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治疗手册/人类补全计划》分卷阅读35

    魏简拔出嵌在林岸后背的水果刀,刀刃鲜红,嫣然一片倒映在林潮白深黑的眼中。

    “林岸死了。”她站起身,直面着面前的林潮白,轻声说。

    林潮白陡然间战栗了一下,像是有突如其来的寒冷或者是恐惧一瞬间攫住了他,他忍不住的向后踉跄了两步,几乎要跌倒。

    他心里藏着磨牙吮血的野兽,暗涌着许多一触即爆的危险,经年累月的压抑着这些濒临爆发的情感,让他有着超越寻常人的自控力,这份强大的自控甚至让他在生死关头都可以冷静自持。

    然而此刻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心里遏制不住的升起无法忍受的痛苦——鲜明的,透骨浸髓的痛苦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转瞬间便淹没了他。

    头脑中陡然刺入一束难以忍受的锐痛,耳边传来长长的尖利而嘶哑的长鸣,就像闷热绝望的夏季里窗外无边无际声嘶力竭的蝉鸣,他仿佛突然坠入了连连噩梦。

    梦里的他躺在六尺之下的棺木里,窄小//逼仄的空间死亡和腐坏横行,蛆虫从他的心脏里爬出然后钻进他的头脑里,他在被世人遗忘的绝境里日复一日的绝望**。他伸出手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棺盖,然而那棺盖重若千钧,纵使他他手骨开裂,筋肉尽碎,也纹丝不动。

    “林岸”

    喧闹尖利的争吵声透过薄薄的门传了进来,他站在洞开的门缝后,看着客厅里的一地狼藉和宛如站在废墟里的那一对魔鬼夫妇,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弹出寸长的青黑色指甲,彼此撕咬着,相互憎恨着,血肉横飞。他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他的爸爸妈妈。

    “林岸”

    红云如血,他仰望着高耸入云的楼层,一层层血,一团团火像河流般从天上倒挂下来,那刺眼的红兜头盖下来,几乎眼淹没了他。他低下头,那个女人随着倒悬而下的流火一起从高高的楼层上倾落下来,跌在水泥地面上,从头颅深处开出一朵艳红的花来——他的妈妈变成鲜艳的花回归大地。

    “林岸,我”

    他看见赤//裸裸纠缠的**中,父亲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听见母亲恶毒的谩骂,那骂声变成了利剑将父亲和另外一个男人都齐刷刷的穿透。他看见父亲一次次的挥刀划破自已的血肉,鲜血像是小蛇爬满了全身;他又感觉到了拳脚落在身上那种迟钝而麻木的疼痛,黑色的阴翳的黏腻感挥之不去。

    “林岸,我不知道”

    鬼魂罗列在他身后,他们尖叫着,凄嚎着在背后诅咒着他,他披挂着满身腐朽的血肉和恶心的蛆虫,躲在黑暗中远远的望着林岸,他想要拥有,但却不敢靠近;他被诱惑,但却装作不动声色;他内心在挣扎着渴望,身体却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难得救赎。

    “林岸,我想要你”

    那么多年,他像一个阴影处的幽灵,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他。他和他不联系,不亲近。但却在暗暗的关注着他的一切,像个守财奴片刻不离的凝望着他,占有着他,不容许别人靠近,不容许他人染指,他想方设法的除掉他身边的一切,想要他永永远远孤孤单单又干干净净的活在离他远远的地方,永远都是他的东西。

    “林岸,死了”

    他想要林岸去死。

    他无法控制内心近乎毁灭的占有欲,吞噬,吞食,肢解,分离,拥有,占有,紧密无间的契合,可望不可得的凝视他自人性最深处的深渊和地狱中而来,他是披着一张人皮的自私,冷酷,癫狂,阴暗,残忍,独占,杀戮

    “林岸死了”

    但是林岸死了,折磨了他许多年后,他终于得偿所愿,他可以按照在脑海中重复了千百次的计划,将他的尸体仔仔细细的保存好,让他从此之后,只能望着自已,属于自已。

    既已满足,何必救赎?

    既已满足,何必救赎!

    “——但是,但是林岸真的死了”

    某种剧烈至极的疼痛倏然蔓上四肢百骸,那种痛极其难以忍受,让人发狂。林潮白的面容陡然浮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空白,他陡然间直梆梆的仰面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魏简一惊,迅速的跳到了他身边,俯身看下去。

    林潮白紧紧地弓起腰背,一只手死死的抓握在自已胸口,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战栗着,像是快要窒息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上冷汗淋淋。

    “放松!”魏简急忙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心:“放松!放松!林潮白!”

