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分卷阅读39

    家仆速速取来烫伤膏,我略粗暴的夺过在手掌摸了厚厚一层,“池羽让我来吧。”说着拉过轩弈尘的手把敷着药膏的掌心覆上,灵力微启将药一点点渗入他肌肤里,口上责备道:“轩弃弥在宫里要知道你这般,非急疯了。再说又没说就是他做的,你发什么疯,嫌事儿不够多吗?”

    轩弈尘瞧了我眼低首垂眸缄默不语,良久是一阵无声而悲凉的静寂,周遭跪着的家奴亦不敢发出任何细碎声。

    突然闯入不识好歹的门房小厮,跑至跟前才觉出气氛有异,吓得赶忙跪地磕头,诺诺道:“六爷饶命,六爷饶命。”

    拭去眼角泪痕,轩弈尘温和启口:“起身吧,什么事让你这么莽撞的。”

    那小厮抬头见我眼神一颤,不自禁咽了口水,垂首道:“莫相爷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名相莫宗严?与神武庞龙不同,莫宗严以清廉爱民名扬,是当下的一代名相。闻言他十分受民众爱戴,又能周旋在各势力间独善其身,想便知是不简单的人物。耳闻不如一见,今日我倒想会会。

    轩弈尘抽回手,回过神方发现我与他举止太过暧昧,神情羞赧回道:“知晓了,萍儿你跟着康安去,万万不可怠慢了相爷。”身旁的婢女应诺了声,即刻与前来的小厮退了出去。轩弈尘又扫了四周一眼,柔和地说:“你们也起身吧,个做个的事去。今日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在三爷面前提及知道吗?”

    闻之不得提起今日的事,那群仆婢个个面上松了口气。谁又敢对轩弃弥说,不保命的事他们莫说提,就是想都不敢多想。散了众人,轩弈尘起身理了理方才弄乱的长衣,携了轩达匆匆往前厅而去。

    影用肩推了下我,在我耳畔低语:“似乎是我不够了解你。”我困惑的望着影,不解他意思。他会心笑道:“我以为你会好奇莫宗严的事儿,跟着轩弈尘去。”

    “主人家椅子都没坐热,我当客人的凑合什么。”

    影食指点了点前厅的方向,佯吃醋开口:“你不急有人替你急着。”

    是方才通报的门房小厮,他鞠身怯怯道:“六爷请您到前厅一聚。”

    “可有提何事?”

    “没,没说。”

    影冷淡说:“知道了,你先去通报等下便去。”康福站的不一会儿,额间沁出不少冷汗,离去比兔子逃的还快。影望着离去的慌张背影,“噗”地笑出声,调侃道:“你跑哪儿都遭人厌,我就没瞧见过不怕你的。”

    本就无关紧要的人,管他是怕我还是喜我。池羽从不好出席官场的社交,我便随他只带了影到前厅。轩弈尘瞧见我们入屋眼神瞟了眼他身旁,一侧客座旁雕如意流云纹红木茶几上已备了两盏茶,我与影同时落座,在我们对面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名相莫宗严。

    莫宗严望了我眼,我同时观察着他。面容和善眸中有着无限的精芒,多谋却不狡诈,山羊白须陪着自然上扬的嘴角,着实容易令人产生好感。他缓缓捋着山羊胡须,笑道:“后生可畏啊,王爷真是年少英雄。”说罢,他突然起身就是一拱礼,郑重朗朗道:“老夫代镜月百姓谢王爷义举。”

    我眼明手疾一把拖起他,叹笑开口:“我生受不起,何况我并未做过任何事,想必是莫相爷弄错了。”

    “若非反复派人查证,我又岂敢唐突。对王爷兴许是举手之劳,于镜月百姓乃一大幸事。”莫宗严执拗的就是一拜,方缓缓解释:“凌峰一事,苏王爷做了整个镜月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一件事。除了此祸害,老夫仅是一拜谢之都显失礼了。”

    我心下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此事,面色从容毫不变色,干笑道:“此事……”

    “是我告诉莫相爷听的。”轩弈尘温婉笑着,和煦道:“通缉榜文迟迟未出,是莫叔叔的功劳。他那日方巧正在刑部,收到消息的又是他门生,又知我刚自唐庆镇回惠安城,亲自来问了状况。我瞒不住将事细细都吐的一干二净,莫叔叔极为佩服苏王爷的义举,回京就压下了此事。”

