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真的发生大事了。凌子昂想到不久前父亲连夜赶来找狄原的事情。想到父亲,他的神情又落寞起来。
这么久了,父亲还没想好吗?
难道他就打算再也不理自己了吗?
凌子昂想到这些就心塞,回神听到狄原说要下楼给他买吃的,连忙叫住对方,“唉,哥,别麻烦了,您给我参谋参谋,我爸要不认我了。”
“啊?”狄原一愣,“怎么可能,他那么爱你。”凌颖对凌子昂的爱,令狄原经常猜想,假如父亲还在世,是不是自己也会被这样无条件的宠爱和包容。又或是假如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像叔叔一样,做一个好爸爸。“你惹你爸爸生气了?道个歉他就原谅你了。”狄原甚至难以想象凌颖会对凌子昂生气。
凌子昂眼里露出一丝苦涩,语气却很固执,“我可不会道歉。”
狄原觉得凌子昂还是个小孩。他情不自禁笑了,真幸福,二十岁,还能活成小孩的模样。
“你做什么了?”狄原坐到凌子昂身边,语气轻松地问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和父母闹别扭,不是因为恋情就是因为前途。
“我向他表白了。”凌子昂声线平缓地说。
狄原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凌子昂,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爱上我的爸爸了。”凌子昂偏头看向狄原,朝他露出一个笑。
“小昂……”巨大的震惊一时令狄原说不出话来,他自己还在因性向的转变痛苦,对方却直接跳到了**。
“哥,你是不是在想这是**?”凌子昂不在意地笑笑,“伦是什么?为什么要束缚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而他也是最爱我的人,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为什么不能再一起?”
狄原看着面前语气越来越激动的年轻人,他自由和无畏的灵魂在着沉重的冬日里散发着光彩。
狄原想到还有一个年轻人也在他面前声音激越地说,他们身体很契合,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只要快乐就够了吗?”狄原偏头看向窗外。他住在高层,从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的街景,临近春节,街道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他又想起说着不后悔的前妻,“人活着,只要快乐吗?”
“我不知道。”凌子昂摇摇头,“人活着或许有很多追求,有很多目的,但我只知道现在,我要爱他,我只想爱他。哪怕他是我的父亲。”
狄原看着语气坚定的凌子昂,一时说不出反对的话,他只能长叹一口气,“这条路很难……小昂,你不知道爱什么时候会磨光。”
“不能看因为未来不确定的风险就让现在的自己畏手畏脚吧。”凌子昂道,“哥,你是离婚了吗?”
狄原一愣,“你……爸爸和你说的?”
“没有,我猜的。原原哥哥,我很抱歉,但这不代表所有的爱都会磨光。”凌子昂真诚地看着他,“我相信总有一些会很长久,我不想错过。”
狄原看着凌子昂和凌颖相似的面貌,一时恍惚,“你和你爸爸真的很像……”他慢慢地说,脸上逐渐有了笑意,“我也相信。”
凌子昂没有在狄原家逗留多久就回集训的酒店了。傍晚,薛凯明下班后来狄原家接他吃饭,看到狄原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离婚证。
“原原……”薛凯明有些不忍。
但下一秒,狄原把离婚证随手扔在了桌上,起身搭住薛凯明的肩膀,“走吧,去吃饭。”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 爱和生活
接到凌颖的电话,狄原并不感到意外,但凌颖并未询问关于凌子昂的事情,而只是日常关心他的情况。他回头和凌子昂说时,正在玩游戏的青年人却并不在意,“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心里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况,爱是没法隐藏的。”说道最后,凌子昂欢快地笑了起来,显示出极其自信的笃定。
真好。
狄原坐在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内,手里抱着一团胖乎乎的短尾猫。
一个窈窕端庄的高挑女人拿着茶杯推门进来,看到狄原笑道:“她在你怀里怎么这么乖?”
