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真真是熟悉了做贼的样子。
待到两人进去,景染才发现这间小院子并不小,不过布局颇为紧凑,处处装点的也很是清雅。
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穿过一段露天的藻井,快到前铺的时候,才终于有人探身看了过来,见到长孙祈沐后顿时露出高兴的神色,欢喜行礼道:“公主,您可约摸有小半年都没来小老儿这儿了,我还以为是小老儿的面让您腻歪了!”
景染被长孙祈沐拉着跨过了门槛,入目便是一间不小的铺面,屋内齐整摆放着四方木桌和长条板凳。而隔着一道木质的隔墙之内,一个须发半白的老翁正半挽着袖摆揉着手下的面团,案板旁边,还熬着两大锅清郁的浓汤,此刻正朝外散发着袅白的浓雾和香气。
看起来是一间生意不错的小面馆,此刻因为天还没亮,所以并未开门迎客,只是在屋头一角燃着一盏昏黄的烛灯。
“林伯的面怎会有人吃腻?”长孙祈沐拉着景染在老翁面前停步,微微笑道:“只是我这半年来,去办了一件至为重要之事,您若是知道了,便定然不会责怪我了。”
她这幅熟稔又温和的语气是极少流露出来的,景染心下微微讶异的同时又认真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老翁。
老翁这才停下手中揉面的动作,也偏头认真看了眼长孙祈沐身旁的景染,精神的老眼中一瞬间闪过了诸如惊诧,了然,唏嘘和欣慰的种种复杂神色。
不过只是极快地一瞬,快到景染还来不及捕捉,老翁便恢复了神色继续乐呵呵道:“原来是公主终于找到了枕边之人,我小老儿还当有生之年,再看不到这一日了。”
景染本来定定看着老翁的眼睛,听他这句话出口却是下意识一怔,某些微恍的情绪忽得自心底流过,却快得让她难以抓住。
“所以我现下带她来见您了,也好好再尝尝您的手艺。”长孙祈沐极快地垂睫遮了下眸中情绪,微微笑道。
“好好好,”老翁一连点了三下头,指着炉旁一张小桌子道:“你们两个快先做,那里暖和,我手中这团面还得再揉着些时辰才能拧出筋道来,否则这面便吃不出个滋味儿。”
“不急,您慢慢儿来,我们都是垫过肚子才过来的。”长孙祈沐笑着点头,宽慰了老翁一句,便拉着景染应声坐到了炉旁。
景染刚坐下身抬眼,长孙祈沐便揉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林伯这间面馆和做面的手艺均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至今已有三百余年,是真真正正的百年老字号了。而经林伯之手做出来的阳春面,更是名噪天下,经常有乌荔和甘丘的百姓慕名而来,在开门迎客之前便排起长队,只为吃上一口他的面。”
景染点头,光看老翁揉面的手法和这两锅飘香清郁的浓汤,便已经知道这碗面不会差了。
她回揉了一下长孙祈沐的耳朵,有些心不在焉地轻声问道:“方才在王府,爷爷所说的我的两世,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我知。”长孙祈沐意外地点点头,神色无波道:“只是不论多少世,我想要的终究只是一个你罢了。”
景染还来不及去理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想问的东西却又极快恍过,她无意识地轻蹙了下眉,只好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爷爷告诉我的。”长孙祈沐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后答道,又继续开口:“至于爷爷,约摸是从无回道长那儿得知的罢。”
景染顿时沉默下来,那个臭老道有多大的本事儿她自是清楚,不过这些年来,在她的种种试探之下,那个臭老道始终未曾对此表露过分毫,亏她还以为他并未测算出来,而处处百般掩饰。
“那,”景染抬头去看长孙祈沐,看着她眼中柔软的神色,忽得放松下来,软声道:“你想知道我前世的事情么?”
