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热闹,简直热闹极了。
远远而来的裴劲松面容平静,甚至不时会向路旁高声议论的百姓挥手示意,看起来并无半丝不愿和消怠之意。
长孙祈沐适时出声为景染解惑,“裴劲松原本喜欢的人便是殊鸾。”
“殊鸾?”景染挑眉,“难道不是你?”
长孙祈沐幽幽看着景染,“乖媳妇儿,坊间那些传言如何能当真。”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底下的百姓也在纷纷议论此事:“……”
景染回想了下当初裴劲松在这人面前显露的种种姿态——会不由自主的大舌头,会脸红,会眼神暗寂,也会在老皇帝试探地要为裴劲松和长孙祈沐赐婚时神色挣扎却按耐不动,如果诸如此类都不算喜欢,那裴劲松对这人的感情怕是要更加耐人寻味了。
长孙祈沐蓦地将袖摆糊到景染脸上,遮住她远望裴劲松的视线,不满出声道:“你竟敢胡思乱想。”
“……我哪里有乱想,裴劲松明明着实就是株大桃花。”景染心下又为这人的小心眼儿记了一笔。
“他就算是桃花,也是开在殊鸾那里的,与我才无关系。”长孙祈沐似乎愈加不满,重重捏了捏景染手指,在景染顿时一缩的时候又正经道:“殊鸾自小调皮顽劣,最喜在街上浪荡惹事,昭容长姑姑有段时间管束不下她,便将她送进了宫里,让父皇代为管教,父皇又转手将她送到了我这里来。”
长孙祈沐放下了袖摆,改为双手环住景染的腰,懒懒窝在她怀里,“我那时无趣时便偶尔易容出宫,因此殿内留了不少□□,殊鸾在宫中憋了一段时日实在待的急了,便偷偷换了我的衣服,拿了我的令牌,戴了我的面具混出宫去玩儿。而裴劲松自小便是京城小魔王,整日里也在街上四处晃荡,打抱不平。”
“殊鸾便是在那日收拾泼皮不成,反被收拾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裴劲松,裴劲松当时三两下将她解救了下来,又陪她四处玩耍了一日。殊鸾当时觉着喜欢裴劲松,便稀里糊涂地允诺长大后要嫁于他,并收了他一把玉骨扇做定情之物。”长孙祈沐说到这儿表情也有些许古怪,
“殊鸾当时才五岁,又自小受皇祖母,父皇和皇姑姑的宠爱,自是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惹事生非,出言无忌。而裴劲松虽是京城小魔王,表面顽劣不堪,其实私下早已被教导处理人情世故。我的衣物俱是清一色的天青色,又绣有独一份的龙凤纹饰,所以裴劲松后来这十数年,只是一直都错将我当成了当日的殊鸾罢了。”
景染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问道:“殊鸾比你小多少?”
“只小一岁半。”长孙祈沐知道景染的意思,幽幽回道。
倘若只是一岁半,那在五六岁的小孩子之间着实差异不大,难以分辨,不过痴心错付十数年这种事情,还是曲折离奇的厉害。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如此清楚的?”景染问。
“我自小和裴劲松并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集,只是在宫宴时短短见过几面,他待我如此异样的态度,我怎能不去查。”
“可我记着我们两个自小也未多有交集,你是如何自那时起便如此爱我的?”景染想了想又问。
“你当日在罗贵妃手中救过我,你忘了么?”长孙祈沐仰头看着景染眸中温柔,糯声回问。
“怎会忘记。”景染温柔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答她,“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便是那时跟上去救了你;最懊悔的事,也是没自那时起便察觉到你的心意,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可你总归回来了。”长孙祈沐目光变深,在景染看不到的地方深邃又坚忍地轻喃,“别说十年,就是一百年,一千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愿意等。”
她字字温柔,句句噬骨。
景染心口处霎时又涌上了大片大片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想出声说话,却感觉喉咙发紧。
长孙祈沐忽得抬眼笑问,“那柄玉骨扇,你想不想知道在哪儿?”
“那柄玉骨扇,”景染眼中的无措褪去,点头问:“在哪儿?”
“早被殊鸾全部拆成了玉片,一一雕刻上王八后插到了我宫殿的各个飞檐上。”长孙祈沐轻笑,“殊鸾那段时间迷信于玉乌龟可辟邪消灾,又不会雕饰大件的玉器,便转手做了这件事儿,彼时我并不知道这柄扇子的来路,便由着她胡闹了。”
景染不由为裴劲松默哀了一把,“你是何时找裴劲松澄清这件事的?”
“唔,不久前。”
“那他果真愿意娶殊鸾么?”景染想着,十数年的情意,恐怕不是一个错付便能轻易抵消的。
长孙祈沐却是点头,认真道:“他当日听完我的话后,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他自那时起便有了去父皇那儿请旨赐婚的念头,被我压了下来。”
景染想了想,“是因为皇上绝不会应允对么?”
“嗯,”长孙祈沐又点头,“裴府和殊府所掌握的兵权相加起来将占到青越举国兵马的一半之多,这样的联姻不光是父皇,是天底下任何一个帝王都绝不会坐视不管的,更遑论同意赐婚。”
“那程岩又如何做到?”景染好奇起来。
长孙祈沐却是卖了个关子,眨眼道:“程岩善于洞察人心,自有其办法。”
“好罢。”景染扁扁嘴,又问:“那,殊鸾呢?”
