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奚脸色瞬间难看,末歌垂眸遮住眼中复杂,牵着她的手紧了紧,道:“不过她自己护住了心脉,若好好调养——”顿了顿,又道:“好好用好药调养两个月,应当无碍。”
“两个月。”姜柏奚恼怒夹紧了眉,冷声道:“那尊金秧子真是好本事儿。”
屋内的景染在外面两人的低低对话声中走近床榻,静静看了会儿,俯身在床上之人略有温凉的唇上亲了亲,才将手中木盒的暗扣拨开,随即指尖溢出一缕气线,将盒中泛着幽幽冷气的冰昙挑指而出,慢慢融进了长孙祈沐的心口。
柔和圣洁的白光渐渐自屋内,姜柏奚置身白光中回头看了看,才偏头问道末歌,“极夜冰昙的药效,可能比得千年火雪莲?”
末歌知晓她的小心思,温柔笑着安抚道:“极夜冰昙虽不及千年火雪莲贵重,但火雪莲偏重调理,若只论药效,还是极夜冰昙更胜一筹。”
姜柏奚听到末歌的话才放松了些许皱巴了一晚上的眉头,软下脑袋枕在末歌肩上咕哝道:“这个木头人儿平日里如此厉害都中了那尊金秧子的暗算,可见这种莫名的灵力当真是不好相与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九公主方才是为了景世子才中了这一下,要不然未必不能躲过。更何况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自己护住心脉,必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末歌伸手搂过姜柏奚,低声道:“更何况,世间万物相克相生,既有出处,就必有化解。她有她的灵力,你又何尝没有你的武功。”
“说得对!”姜柏奚桃花眼亮了亮,忽然凑近亲了下末歌的侧脸,扬眉道:“她就算有万千妖术,本太子自有一道签化解,何必在这时就忌惮了她。”
末歌脸颊泛起轻微的红晕,又搂了搂姜柏奚不再开口说话。
姜柏奚又想了想,抬头对着暗处吩咐道:“蓝歌!去搬个熬药的小炉子过来。”
暗处的蓝歌无声领命,极快地将小炉子和熬药用的砂壶,蒲扇等一应东西摆到了小院子。
“做得不错,该奖!”姜柏奚扬扬眉,对着蓝歌道:“回头让末歌给你炖药膳吃。”
蓝歌闻言,脸上一僵,连忙装作没有听到般隐了下去。
末歌:“……”
姜柏奚哈哈笑了声,看着远处房檐已经飞快赶过来的罗诺,起身拉末歌,“这药一副得熬多久。”
“首副得六个时辰,之后每副三个时辰,一日需四副。”末歌走过去接过罗诺手中的药,了然地对他道:“所以这些药并不够,你不必帮着熬,再去取些过来便好。”
罗诺连忙点头,只是忽然变色道:“这些都是珍稀的药材,是取自景世子的师门岳麋山,岳麋山距这里几千里之遥,而寻常药铺又无……”
末歌又自袖中取出一枚特殊的金叶子,与景染的药方一同交给罗诺,道:“你带着这两样东西去找到任意一家回春堂,只要将东西交给掌柜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罗诺向来冷然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对着末歌郑重行了一礼才郑重带着东西又走了。
末歌打开罗诺取来的药材看了看,蹲下身开始处理,姜柏奚也走近她身边,瞅着那些枯枝干叶感慨道:“看来你平日里种的花花草草还当真是金贵的。”
“你才知道,”末歌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这些年可是随手揪掉我很多片金叶子了。”
“我日后再帮你种回来。”姜柏奚笑着揉了揉鼻子,静静看着末歌将药处理好,又一一分开,配好,最后熬进砂壶,她垂头叹气道:“这药得熬六个时辰,那个也木头人儿定不会醒地早了,我姐这个玉美人儿怕是又得不眠不休陪上好几……”
她话音还没落,身后的屋内便嘎吱被拉开,衣容如故的景染缓步走出门,看了眼姜柏奚和末歌,又回身妥帖地将门合上。
“姐!”姜柏奚刷地站起身,只是好似久未站立般恍了恍才快步走向景染,打量着她的脸色踌躇道:“你……你……”
“我脸上开了花?”景染抬眼,看着姜柏奚骤然放松的神色柔软又好笑道:“我哪有你想得那般纸片人儿,玻璃心。”
“也不知是谁方才一晚上都板着脸。”姜柏奚低低嘟囔了一句,问道:“那你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吃饭。”景染好似看傻子般看了眼姜柏奚。
姜柏奚:“……好罢好罢,吃饭。”
末歌笑了下,抬头道:“你陪景世子去罢,这药得看一会儿。”
景染也未曾拿捏,颔首道:“多谢,一会儿我来换你。”
“别再客气过来客气过去了。”姜柏奚终于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儿,拖着景染的胳膊就走。
“这处院子是你何时准备的?”