    然而林潮白脸上迅速的笼上一层冷硬的死灰色,像极了将死之人的脸。他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声音。魏简急忙伸手死死的捏住他的下颌,怕他一不小心咬到舌头。

    林潮白全身的筋肉鼓起,那平素隐蕴着力量的好看肌肉霎时间全都展露出狰狞的模样,他青筋暴起,像一个在烈火煎熬中扭曲濒死的人。

    “林潮白,不要难为自已!放松!”魏简在他耳边大声的叫喊。

    然而林潮白剧烈的痉挛了一下,喉咙间陡然发出一声闷响,他猛然挣开魏简的手,伏在地上,陡然剧烈的呕吐起来,一下接一下,一声接一声,不止不息,似乎要把心肺都吐个干净。

    魏简在一旁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然后张开双手把他抱在了怀里,将脸靠在了他背心后面。

    他筋肉痉挛,全身绷紧成一块崎岖不平的钢铁,手指扭曲变形,脸部狰狞可怖,带着极度的痛苦,极度的绝望和极度的悲哀。

    这样的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魏简以为这个人好像就要这样在她怀里扭曲变形了,林潮白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怆的呜咽,泪水蓦然奔涌而出。

    魏简一震,脸上瞬间转过一个奇异的表情,她轻轻阖了阖眼:“能够哭,就好了。”

    林潮白匍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他这一辈子除了出生时初临世界的那声大哭外似乎从没有掉过泪,然而时隔那么多年,他终于取回了自已的眼泪,找回了那颗本应该能够体验悲哀和伤痛的心。

    自私与占有的本能,内心深处不容于世的孤绝,被剥离的情感,反复肆虐的失控和错位,由缺失和不确定感导致的自我崩溃,绝对的孤独,由破坏行为引起的对虚无的信奉,反反复复非人的痛苦、永久的痛苦、难以消弭难以控制痛苦压迫了他那么多年,他体验不到人类的感觉,在情感丧失的缝隙和精神破败的体制里扭曲着,得不到终结也得不到救赎。

    那么久以来,他一直注视着林岸,近乎渴望执拗的将林岸当成他空无贫薄的生命中唯一的寄托和依靠,他强硬的霸占着他,宁死也不愿放手——因为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林潮白慢慢的直起身来,脸上带着深切的悲恸,眼中泪水长流。他挣开魏简,缓缓的挪动到林岸身边,伸展双臂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将脸埋入他颈窝,终于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林岸,林岸,我心里爱你”

    四周光线暗淡,一地的狼藉在昏蒙的灯光下静默哀绝的委顿着,无声无息,空间中只有林潮白痛彻心扉的哭泣声浸人心神,那是走投无路而又悔不可当的绝望。

    魏简在一旁望着恸哭的林潮白,眼中神色深深的,面上一片死寂。边上的萧池捂着手臂,半边身子几乎都要被血染红了,但他毫无察觉,他的目光从恸哭的林潮白身上转向魏简,他觉得此刻的魏简像极了林潮白。

    他撑起地,想从地上坐起去看看魏简,然而只是轻轻一动,他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差点再次跌倒在地上。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声的喧嚣,几声刺耳的警报声后,一队白衣的医护人员就堂而皇之的从外面闯了进来。他因失血过多而开始失神的脑子猛然一凛,霍然记起来时魏简让他打的120电话,忍不住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那么慢?是在医院里熬完排骨汤才来的吗?

    第44章 四十四章:归因

    这一辆120的车一下拉走了四个伤员,两个重伤,一个轻伤,还有一个精神恍惚。

    到了医院后,林岸和萧池因失血过多进了急救室,人仰马翻的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安然度过。其中林岸虽中了两刀,看起来比较吓人,但一刀位于肩胛骨处,没有重要的血管,尚可控制,而另外背心处魏简刺得那一刀仅有半分深浅,并无大碍,反倒是错位的手臂和脚踝更为严重,恐怕会在医院待上许久。

    但是只中了一刀的萧池却险些丢了小命,那一刀好巧不巧的直接刺中了他手臂上的大动脉,因止血不及时,到医院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好悬才撑了过来。

    同样伤在林潮白手下的魏简,大概是惯于这种级别的打架斗殴,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就活蹦乱跳的复原了,在萧池和林岸病床前守了两天。

    但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林潮白则陷入原因不明的晕厥中,从进医院开始就没有睁开过眼,搞得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

    期间仍有病号之名但又唯一清醒的魏简不仅要守着昏迷的萧池,还要照看着林家两兄弟,忙来忙去的几乎旧伤复发,当场吐血。但是还好,林潮白非常有眼力见的在第三天晚上自已主动的睁开了眼,摆脱了昏迷。