“想。”长孙祈沐极快颔首,将她的手掌包进手心暖暖摩挲道:“不过那些事儿定然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够讲完的,你以后再慢慢儿说于我听。”
案旁的老翁始终神色专注地撮揉着手下的面团,好似并未曾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
“好。”景染也笑着点点头,却还是恍惚回忆般轻声道:“其实也没多少好说的,我前世也自小没有父母,没有姐妹亲人,一直都只是孤身一人,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十年,还没活出什么滋味来,便身死来了这里。”
长孙祈沐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应了声,却好似终究受不住般凑近景染,倾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紧接着便将脑袋紧紧窝进她颈窝,哑声道:“你现下有了我,今后也一直,一直都会有,所以你再也不会孤身一人了,我也再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她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怜爱和某种潜藏至深的情绪,景染感受着脖颈传来的微微潮意,心下长久以来难以形容的感觉忽得被勾引而出。她将揽在长孙祈沐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唇瓣贴着她的发丝颤声回道:“你也有我。”
正将擀开的面片滚刀的老翁忽得偏头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轻叹着转回了头。
犁切匀称的面条一经下锅便很快漂浮起来,和着大锅的水泡来回翻滚,锅里的面汤却始终清亮无比。
两碗煮好的面条很快被端了上来,老翁将面放好后便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案边,继续添水揉起了面团。
这样充盈满怀,踏实拥有的怀抱,却好似比更加亲密的亲吻和肌肤相贴更使人感到满足,景染轻轻嗅了下鼻尖儿清馥的雪莲香,抚着长孙祈沐的后背软声不舍道:“小丫头,该吃面了。”
长孙祈沐眨着湿软睫毛从景染肩窝迟迟抬起头,却是别过脸有些不自在道:“那碗洒了葱花的阳春面是我的,你的是另一碗鱼丸粗面。”
景染瞥了眼她微微有些薄绯的鼻头不由好笑,体贴地拿起筷子低头夹面,视线乖乖落在碗里含糊道:“你也快些吃,一会儿该坨了。”
“好。”长孙祈沐见景染体贴地不再看过来,剩余的些微窘迫化为软意,也捉筷吃了起来。
“唔,”景染很快吃下一口面眨眨眼,又夹起一筷子赞叹道:“鱼汤浓郁稠白,面条筋道爽滑,鱼丸软弹鲜嫩,果真好吃至极。”
长孙祈沐听她赞叹,挽唇软声道:“好吃便多吃两碗,林伯管够的。”
“好的。”景染点头,果真一连便吃了五碗,长孙祈沐见她喜欢也不阻拦,自己吃了两碗便放下筷子,眉眼弯弯地看着这人满足的样子。
“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常来。”见景染还想再吃,却摸着鼓起的肚子犹豫的模样,长孙祈沐顿时莞尔,用指腹轻轻拭过她的嘴角,柔声哄道。
“好罢。”景染垂眸瞅了瞅空空如也的五个小碗,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和长孙祈沐一同起身朝林伯道了别,便趁着晨光刚熹,如来时一般出了后门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来自存稿箱菌的一章,听闻有人说我断更就要造反,来啊,直面我四十米的大刀,who怕who是时候展现我大滑稽之力了
第65章 储君之位
天色渐亮, 幽静的古巷仍旧没有多余的闲人走动, 长孙祈沐伸手摸了摸景染微微有些圆鼓的肚皮, 弯眼牵着她慢慢朝外踱步。
“小丫头?”
“嗯?”长孙祈沐好似心情不错, 轻轻应了声却并未抬头,垂眼用脚尖儿轻挑着青石板上的小石子儿玩儿。
“这处地方你是如何寻来的?”景染看着她轻松随意的动作, 却将石子儿挑得上下翻飞,觉着有趣, 索性学着一同踢腾起来。
长孙祈沐偏头瞅了瞅景染, 眼中笑意加深一些, 嘴上应道:“林伯手艺名扬已久,只是几年前太子皇兄想要强迫他去太子府做私厨, 被我保了下来, 自此熟悉起来。”
景染点头,“这般手艺只为一人囚于高墙之内确是可惜了。”
“这般巧会做鱼的手艺人还有许多,”长孙祈沐浅浅勾着景染的小指轻轻甩动, 眸中柔波微漾,“今后我会带你一一尝过。”
景染偏回头看她, 忽得顿住脚步, 扣住长孙祈沐的肩头将她推到了身侧的青石砖墙之上。
三尺古巷, 并不宽阔,景染的动作又来的突然,长孙祈沐却好似并没有猝不及防,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面前之人的腰身,弯眼仰起了脑袋。
景染垂眸看着她比冰雪还要清透上几分的脸颊, 偏头在上面轻轻啄了一下。
“就这样么?”长孙祈沐闭了下眼,煦暖的音色如同三月柳梢般点点轻勾着景染心间的清潭。
景染深深望进她眸中清泉,又如她所愿般轻轻凑前,吻了吻她绵密长软的睫毛。
“还有呢?”长孙祈沐手臂收拢,将人往身前贴了贴,笑语温软,眸光莹莹。
“还有的话,”景染抬起手掌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贴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纤薄的唇瓣凑了上去,低低呢喃道:“大抵就是这般了。”
冰雪沁凉的滋味顷霎间便如同夜崖山清泉般浅浅流入,三月和暖的春风浅淡而芬芳。
唇齿间的绕合渐渐亲昵,却有式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巷口,在最后一刻,景染偏头吻了吻长孙祈沐的唇角,抽身离开。
长孙祈沐却骤然紧臂,重新勾她入怀,转瞬间便点足旋身跃进了一墙之隔的小院内,一言不发地重新压人在墙,反身凑了上去。
仍旧是缱绻欢愉的一吻,寸寸缠咬却未含丝毫□□,景染放松地搂抱着她,享受着这片刻缠醉的亲昵。
直到墙外的脚步声靠近又走远,长孙祈沐忽得打横将景染抱起,笑着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软糯道:“我们该回去了。”
景染躺在她怀里,眨了眨眼,“抱我回去么?”