“八年前。”景染穿梭在廊下的眉目有些低暗,走了一段又低声道:“八年前在这里,我救了靳鞅,绵儿救了我。”
姜柏奚意外挑了挑眉,跟着景染走近进正屋,看着满桌已经准备好的晚膳,才又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八年前就认识她们两个了?”
“嗯。”景染点了点头,也不招呼,在桌前坐下身,拿过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音色愈加暗哑道:
“只是八年前,我不知道靳鞅是乌荔的长公主,也不知道救我的人是绵儿。”
“倘若我知道——”
“我绝不会救靳鞅,绝不会——与她开始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踩点守岁拜个年,大家狗年大吉,咩~
第89章 竹篮打水
听到景染的话, 姜柏奚心情顿时又有些不好, 她揉揉脸挨着景染坐下身, 一把将她手中的酒杯抢下来, 语气欠佳道:“所以八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师姐?”
“……”景染瞟她一眼, 将酒杯夺了回来,也不倒酒, 只是用指腹抚了抚杯沿儿, 微微低头道:“我记不清了。”
姜柏奚作势打她, 眉头竖起,“你怎么事事都糊弄我?”
“没糊弄你。”景染转头认真看着姜柏奚, “我当真记不清了。”
姜柏奚夹紧了眉头, 脑中飞快摸索着景染话中的意思没出声。
景染又瞥了她一眼,目光放远到桌面,微微阖眼似是回忆道:“我只记着, 八年前我接臭老道师命外出游历到醉城,因知晓这里神秘莫测便在城北买了这座小院子, 一为长住方便, 二为埋势在此。”
听她开口, 姜柏奚静静听着没有出声疑问也没有打断。
顿了顿,景染又道:“我在这里待了五日,将醉城每一个角落都来回探查了多遍,却从未发现任何特殊可疑之处,连那个神秘莫测的城主住宅和传说中的百万雄兵的影子也未曾摸到。”
“在我准备离开的前一日晚上, 我随意跃身到城楼高墙上闲坐喝酒,那几日正逢隆冬,所以街上并无几人。我在高墙之上远远看到靳鞅的时候,她正被一个武功极高的黑衣人追在身后,我当时虽好奇观望,可并无意多管,只是——”
景染说到这里指腹忽然用力,眸色变暗,“只是在靳鞅出剑抵挡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她所使的招式——是岳麋山一派的不二剑决,所以她定是我师门的人。”
“然后你便出手救下了她?”姜柏奚忍不住想翻白眼儿。
“即便认出她是我师门的人,我也未曾想过要露面。一则她的师傅早已被臭老道逐出师门,我若救她只为拔刀相助,不为师门情义。二则我当年第一眼见到她这个人时,便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景染瞥了眼姜柏奚,忽然将手中酒杯一扔,重重朝后靠在椅背上,“醉城平日里虽无明卫,但它在八个扇形方位上都隐有暗卫,倘若有人闹事,这些暗卫便会极快地现身而出。我前几日已经试探过,所以当时我依例只是引出了醉城的暗卫,想借他们的出现逼退黑衣人,黑衣人也如我所料被惊走,只是走前他虽未能杀了靳鞅,但到底还是给她下了噬心蛊。”
“噬心蛊亦是南疆王室的不传秘术,我当时在暗处等了两刻钟的时间,见并未有人来带走靳鞅,再多拖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再回天无力,只能现身将她带回这里,立刻替她逼压噬心蛊的蛊毒,却没想到——”
“等等,你会解蛊?”姜柏奚听到这里适时插话。
“只是暂时逼压,”景染摇摇头,“我当时并未见识过这种南疆王室蛊术的厉害,也是尝试之后才发觉并无解法只能压制。”
“那你又是如何帮她逼压的?”姜柏奚显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再问。
景染忽然沉默下来,半晌后才极低道:“引三成功力,逆走回灵台至靳鞅心脉,归拢回压。”
姜柏奚忽然皱眉,“引功力逆走回灵台,需两人都脱光衣物,你……”
“以当时的紧迫,我没有别的办法。”景染眉目暗沉,一字一句道:“而且虽脱了衣物,但我并未睁眼看她分毫,她亦昏迷不醒人事。”
