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染一边把自己的桂花糕递给骆千千吃,一边冷冷的拦着骆笑离,不让她把这群人撇下。
骆笑离依依不舍的看了两眼,一咬牙道街尾处是家武馆,每次见着都很是热闹,便带骆千千去瞧。
可一群赤膊上身的少年男子练武,骆千千觉得不方便瞧,眼神自不往里看,唯有小桃看了个面红耳赤。
骆千千自觉看男子练武不妥,拉着小桃想走,却见素染抱着臂呆呆站在一边出神。
小桃先一步过去,顺着素染的眼光一瞧,顿时乐了:“你便是不看练武之人,也别盯着墙角呀!”
素染回了神,不顾小桃的嘲笑,向着骆千千道:“看好了?”
一句话让骆千千红了脸,想轻声解释自己并没有,素染忽道:“骆笑离呢?”
骆千千一转身,背后空空一片,方知骆笑离不见了。心里猛的咯噔一声,不知该如何是好,骆笑离不见了,她还如何能回去?
素染思忖一瞬就迈开步子,几步后发现远远落在身后的骆千千和小桃,生怕把人丢了,回头轻握住了骆千千的手腕,小桃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骆千千另一只手,跟着素染一路不打弯快速找到了先前的赌馆。
骆笑离被素染生生从里面揪出来,一直以来的好脾气顿时化为虚有,是怒不可遏的跳脚模样:“你干什么!”
素染一指骆千千:“你做事从没章法吗?把她吓成什么样子!”
骆笑离一看骆千千红着眼眶,衬得一张尖尖的小脸惨白,一颗心又顿时软了,低声安慰几句,回头重新瞪了瞪素染:“咱俩没完!”
“三姐……”骆千千握住她的手,一双手吓得冰凉,“我不玩了,我们回去吧,好吗?”
骆笑离看天色尚早,可骆千千和小桃都被吓得不轻,只得答应下来。
及至回了小院,骆千千才后怕起来,这段时间过的太过顺遂,几乎忘了自己这个表小姐,与下人无异。
主子丢了,她只有死路一条。
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素染给的桂花糕,她是当真被吓得六神无主。骆千千心中喃喃,不出去了,再也不出去了。
骆千千出嫁的前一天下了一夜的雪。
温友良再也没有来过。
骆夫人找了几个管事妈妈把骆千千接到整洁的大屋梳洗打扮,骆千千惶然的看着偌大的屋子不知所措。
在一片忙碌中,小桃偷偷跑进来恭喜骆千千,被管事妈妈发现,不仅没骂小桃,反而悉心教导骆千千如今快去温家做夫人,丫头来恭喜是要给赏的。
骆千千心里一片茫然,原来做主子的事她竟一窍不通。可慌了一阵便心静了,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学。
盯着一旁的素染,按理说,素染是要给她陪嫁的。
陪嫁,便可以一辈子陪着她。
可骆千千舍不得,将心比心,如果是素染嫁人,她遥遥看着,光是一动念心里便一阵疼。
她不懂怎么对素染好,所以她惧怕的,便不容素染经历。所以骆千千三日前向骆笑离请辞去素染,还她自在。
素染正在忙于点聘礼,听闻消息顿时愣在当场,万没想到骆千千这般大度。
盯着骆千千看了许久,方哑着嗓子道了谢。
骆千千不知她是不是真欢喜,故认真看了看她,轻而又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倾身靠向素染,低声道:“你……抱我一下,好吗?”
素染当真是存了心事,竟微微失了神,真等骆千千近在咫尺才猛的后退几步,便是没真触碰到她。
骆千千心里一阵酸楚,却低头浅笑道:“玩笑话而已。”
“我去点算聘礼了……”素染向门边走了几步,直着背脊忽然道,“对不起。”
尽管知道素染看不见,骆千千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不打紧。”
素染不喜欢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你……”素染身形停滞了片刻,似乎是极其费力才说出口,“可想吃桂花糕?”
骆千千心里涌上了一阵不安,起身慢慢走到素染身后,她知道素染不喜别人碰她,所以小心翼翼的站的不远不近,呆呆叫了句:“素染。”
素染身形有些颤动,骆千千怕到了极致,她将腰间的门令塞给素染,不去看素染的眼睛,只低头道:“你去吧,我等你。”
第11章 十一
接过门令,素染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及至出了大门,脚下只停了一刻,阖上双目若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迟迟未来,骆老爷心急如焚,想派女儿去问问,谁知骆笑离一早人影不见。骆老爷一气之下,恨自己未能生个懂事的儿子。
又过半个时辰,来凑热闹的人们纷纷言语起来,都道吉时过了不吉利,便远远来了一队人马。
骆老爷心中大石落了地,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及至花轿到了骆府大门,骆老爷才惊觉哪里不对。
没有新郎!