长孙祈沐自然知道她在问什么,声音也有些低肃,“这世上能如意之事实在太少,更遑论是最为求而不得的感情。六哥并非委曲求全之人,他既无意于殊鸾,便永远不会是殊鸾的良人。而裴劲松的为人你亦清楚,殊鸾若嫁给他,至少此生不会受苦罢了。”
景染听她话落亦沉默片刻,确实何尝不是这样,人心总是难测,最是求而不得,所以这世上能得两情相悦之人,多为弥足珍贵。
“你知道为何四条主街全部要挂上红色的锦绸么?”长孙祈沐看景染发呆,便又抱着她软软问。
“十里锦红?”景染眨眨眼猜测道。
“不是。”长孙祈沐笑着摇摇头,转头看着那些红绸道:“因为这是皇嗣成婚时的礼仪,而殊鸾便被赐以公主礼出嫁。”
景染恍然,她离京十年,那时老皇帝的子嗣尚且年幼,她自然没能见过皇嗣成婚是何规格。
“我今日带你过来,便是想让你看看这些锦红。”长孙祈沐仍旧看着那些红绸,“也想要让你知道,这些亦只是公主礼罢了。”
景染忽得动了动眸光,便听身边这人突然放缓了声音:
“而我想要的,是以天子之礼和你成婚,是让这整个京城,整个青越,乃至整个天下,”
“全部挂满万里锦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又混成了夜猫子,大家好梦喵喵喵~
第75章 热闹集市
“哪怕万里锦红, 也当不及你穿大红喜服美。”
景染顺着长孙祈沐的目光缓缓看过那些长街锦红, 温柔低头抚摸着怀中之人的小脸, 一下又一下,
“小丫头,我想抱你回去了。”
“嗯?”长孙祈沐心下微动, 眨睫抬眼,果如其然地又看到了一双瑰丽温柔的眼眸。
“回去做什么。”她轻声问。
“回去的话, ”景染忽然笑着捂住长孙祈沐眼睛, 声音微哑, “自然是好好疼你,可是我又不能。”
宽大的袖角下传出低低笑声, 听起来还甚为愉悦, 景染凑近亲了亲长孙祈沐的唇瓣,无奈搂着人咕哝道:“你还笑,等待日后, 定当也要你尝尝这般受折磨的滋味才好。”
“可我已然受折磨很久了。”长孙祈沐故意眨着眼,轻声微哑。
景染顿时想搂着人飞身而起, 却在眨眼之间被颠倒了位置, 长孙祈沐反将景染搂在怀里, 重新稳稳坐到了屋檐。
“乖媳妇儿,你难道今日便想与我洞房么?”长孙祈沐垂头,声音好整以暇。
“就是想又如何。”景染将脸撇进长孙祈沐怀里。
“自然不如何,就是恐怕不能如愿罢了。”长孙祈沐笑着想将景染的脸扳过来,见她越窝越深便作罢, 改为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去轻啄她的耳朵,“现下没有万里锦红,没有鸾鸟叠被,没有合卺酒,没有大红喜服——”
长孙祈沐件件数落,待到最后,她深深弯起的眼睛几近让所有卷曲的睫毛全部覆落在眼睛之上,在暖金色的柔光下显得柔美异常。
“这样会委屈你,我不愿意。”
这样会委屈你,这样会委屈你……景染紧了手臂抬起头,看着长孙祈沐眼睛里一半明艳一半深邃的波光,轻缓道:“倘若这般便算委屈我,那我昨夜岂不是委屈了你。”
“傻姑娘,不一样的。”长孙祈沐俯了身想去吻景染,底下已经快要行进到花满楼门前的裴劲松却是忽然抬眼,极为快速地朝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长孙祈沐停了动作挑挑眉,没再看下去,下一瞬便拉着景染飞身而起,如一丝轻风般极快消失在了这处街口。
“要回么?”景染偏头问。
“不要,还没玩儿够。”长孙祈沐拽着人左飘飘,右飘飘,最终落到了一处副街背墙后的巷口。
这处巷口两边皆通,却因着这会儿人流都涌在大街上而四下空旷,两人无声息落地后,长孙祈沐便拉着人若无其事走了出去,融入到街口的人流中。
两人虽都易了容,可用来易容的两张面具亦是容色俱美,再加上两人身上天成的贵气,从融入人流起便收到了不少来往行人的侧目。
长孙祈沐只顾旁若无人地牵着景染朝前走,景染却是回望着侧目过来的行人,发现他们的神色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却在触到景染视线的时候连忙收了回去。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景染才福至心灵地垂头看了看和长孙祈沐牵在一起的手,和这人现下尚是男装的打扮。
……
只是微微一顿,长孙祈沐便偏头询问,“怎么?”
“无事。”景染神色有些奇妙,忽然问:“你寻常出来都坐些什么?”
“唔,”长孙祈沐拉着人继续朝前走,同时含糊道:“便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么,景染偏头看了看道路两旁接踵摆列的小摊铺,和四下响成一片的吆喝叫卖声,想着确实很是热闹。
两人路过一个捏小人儿的小摊子时,景染对着摊主手上正在捏的小面人儿看了看,伸手拉住了长孙祈沐。
长孙祈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挑眉问:“喜欢?”
景染笑了笑,“只是想到罗曦说你也会捏小人儿,便是在这里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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