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重生]》分卷阅读29

    火,奉先殿,陛下。

    禤景宸瞳孔一缩,朝着燃起大火的那处地方狂奔而去。

    司命的吟唱随着最后燃烧的纸张焚毁而泯灭,少年的尺八在清脆的银铃里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钟离朔蒙着眼吹奏着尺八,耳中渐渐听不见大司命的银铃。有火舌舔舐的撕裂声传到了耳边,浓郁的烟火气汹涌地传入口鼻。

    空气被抽离的窒息感压得钟离朔回想起死之前的痛苦感受,握着尺八的手逐渐颤抖,心里一片惊惧的钟离朔猛地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被入眼的冲天火光惊得说不出话来。

    着火啦!着火啦!

    钟离朔挥舞着自己的尺八,嘶声力竭的大喊,却惊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用力地咳了几声,眸光落在自己的袖子上,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回事,她不是穿的青袍吗?为什么是龙袍的袖子。戴在头上的冕流冠一阵晃动,珠帘闪得人眼花缭乱。被火光包围的钟离朔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身冕服,慌张地看向四周,目光落在正熊熊燃烧的帝王画像上,震惊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元和三年夏天的奉先殿中。

    她又要死了吗还是在梦中?

    握着尺八的帝王望着逐渐压过来的火光,无助地立在原地。忽有一人驾马破开了奉先殿燃烧的大门,于烈火之中朝钟离朔奔来。

    “昭明……”

    女子几近撕裂般的呼声响在了耳畔,钟离朔猛地回头,却见一身穿银甲的青年将军驾着黑马从熊熊烈火中,朝她伸出了手。抱着尺八的年轻帝王,望着马上女子温婉如昨的美丽容颜,痴痴地开口:“梓潼……”

    话音刚落,马上的将军一手提起了她的领子,将她拎起甩在了身前的马上。趴在马背上的钟离朔见着黑马驾着她们一了冲出了漫天火光,在漫天的星光下驶向了空旷的殿前广场。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皇帝的平天冠掉了,手里的尺八也掉了,身上整齐的龙袍变得乱七八糟。

    将军勒马,马蹄在广场中央停下。趴在马上的钟离朔被驾马的将军拦腰抱起,扶正了身体抱在怀里。身体透过夏日单薄的龙袍贴近将军冷硬的铠甲时,瘦弱的皇帝被将军抱在怀中,用面颊贴着了背脊。

    将军颤抖着身子,紧紧地抱住皇帝,用力地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道:“殿下,我回来了。”

    皇帝闻言,抬头仰望着月空,一轮满月挂在空中,周边还缀满了繁星。

    满月繁星,这是在做梦了。她死的那天,可是非常孤寂的一天。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两行清痕,皇帝吸吸鼻子,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女人,说道:“孤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梓潼。”

    眼中的人,分明是初见时刚满二十岁却誉满九州的大将军禤景宸。

    她早已不是与之大婚时的太子殿下,而禤景宸也不是二十岁的大将军。

    所以这是在梦里。

    于是钟离朔扭转身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将禤景宸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言道:“一年多不见,孤十分想念你,梓潼。”

    “欢迎回来,梓潼。”钟离朔字字温柔,带着满腔情意:“只可惜,孤未能给你接风洗尘了。”

    今夜,钟离朔在太一观的云梦殿中,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梦里,她携着禤景宸的手,做了许多她死前猜想她能做的事。而梦外,大司命在最后一张纸燃尽之时,停下了在火光里跳跃的舞步。

    项斯年望着已经熟睡的禤景宸,缓缓地吐出来一口气。她望着已经睡熟的女皇,心想靠着安神香的指引,陛下的日夜思念,今夜一定能做个与昭帝的好梦了。

    掌管**的云中君,同样擅长布施梦境。所谓巫山云梦,不过是让有心之人梦到自己渴求的事物罢了。

    项斯年望着已然熟睡的陛下,扭头看向了跽坐在床边已然放下尺八的小师兄,飘到了师兄身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师兄师兄,可以了,贵客已经睡着了,我们不便打扰她休息了。”

    她伸手拽了两下,见钟离朔没反应,后知后觉地哎呀一声,该不是安神香放多了吧,师兄竟然处在似梦非梦之境了吗?