姜柏奚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放松,咕哝道:“我还当你们两个就是因此……”
景染忽然转头,狠狠瞪了姜柏奚一眼,吓得姜柏奚花容失色,连忙识相地紧紧闭住了嘴巴。
只是心里仍旧腹诽道:做什么那么大反应,定是有什么……
下一刻她便听景染含着复杂懊恼的声音低声道:“只是我没想到,那个黑衣人并未死心,会去而复返。在我刚刚帮靳鞅压住蛊毒还未收手的时候,一道银光便忽得破窗闪了过来,在那一瞬,我只来得及挑被将我和靳鞅包起来,刀尖便已经到了眼前。”
“所以那个木头人儿便是这时出现救了你?”姜柏奚再次不要脸地出声猜测。
“是。”景染这次没再凉嗖嗖地瞥她,反而是眸光不自觉变得温柔,下一瞬又被无边涌出的懊恼和怜惜涩然的情绪层层包裹,哑声道:“我院中布置有人手,所以只要猝不及防的一击未中那人便再难得手。当时绵儿用了弓箭,在我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射偏了那把刀。她彼时虽还年幼,但内力已然不俗,那一箭带了凛冽之气,黑衣人一惊之下,未经犹豫便破窗走了。”
姜柏奚桃花眼忽然眨了眨,莫名赞叹道:“那个木头人儿本就擅于使弓。”
景染又瞥了她一眼,没出声探究,只是道:“还听不听,不听便吃饭。”
“听听听。”姜柏奚忙不迭应声,偏头招过一盘鱼摆到景染面前,又拿了筷子塞进她手里,殷勤道:“来来来,饿了就一边吃一边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本太子从不讲究那些个。”
“……”景染没好气地撩开她的手,倒了杯酒,继续道:“当时我只盯着黑衣人刚走,便有一团小小的身影自窗户极快闪了进来,落在床榻前的屏风后。我当时虽心下讶异,可也并未出声,等着看她想要做什么。因为她虽救了我,但这处是我的买下的私院,她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同寻常。”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黑心的。”姜柏奚忽然啧啧了几声,“对待恩人竟如此……”
景染猝不及防地抬手打了姜柏奚一下,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才好似有些好受道:“我当时并不知道日后会如此疼爱这个人,倘若我能知道,我定然会自那时起,便好好待她。”
姜柏奚看着景染如此认真的样子,想要故意露出个牙酸的表情却也露不出来,只好眨着桃花眼感兴趣道:“所以你当时是放她进去,让她看到你和靳鞅光裸裸地共处一被的样子了?”
景染又要抬手打姜柏奚,姜柏奚有了防范,轻松躲过,闲闲竖眉道:“本太子这脸如花似玉,你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得去手?”
“不要脸。”景染干脆利落地嗤了声,收回手闭眼道:“当时我虽并未拦她,可她走到屏风转角时却忽然自己停了下来,好似想要转身离开,却又不知为何地长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未曾出声。”
“我等了好一会儿,见她纹丝不动,我问话也不应声,便只好动手穿衣,只是我一直用余光若有似无地撇着屏风后,见她听到我穿衣的窸窣声时才好似也极轻地偏了偏头,透过屏风看了眼,同时握着手中大弓的手指紧了紧。”景染声音愈加低哑。
姜柏奚一脸活该的表情,只是还记得方才景染的话,道:“你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如何能是记不清了?”
“你等我说完。”景染凝眉看了眼姜柏奚,继续道:“待我穿好衣物准备从屏风后走出去时,一道天青色的袖摆陡然挡在了我的面前,明显是小孩子的声音说出了四个字“你别出来”,彼时她声音虽还软糯,却已然能听出清冽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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