“嗯!”长孙祈沐点头,搂进她点足起身,愉悦出声,“好几个时辰没抱了,就想抱抱。”
景染翘起嘴角往她怀里窝了窝,喟叹着闻着她身上暖融融的馥郁香气。
天色已经大亮,长孙祈沐控着身形,如一缕轻烟般顷刻便飘身到了皇宫上方,景染懒洋洋窝在她怀中,却是听到了下方几道至为熟悉的声音在压声讨论。
“左相此言差矣,国不可一日无君,老夫以为应当早做准备才是。”
景染猛然睁开眼,这道是右相的声音,也自然是说给左相听的,不过这话中的意味——
未等到左相开口,另一道声音却是猛然拔高道:“右相还请慎言!”一句急喝之后,文渊侯重新压低了声音,肃然道:“皇上这场病虽然来得凶急,可到底不曾到不能理事的地步,如何需要我等去遇阻代庖。再者,就算天有不测,皇上也已早立太子,如何需要过早准备?”
景染心下一动,抬手挠了挠长孙祈沐的腰身,示意她慢下来。
长孙祈沐虽神色淡淡,好似并未将几人的话听在耳里,却是垂眸看了眼景染感兴趣的模样,依她改变身形潜进了南书房,搂着人坐到了房梁上。
果然等了片刻,左右相和文渊侯,武安侯四人一道进了南书房。左相对等候在东暖阁的群臣挥袖道:“你们今日直接去西暖阁理事罢,皇上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朝议今日取消!”
群臣面面相觑,心下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一一拱袖退了出去。
待到方才满满当当的屋子重新空静下来,右相才重新开口道:“三位怕是有所不知,老臣昨晚进宫前刚刚接到漠北急奏,镇守漠北十五年的戍卫将军霍辛方于几日前刚刚暴毙了!”
景染心下讶异,听右相的意思,老皇帝已经岌岌病危,又从昨晚开始便急召四人入宫议事了,而右相为人素来刚直,他既说需及早做准备,便预示着老皇帝这场病来势不浅。
她来不及偏头去看身边这人的神色,便见其余三人听到右相的话俱是一怔,随即武安侯大惊道:“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霍辛方可是掌有漠北三十万的兵权在手!”
左相和文渊侯也均是凝重了神色,右相撇了三人一圈儿,继续道:“所以皇上在此时下旨调回太子,却留六皇子在漠北,未必没有深意。”
“你的意思是,皇上看似下旨调太子殿下回京是已备不测,实际上却是在暗助默许六皇子收拢兵权!”文渊侯蓦地一惊,骇然道:“所以,难道皇上想要废太子,立六皇子不成?”
右相压眸扫了文渊侯一眼,抿唇不语。
景染却是心下明了,漠北的三十万兵权显然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能将这三十万掌在手中,不说以后会稳坐那把椅子,也至少已到手半壁江山。这一点,老皇帝自然心知肚明,所以他若真正属意太子继位,便不会任由这三十万兵权落到另一个儿子手中,给将来江山霍乱留下隐患。
所以人人都能猜到的东西长孙祺灏自然不会想不到。老皇帝是明显在对外隐瞒了身体状况的情形下对漠北下的急召,回京后面临的是登基在望还是重立储君,长孙祺灏必然心中早有衡量,回京显然已经是再归雀笼,与其束手等死,不若留在漠北,将这三十万兵权谋夺到手来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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