    魏简终于见着苏醒的第一人,简直是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但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扭曲病人林潮白在得知林岸并没有驾鹤西去的真相时简直是恍若重生,二话不说就掀被子下了床,跑到了林岸的病房里。

    说来也巧,这厢林岸也已经苏醒了,在短暂的茫然,惊恐,到确认了自已生命安全之后,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抑郁。他的三观和认知在经历了这么一番生死颠倒骤变后,需要时间进行重建和自愈。

    但是就在林岸默默自愈的时候,林潮白从外面冲了进来。

    林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林潮白,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林潮白,几乎是本能般的,他紧闭上眼,装作昏迷未醒的样子,一动不动。

    但是风风火火冲进来的林潮白却并没有靠近病床上的林岸。

    他定在不远处静静的凝望着脸色苍白但是呼吸平稳的林岸,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他蹑手蹑脚的放轻了一切,慢慢的靠近,好像生怕自已的动作会打断了林岸的呼吸似的,伸出手,竖起食指,轻而又轻的放在林岸的鼻子下面,感觉到一阵阵微弱的、温热的气息扑在手指上,活泼泼的,他的心连带他的眼睛都好像跟着一并活了。

    他收了手,在病床前站了片刻,眼睛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盯着林岸,那眼神融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是极认真,似乎又是在失神。

    良久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沉淀下来,像是回复了以往的淡然和沉静,但好像又有了与往日不同的东西。

    他转身,随手拉过背后的一张椅子,在靠近床边处坐下,静静的凝望着“昏迷”中的林岸。他眼神轻轻的,不惊风尘,退去了以往那种面具般的不真实感,如今就连那份冷漠都越发的真切。

    在缓缓落下来的夜幕里,他的身影像是慢慢融进黑暗的一抹阴影,带着某种虚幻的沉郁感,又像是暗夜里静默的一座高山,带着千年万年的孤独和沉重,无声的屹立在林岸床前。

    而这边的魏简回到了萧池的病房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以手加额,手肘撑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半垂着眼,脸上表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单人病房里很静,冷冷澈澈的风穿窗入户,拂过纯白色的窗帘,卷起窗外一束将落未落的月光,跃进房间里,一片清清静静的凉意。

    魏简抬头扫向窗外,心里犹豫着是否去关窗户,然而这样的安静中,她陡然察觉到一束散散淡淡朦朦胧胧的目光罩上了她,她转头望去,萧池不知道醒来了多久,虚弱无比的用空茫的眼凝视着他。

    魏简猛然站了起来,转身想去拉玲叫医生,然而刚一动,手指就被什么轻轻的牵住,她回头看见萧池挣扎着靠近的手。

    她盯着萧池的手看了片刻,回手反握住了他苍白无力的指尖,然后倾身,伸长了胳膊够到了床头一侧的警铃,按响后又迅速回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去,静静地望着萧池苍白虚弱的脸。

    医生很快就来了,白大褂带着护士围在床边一边摆弄着仪器,一边为萧池检查着身体。这期间,萧池依旧紧握着魏简的手没有放开,魏简站在一旁,伸长手弯着腰迁就着他,眼睛却静静地望着手心里萧池苍白修长,骨节峥嵘的手,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想法。

    医生走后,萧池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暗夜静静的来临,在灯光的映衬下,失血过多的萧池脸色苍白如雪,几乎和身上盖的白被单同色。魏简坐在一旁,轻轻的握着他的手,一直无心无情的沉默着,眼神宛如窗外浩大的夜色。

    这一次林潮白在林岸床前守了一夜,扎扎实实不眠不休的看了林岸一夜,他看的专注而认真,一直装昏迷的林岸自已最后都扛不住睡了过去,但林潮白却面不改色的生生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林岸睁开眼后,不及防就撞见林潮白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他心里一凛,脑海中残留的睡意瞬间就消失干净。

    林潮白望了他一夜,看见他睁开眼真真正正的活了过来,眼神亮了一下,似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林岸在他的目光下,极其不自在的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林潮白面上空无一物,只是静静的凝望着他,眼神宁静的近乎虚无。

    林岸始终都被这种挥之不去的目光笼罩着,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冷冷的想拒绝,但是话说出口,林潮白却恍若未闻,依旧自行其是,最后他冷下脸,索性不去管他。

    至此四个人终于全都齐全的重回人世,伤重的萧池也在第二天摘掉了呼吸机,度过危险期走入了病人正常的恢复阶段。

    然而刚刚可以开口说话的萧池才开口叫了声魏简,就被魏简一句突如其来的对不起吓了个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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