    项斯年试探地伸手,摘下蒙住钟离朔眼睛的黑布,果真见到闭上双眼的钟离朔,已在仪式过后沉入了梦境中。

    糟糕了,一同入梦,小师兄会不会看见女皇与昭帝的情深与共,从此就对女皇没了心思了呢?

    项斯年可是亲自测过的,她这位小师兄,承的国运都是女皇陛下给的,她们还是鸳鸯蝴蝶命,生死同穴的爱侣。

    师傅走之前可是叮嘱过了,师兄年纪小,身份又不高,可偏偏是中宫之主。监天司与太一门虽不参与国政,但是东皇赐下的姻缘就要好好看护,故而须多多帮助师兄。

    项斯年想了想,真诚地希望小师兄有段美好的姻缘,能与女皇携手共进,能让她们监天司缔造一段佳话。于是年岁不大,但尽得师傅真传的少女,换来了自己的另外一位师姐。

    “风伯风伯。”项斯年在风中轻呼,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便从屋顶跃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风伯不是人名,她与大司命一般,乃是监天司中一位特殊的司命。在前朝,风伯与河神,乃是贴身保卫君王之人。

    今夜,禤景宸来到太一观,风伯与河神,也跟着一起来了。

    名唤风伯的女子有着一张沉默寡言的脸,在听到项斯年的呼唤后,来到她身边,露出疑惑的神情。

    项斯年指了指床边的钟离朔,言道:“这就是监天司测出来的那一位了,今夜陛下要入梦,我不小心让小师兄也跟着进去了。如今夜露深重……”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风伯凝重的点点头,俯身捞起来钟离朔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项斯年被她这番动作急得赶忙追上去,揽住了风伯,见高大女子眼中露出来的无辜神情,指了指暖床上的禤景宸,说道:“放那儿。”

    谁知风伯一听,连忙摇头,拒绝之意十分明显。项斯年一跺脚,说道:“你这榆木脑袋,这位将来是要做皇夫的人,放上去就行了,后果我来担着。”

    “这夜深露重的难道你要抱着她走到太一观吗?你将她放在那儿,天一亮我们就将她抱走,陛下不会发现的。”

    可风伯还是摇头,她抱着钟离朔跃上了屋顶,以自己高大的身躯裹住了钟离朔,令她安睡在自己的怀抱里。项斯年直叹气,只好给陛下裹好了被子,追随着风伯的脚步跃上了屋顶。

    她轻轻落在了风伯身旁,却见高大的女子抱着钟离朔仰头看向明亮的月空。今夜,一轮弯月挂在天空,逐渐趋向圆满。

    星月之下,女皇的暗卫们三三两两藏在了云梦殿的角落里,与屋顶上的两位司命,一起守候着女皇的美梦。

    第37章

    在禤景宸的梦中,她奔向了被烈火包围的奉先殿,救出了差点葬身火海的钟离朔。澜州援军跨过了凉水,擒住了叛军之首宛州刺史李明成,与现实中一般,她将楚国根深蒂固的李家连根拔起,把李明成斩于东门大街。

    楚国恢复了生机,她与钟离朔携手,将那个被权臣把控的朝廷在战乱之后一一整肃。年轻的帝王为了庆祝她在北方的大胜,特意巡游两岸以示国威。她与皇帝携手同游两岸,一路看遍了风景。梦里的楚国,正如昭帝所想的那般,是一个宁静祥和,富饶美丽的楚国。

    这样的梦宁静美好,令禤景宸欢欣不已。梦境的最后,钟离朔乘着一叶扁舟在凉水岸边作别,她说要顺着河水向东海而行。

    “再会,梓潼。”留在耳畔的,是昭帝含笑的道别。禤景宸站在岸边,目送着那一叶扁舟载着昭帝逐渐远去,低低应了一句:“一路走好,陛下。”