    听到轩弈尘的话我紧悬着的心稍稍松了些,对他多一分感激,毕竟此事被轩煌知晓他有所参与,想来不会多听解释就降罪的。他深谙后果仍不顾的相助,萍水相逢的自欺还能让我逃避多久。

    我不敢细想,哂然对莫宗严言笑说:“如此来说,倒不该是莫相爷道谢,该是我拱揖才是,你的相助让我省去不少麻烦。”

    “王爷如斯客气,反倒让我占了便宜。”

    挑眉不再戏言,否则话题只会越扯越远,既客套过就此打住正是时候。莫宗严微笑望着我,转眼神色凝重的盯着轩弈尘。终于切入我所关心的正题了,心不住的快跳,带着期许、好奇与接近真相的兴奋。

    “六皇子,今日我退朝出宫前遇到三皇子,他要我捎话来给你,他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原还苦涩的笑容闻得消息顿时粲然,我瞧着心中略不是滋味,不自禁摸着下颚。莫宗严面色确像凝结的干墨化不开,肃目道:“刑部已查处谋害的鹂华贵妃的人,想来明日就会给翔云一个交代。今晚被软禁的妃嫔皇子都会被放回,轩才说德贤妃连日提及你,挂念你的安危,你去报个平安也是该的。”

    四月初的风已有变暖的征兆,春光明艳繁花似锦连空气都被花香熏得过分的甜腻,午后斜阳懒懒撒进前厅,到处都本该是暖和宜人的。此刻潇湘馆的前厅,却寒气逼人,令人不自主会伸手裹压前襟。

    莫宗严的神色肃穆,淡漠地启口:“皇后刘氏怀执怨怼,谋害后妃、诛杀皇嗣,其心歹焉可居位为母仪,不可以承天命。入宫侍奉时久,念及旧恩,今废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非死不得出。刘氏一族,位高权重不谋其事,天降恩德不感其恩。华而不实,错假狱案,其心可见当诛。”莫宗严说罢沉默良久,他目光飘飞过在座每一人,冷淡道:“刘氏一族十二以上男子皆诛,十二以下男子发配琅城于为奴,女子后充掖庭永世为婢。”

    那是一声深沉的叹息,仿佛在感慨人世的无奈。厅内无言胜似有声,莫宗严苦笑道:“苏王爷似乎并不意外。”

    茶盖划着杯壁不时发出清脆声,我轻吹茶面啜了口,淡笑回视冷冷道:“夺位本就是残酷的,牺牲在所难免不是吗?”

    莫宗严苦笑叹着:“代价太大了。”

    我不以为然的耸肩,垂眸须臾我灿然笑道:“如若刘氏不倒,刘氏一族掌权,轩曲浩登帝那日的要付的代价只会更大,不是吗?”

    风静了无声,人亦无言不语,仿若浮生一切静好没有政治的腥风血雨。影小声唤来一旁侍婢小声嘱咐了几句,不久婢女端上三碗莲子百合羹来。影边帮忙端着笑道:“这个点儿来碗甜羹刚好,不怕影响晚膳的食欲,又可去浮安神。”

    勺了口放嘴里,不冷不热温着刚好,想必也是影下的吩咐。半碗下肚,我亦是反省了措词,缓和道:“事已至此终算是结了,万幸没殃及他人。”

    莫宗严起身似有离去之意,刚挪步沉思斯须凝重开口:“苏王爷愿否告诉老夫一件事,给老夫个明白吗?”伸手默许他开问,心下已猜了大半。莫宗严知我不反对,淡淡道:“苏王爷为三皇子如斯冒险,所为何?”

