在夜色里向团部方向，沿着无数坦克和步战车压出的土路走去。
19
成才走得急，急行军，五十多华里路，要走一天或一夜，成才想早点见三多，不由又比平时更急。? 土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四个多小时后，正是夜正深之时。好在夜里月亮很大很亮，成才抬起头，歇口气，望着月亮出神。? 他想起中学背的苏轼的诗，“千里共婵娟”，心里一阵感慨。三多知道天一亮，他就能赶到他身边么？想到这里，成才笑了。?
突然，他听到脚步声，因为是夜深人静，更因为是狙击手的敏感，距离还很远，成才就察觉了。? 他四下看看，周围一片空旷，只好伏身隐蔽在边上草丛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成才借月光，看到了来人，面孔自是无法看清，但从身量和姿势看，成才一眼看出是三多。?
成才跑出来：“三呆子！你咋来了？”?
许三多一怔，看清来人：“成才！我来迎你！你一个人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两人不由分说，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一齐往回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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