狄原笑了一下,摸了摸手中的猫,“她和我有缘吧。”
短尾被他摸得舒服得眯起眼睛,这是身为主人的葛芸都难以见到的景象。
“你心情不错?”女人将手中的茶水放到狄原面前。
狄原又笑了一下,这一次,笑意渗到了眼睛里,让他的双眼亮晶晶的,非常漂亮。即使早就知道眼前人是位长相尤其俊秀的青年,女人还是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葛芸接到狄原就诊的预约电话时,非常惊讶,因为第一次见到他时,对方的内心非常封闭和抗拒,而她的雇主徐岭含,似乎也不情愿让狄原接受心理辅导。
然而吃药抑制,毕竟对身体会造成极大的负担,内心的痛苦也无法完全摆脱。或许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优势的,葛芸一直在期待狄原能够再来就诊。
葛荟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子,能巧妙地引导狄原说出心里话。最初,狄原并不信任她,但他也被葛荟勾起倾诉欲,便经常在离开诊所后打电话给叔叔。
这些随性而至的通话说得漫无目的又零零碎碎,但凌颖非常有耐心,常常耗费一两个小时与他交谈。起初的话题非常日常,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步深入,直到狄原问道:“叔叔,我现在……”他一时觉得难以启齿,但仍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叔叔的答案,“我享受和男人的**。我错了吗?我明明被男人强奸,但我……”
听到狄原的话,凌颖明显停顿了一下,许久,才坚定地说,“这当然不是错。**的满足是人类的需求。对象的性别自然也不重要。”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个问题也触碰到了他的痛点,但他强压着翻涌的内心,继续道:“原原,不要给自己加上这些束缚。灵魂在受伤之后,也要继续爱和生活。”
很快到了春节,凌颖飞到a市和狄原一起过年,而别扭的不肯联系父亲的凌子昂,也呆在狄原家。
狄原观察着这两父子,发现他们眼神相触时立马会分开,但长久的默契和照顾却没有消失。吃饭时,凌子昂下意识帮凌颖夹菜,凌颖压着凌子昂的酒杯不让他多喝,只有在他们肢体不下心接触时,才能察觉到一丝超越父子关系的暧昧。
人生在世,谁都是负重行走。
春节过后,凌子昂从a市出发去美国参赛,凌颖也回b市工作,狄原看着又一次空荡荡的家,突然有些茫然。而此时,门铃响起,薛凯明出现在门口,“原原,走吧,该去给常老师拜年了。”
常老师是他俩的初中班主任,他们也是常老师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今年六十六岁的常老太太十分健谈,平日里除了照顾孙女,就喜欢关心他最得意的两个关门弟子,狄原和薛凯明。
此刻她握着狄原的手,“狄原还是这么帅。有小孩了吗?”
常老师是狄原最喜欢的老师,他不愿有所欺骗,顿了顿,说,“常老师,我离婚了。”
“啊。”老太太愣了一下,目光突然看向薛凯明,又摸了摸狄原的手,“没事儿,没事儿。”
关于离婚,狄原确实已经感触不深。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常老师的盛情要求下,他们留下吃了中饭。伴着佳肴,三人聊着当年的回忆和同学各自的近况,老太太兴致高昂起来,还在饭桌上唱了一段儿。狄原笑容不褪,他明明没有喝酒,却感到自己已然微醺了。
“明明这个小滑头。”多大的人了,常老师依旧亲昵地称呼小名,“不让你和狄原做同桌就跑去我办公室闹,别的老师都笑话你呢。”
薛凯明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
“我就没见过你俩这么好的,像一对连体婴儿。明明没能和你考上一个高中天天生闷气呢。”
常老师露出怀念的笑容,“唉,原原可惜了,怎么就没保送到t大呢,但f大也很好啊,怎么要放弃呢。”
薛凯明一看这话题苗头不对,连忙开口,“常老师,吃这个。”他余光瞄向狄原,见他低头吃菜,并没有什么异状。
老太太看了薛凯明一眼,“不过明明啊,我没想到你还能在机器人竞赛上拿奖,但你怎么也要放弃保送呢?t大你还看不上啊。”
“啪”地一声,狄原的筷子从手中掉落,他一边说抱歉一边弯腰去捡,薛凯明先一步捡起他的筷子,握住狄原的手,“原原,你听我说。”
狄原拿回筷子,“等会说吧。”
薛凯明度秒如年地熬完了这餐中饭,临走前,常老师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老太太拍着两个男人的肩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你们都是优秀的男子汉,老师感到很欣慰。”她又特意握住狄原的手,“原原啊,你要睁大眼看,有人等了很久了。”
狄原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回握了一下老师苍老却柔软的手,“谢谢老师。”
狄原和薛凯明两人沉默着,并肩下楼,走到停车位时,狄原突然说,“明明,陪我走走吧。”
仍然是如旧的风景,但河边的垂柳都抽出了绿枝,如镜的河面布满金灿灿的波光,灰暗的街道突然刷上了一层鲜亮的颜色。
薛凯明抓耳挠腮地走着,一路像个多动症儿童。
狄原知道他只要慌张就会手足无措,但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这般不镇定的薛凯明了。他故意咳了咳,“你参加了机器人竞赛?怎么不和我说?”
“当时怕结果不好,没面子呀。”
“都保送上t大了?你怎么不说?”
薛凯明沉默了一会,“你又不去t大,那有什么意义。”
“t大你都不去。”狄原突然回身揪住他的耳朵,“t大不去陪我去z大,你疯了!”
薛凯明被狄原狠狠地揪着耳朵,眼里却带着笑,“你好久没揪我耳朵了。”
“你有病吧。”狄原哭笑不得地放开他,往河堤上的长椅坐下。
“早就病了,病得不轻。”薛凯明也坐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说。
狄原突然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同寻常,他偏头去看薛凯明,对方眼神柔和,也正在看他。
太阳从树林的阴翳后露出半张脸,整个世界突然被光明照亮。
第二天,狄原坐在葛芸的诊所,摸着手里的猫,第一次真心问道:“葛医生,一个人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那么好?一个人又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那么坏?”
葛荟一愣,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便她是学识渊博的心理博士,也很难一言蔽之,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狄原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来就诊的人,自然都受到了伤害,但这个问题,也透露出他感受到了爱。
“你呢?你会对有些人好,对有些人坏吗?”她反问道。
“我不会对别人坏。伤害太令人难过了。”狄原缓缓摇头,“有人对我好,我就回报他好。”
“有人对你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