    “对镜月我没丝毫夺位之心。”

    莫宗严耐人寻味一笑,屈身对轩弈尘说道:“六皇子,朝中还有事,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轩弈尘亲自送莫宗严到潇湘馆大门外,在那小声言谈数句才匆匆回来。

    事态发展如莫宗严所述,轩弃弥在傍晚时分带着轩才来了次潇湘馆,落座未有半盏茶时间又与轩弈尘一同离去,从轩达驾车方向来断应是往皇宫里去的。

    潇湘馆少了主人坐镇,奴仆反倒做事更肃紧,路过庭院的奴仆皆是匆匆垂眸走过。我卧躺在树下榻上消磨时光,嘴里尝着池羽蜜制腌梅子,听着轩才一旁叙叙的讲述。刘氏已被打入冷宫,轩煌碍于颜面决意不再张榜公告百姓,只说刘氏得了疯病犯宫规被废。原本该到此打住的事儿,就因轩曲浩的质疑冲突惹得轩煌震怒,直到轩才出宫时轩曲浩仍被软禁在东宫中。名义上轩煌是要他反省悔改,实则意图为何谁又明了。

    斜阳余辉把万物染成赤红一片,仿若空气中都能闻到弥漫着的血腥味。无需目睹我亦能想象出夕阳映照下青瓦红墙的东宫是何等景色,山雨欲来前的安静很快会被腥风血雨惊扰,而那正瑟瑟颤抖的皇子不过是两族相斗的祭品罢了。

    影望着轩才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苏为何不趁此除去轩曲浩,既然轩煌已在怀疑他,此事不正是好时机吗?”

    我踯躅顷刻摇头否决道:“不妥,湮濑才是我心腹大患,他在镜月一日永远不会安宁。只有逼他离开才能斩草除根。”

    影面色忡忡疑虑:“万一他去而复返怎办?”

    望着血色残阳下随风摇曳的枝条,翘着二郎腿悠悠道:“湮濑会离开肯定不会再回来,更犯不着回来。”影办事能力不差,却没池羽清明伶俐,瞧着他迷惑的模样,我继续说:“凭我之力如何能赶他走,他若离去多数是找不到他要的自愿离开。如此他又为何要回来。”

    天色愈渐昏暗已是掌灯时候,廊檐六角宫灯逐次被点亮,唯独潇湘馆花园黑压压一片。身处在黑暗中不愿挪动,懒懒望着后院楼阁,忽见有烛光明晃晃的飘来,待近些才看清是池羽拖着锦鸡晨报铜烛台而来。他仔细把烛台放在亭中石桌上,身后不久出现三两婢女,有掌着铜鎏金羊角宫灯的,又有手托青花碗的。

    池羽打理置喙着往来的宫女琐事,间歇莞尔道:“反正主人家都外出不在,我们也不拘着非在饭桌边吃,就私下嘱咐了膳房做了几道小食送这来了。”

    花园桥边石灯转瞬洋洋洒洒照亮四周,轩才巡了遍方谢罪:“苏王爷赎罪,平日六爷甚少回京城,更别说落脚潇湘馆。这儿平日打理的倒勤,却都没个掌灯意识。”

    我挥手不以为然,淡淡道:“不碍事,做完事都退下吧。过一个时辰再回来收拾。”

    “我在屋内等你许久不见归,幸而这儿不大,不然可好找了。你也不派人在说个去处。”

    影低笑着替我布菜,放下手中檀木筷调侃道:“听到没,往后你比不得过去潇洒,有人管着了。”

    池羽擤鼻嘟囔:“哪管得住他,费心费力不讨好。”

    我各扫一眼两人,小酌半杯酒哼笑:“一人两张嘴呢,不吃光说到时饿的可是自己。”

    “瞧着没,都说好心不得好报。”池羽略愤愤指着我,对影道:“对他好纯粹在糟蹋感情。”

    想起以往我决意缄默任由他们揶揄,三言两语瞧我不言也就腻了。华灯初上鸿门红,宫灯照得夜明如昼,怎奈春日晚风不敌冬风瑟瑟冻人,却比不得七八月暖风宜人。池羽特意沏茶驱寒,只是刚饱腹不久,下肚两杯就无意再多。

    此时夜色已深风凉如水,耐不住寒意的我正要回屋忽闻马蹄声。灯昏的大街忽被声马嘶声惊扰,马蹄铁哒哒敲着地,不徐不疾朝潇湘馆驶来。

    轩弃弥面色略有些憔悴,宫里被人□□的日子想必不好过。见他退下众人,我点头道:“还算好,此事终是了了。”

    “宫中的日子真是如履薄冰啊,”轩弃弥喟叹苦笑,缓了缓开口:“前段时间在宫里各方消息都不灵通,我看似无事闲散度日,心里却是没个底。幸得王爷的人表象做的好,否则先下在东宫被囚的指不准是谁了。”