    在梦里,她们将曾经憧憬之景一一看遍,最终做了道别。

    一梦醒来,已是清晨。

    躺在云梦殿中的禤景宸,睁开了双眼,撑起身子,看着仍旧亮着的蜡烛,只觉得胸腔中灌入了无边的暖意。又酸又涩,却又倍觉温暖。她伸手,将右掌抵在胸口,轻叹了一声。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低低回响,透着艰涩的味道。

    在女皇醒过来的那一刻,钟离朔亦从梦中苏醒。她睁开眼后,脑海里浮起的是关于梦境里的一切。她一定是太希望结局是如此的,才会做这样的美梦。钟离朔在心里回味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她昨夜不是应了大司命的请求,前去云梦殿助她完成仪式吗?之后呢?之后就是梦到了梓潼,关于后来的一切事情她都宛如梦中了。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钟离朔掀开被子,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她撑起身子从床上下来,在床边看到了自己的鞋子穿好,取下挂在一旁的厚重青袍套上,赫然看到不远处的茶几上压着一张信笺。

    钟离朔走了过去,取下一看,却是大司命项斯年留下来的。

    信里将钟离朔的疑惑都解答了,原来是昨夜安神香放多了,导致阵中的钟离朔也跟着入梦了。项斯年怕她着凉,便命人将她送了回来,安置在她住下的客房里。

    钟离朔见完一叹,难怪她昨夜里,能将关于梓潼的一切都梦得如此清晰了。

    将项斯年的信笺就着灯火烧掉,已经起身的钟离朔洗漱完毕之后前往观中食堂用个早饭,才收拾行李返回家中。

    正当她收拾包裹之际,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项斯年。

    “昨夜的事情,多谢小师兄了。不过,小师兄这就归家了?”项斯年站在小桌旁,看着忙碌收拾包裹的钟离朔,小心地看着她的神情,轻声问道。

    “是啊,准备回去了。昨夜之事,你不用谢我的,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钟离朔应道,手脚利索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项斯年见她脸上并无异样,轻咳了一声,言道:“昨夜是我经验不足,闹得师兄也如梦了。入梦之人有好有坏,不知师兄昨夜可否梦到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并没有。钟离朔想着梦里皇后如昔的容颜,微笑道:“并无甚奇怪的事情,不如说托了师妹的福,我昨夜做了一个好梦。”

    一个,藏在她心中终于被完整描绘出来的好梦。

    项斯年见她愉悦的神色,心中的担忧终于淡了些。只钟离朔又问:“不过昨夜送我回来的人是谁?”

    “师兄放心,此人是我师姐,乃监天司的风伯。”

    项斯年话音落下,便钟离朔的眉头皱了起来。据她所知,在刺帝时期,监天司便无风伯河神两位守卫皇帝的司命。后来青岚担任大司命,一直说要给她找到风伯与河伯,如今竟然真的找到了吗?

    说是师姐,那么应该是刺帝之后的风伯继承人了。

    钟离朔思考了片刻,问道:“如今监天司又有风伯了吗?那么河神呢?”掌管河泽,万物之水的河神呢,可否归来?

    项斯年摇摇头,说道:“风伯与河神在刺帝在位期间失踪已久,师傅后来只找到风伯的传人,并没有找到河神。对了师兄,你怎么知道风伯与河神之事,是我师傅告诉你的吗?”

    钟离朔心下一惊,监天司贴身守卫帝王的风神与河伯失踪一事,乃是前朝秘闻,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自己登基后大司命亲率监天司众人参见她时,一一说出来的。

    于是钟离朔稳了稳心神,应了一个嗯。

    项斯年露出料想也是如此的神情,在钟离朔留下一句“替我好好谢谢风伯师姐”后,便将她送出了太一观。

    她望着钟离朔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却想,钟离朔若是知道昨夜那个呆子为了执行贴身保护东皇,不理寸步的信条。而抱着她眼里碍事的你在楼顶吹了半夜的风,直到自己好说歹说,呆子才将你抱回去的事情,你只怕不会真心实意地想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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