原本该骑着马的温友良不知踪影,温府管家牵着马,马上空无一人。
管家脸色比骆老爷好不到哪去,上前先说了几句喜庆话,随即悄声道:“二公子不见了。”
此话于骆老爷便是晴天霹雳,一怔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骆夫人闻讯赶来,强笑道:“先上花轿再说。”
然而这边还未消停,却来了几个官差衙役。债主们被拖了半年,早已不信骆家,一纸诉状联名告到了官府。
温家管家是何等角色,默默一挥手,整个迎亲队伍不声不响让到一边,进可迎娶,退可退婚。
骆府门前闹成一片,里间正要蒙上盖头的骆千千却一无所知。
直至衙役带走了骆老爷,债主中两个好事之徒冲进骆府,吓得丫头小厮开始随手拿东西乱逃,带着喜娘也乱了章法,骆千千才知道出事了。
门外的温家冷眼看着,骆夫人没胆气去拦气势汹汹的债主,只能在府外转而大骂温家不是东西,温管家见众人都被吓得四下逃窜,方悠悠然道:“夫人放心,二公子迟早得回来。他是跟着你家那个陪嫁丫头跑的。”
骆夫人一口心气上不来,脱口而出道:“什么陪嫁丫头?”
送亲的丫头群中不知哪个先说了一句“素染”,整个骆府外也轰然炸了锅。
府内的不太平源于债主多是赌馆派来的地痞,看着府内女眷年轻貌美,开始动手动脚的不规矩,吓得府内的丫头号啕大哭,闹成一片。
骆千千怔怔地发着呆,满屋子的人跑了个精光,她才缓缓起身,抬脚本能地想回小院去。
忽然一个声音道:“你不要命了!”
骆千千抬头,看到了多灾多病的大小姐骆笑芝。
骆笑芝听闻丫头说债主闯进门父母无人主持大局,心里一慌,把刚吃的药吐了大半,然后便不知如何是好。既然没主意,跟着跑总没错的。她体弱多病,许久不出门,自然是跑不动。心慌意乱之下,远远看到了一身大红嫁衣的骆千千,她还是好心好意的出言提醒。
大小姐身体不好,常年不见人,骆千千恍惚之下不大认识,故没太在意,只是想往小院跑。
骆笑芝活了二十三年,病了二十三年。起先只是慌乱,如今看着骆千千,权当有了伴,突然也不慌了,咬牙往骆千千的方向跑,觉得活了一辈子也算做了件好事,一把拉着骆千千劝道:“你别犯傻!那些都是无赖,万一被撞上了,只有被□□!”
骆千千自然也怕,但她不愿往外跑,只想回小院,纵是死也想死在小院。
一个体弱,一个多病,两厢相绊,竟难分高下。拉扯了半日,忽然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闪了两人的眼。
骆笑芝心如死灰的一闭眼,心道待会定要在受辱前寻死。
“唷!”债主盯着骆千千一袭如火红衣,“这不是骆家那个丧门星吗!听说还没嫁就把相公给克死了?”
骆千千微微发抖,不敢接话。
倒是骆笑芝存了必死之心反倒坦然许多,于是此刻十分微弱的好奇了:“谁死了?”
债主见骆笑芝一脸蜡黄并无姿色,懒得多看,随口道:“温大少爷!”随即目光在骆千千身上转了几转,不怀好意的笑了,“看不出这丧门星倒的确有几分姿色……”
骆千千一张脸煞白,顿时存了和骆笑芝一样的心思。
只求死!
然而一柄官刀横在债主和骆千千中间,握剑柄的手骨节分明,是个三四十岁的官差男子,身边并肩站着骆笑离。
骆笑芝看到三妹,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又落回原处,双脚一软,帕子掩住了口,心内的委屈恐慌欲倾泻而出。
骆笑离却不看两人,只盯着那债主冷冷道:“来前厅拿钱。”
骆笑芝是彻底走不动道,骆笑离带着债主一走,当场瘫在原地。骆千千见她体弱,把她搀扶回房,几个躲在房内的大丫头见了骆千千均没有好脸。
骆笑芝有心斥责丫头却已气弱难言,那丫头伶俐,先一步吱吱喳喳传出了温管家的话。骆笑芝顿时没了言语,偷偷一望骆千千。一旁的骆千千眼神木然,仿佛那柄官刀扎进了心里。
一片混乱中,骆笑离当了家。
她找一个衙门的朋友震慑了一番——欠债还钱,官府既然插了手,段不容许在这般私下报复。
将整个骆府的财物一盘点,骆笑离知道骆府是保不住了。
先安抚了夫人,骆笑离便来与大姐商量骆府变卖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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