    我挥手浅笑道:“这事上我不敢邀功,没莫宗严帮忙没那么轻易糊弄过去。”

    轩弃弥点头感叹地说:“我知道,刑部调查此事的任大人是他门生,出宫的路上遇着谈起这事。他的话说的隐晦,明白人心里仍是清楚他话里含义的。”

    缓缓扫了眼轩弈尘与他,目光落在金鸡报晓铜丝烛台上,烛火不时晃动着,明晃的光晕令清明变得恍惚,在沉寂的夜里藏着种种秘密。

    第40章 江湖儿女

    我无意去猜测轩弃弥与莫宗严的关系,危难时刻莫宗严会三番两次出手相救,其之间关系如何也就不言而喻了。心下颇感意外,转而念及有当朝权贵相助轩弃弥登基,许多事做起来就更水到渠成,本郁结在心口的烦闷自然就不在。

    见众人不语轩弈尘笑道:“见面就谈这些,怪瘆人的。”

    “也是。”轩弃弥连连点头,于是乎话题就此了结。时辰尚早众人说笑数刻,又食了夜宵才回屋歇下。

    刘氏一族失势牵连甚广,大皇子轩曲浩又因犯上被囚,朝中往日与刘氏一族走得近的个个自危,一时朝堂人心惶惶。被顶撞后的轩煌仍在气头上,自然是对轩曲浩的印象大打折扣,轩弃弥借此赢得不少人心,地位扶摇直上。至于东宫囚的那位,一直被烟的手下时刻监视着,废母之怨与不时打探到的前朝事,轩曲浩终是没安奈住起了谋反的心。东宫小太监早被轩曲浩的无能弟弟轩元吉买通,自然书信往来不受任何阻碍。

    在轩曲浩眼中一切似乎很是风顺,其实若他能期间看透表象外的事,日后也不至于会惨败。

    莫宗严时常会到潇湘馆小坐须臾,来时多半是与轩弃弥浅谈朝中的事,偶尔会留下与我们一同晚膳。今日偏是反常,晌午下朝休息时突然跑来,让康安来我跟前通报。我不知其由,打量了莫宗严背影片刻,笑道:“莫相爷找我何事?”

    “王爷可知近日大皇子动向?”

    我顷刻明白他的来意,表面揣着糊涂耸肩:“贵国大皇子得事,我又岂会知晓。莫相爷想必是找错人了。”

    莫宗严闻言哼笑,沉呼吸道:“我曾问王爷何故帮三皇子,如今来看是确无夺位之心,要是有觊位的心现在你想来已是神武国君了。况且与其绕大弯夺位,侵略会更直接容易。正因如此,我不明白王爷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并不急着开口,我取盏饮一口茶方悠然道:“镜月能得到的神武我大抵都能得到,荣华与富贵于我眼里不过俗物。若真要说镜月有何我向往的,兴许就你们的美人六皇子了。”我玩世不恭的回答另莫宗严神色极差,莫不是他修养好,定是会发作更甚者怕会摔门离去。收敛玩笑神情,我抬眸正视他,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冷笑:“你放宽心,放眼镜月国土之上万物,我唯一觉碍眼的就是你们的国师。一旦他离开镜月,我亦不会多留。”

    他似乎略有狐疑地说:“就这般简单的理由。”

    “是,最简单直接的理由……只为自保。”

    客人来访主人家自然没有不知晓的道理,何况是莫宗严这等的贵客。轩弈尘行色匆匆赶来,虽然不至于说怠慢,但确是有些迟。他忙招呼着侍女奉了茶,不多时又补了茶点来。莫宗严本是打算寻我浅谈,眼下反倒是不好脱身,瞧着轩弈尘的样子大有待客午膳的意思。

    轩弈尘淡笑不解询问:“莫叔叔来潇湘馆是有何事?弃弥上朝夕照时分才会归来。”说话间正巧目光停在我这儿,沉吟良久像是试探的说:“你找离……苏王爷有事吗?”

    “路过此地,就进来坐坐罢了。说来也巧,正遇到王爷在前厅就聊了几句。”莫宗严此刻似乎浑身不自在,摸着后颈苦笑道:“倒是我冒失,忘记让康安往你那通报。”

    望着轩弈尘询问的目光,我点头肯定地说:“聊得起兴没来得及去置喙你,反而显得我反客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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