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分卷阅读65

    寻思禅眼眸逐渐淡黯,清如冷霜的月光斜照在他脸上,愈显凄凄哀,殿中烛火通明而照,却是燃不暖照不亮他身影。且不论迷魇从前如何待他,曾经确是救过他一命,多年的相处也不曾真有亏待过他,相处的久既是花木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

    我未出声加以阻止,只是握他的手微微施重力,神伤良久,寻思禅渐绽颜淡笑如春,眉眼间依旧是隐约可现的惨惨戚戚。

    “你没半句苛责,反倒叫我心生愧疚。”

    他的话像是暗夜中忽点亮的明灯,自己回想方才沉默中的思绪,竟也有些许对迷魇的同情。我按住寻思禅的手,脸上只挂宁和淡然的微笑,“你眼中的苏璃是拈酸吃醋的妒夫么,这些年迷魇对你算是不差的,将死的人,我赌他的气做什么?白白累着自己,还显得自己小气。”我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迷魇……他也是可怜,他是父亲尚在,却一生未有感受过亲情父爱。相比较,好似我要幸运些,虽父母早亡,儿时的回忆终是还算好美好的。”

    影捂嘴长长打了一哈欠,眼中微露迷茫,“近几日帮苏忙里忙外的操劳,当真是疲累不堪。实在没力气在这陪你唠嗑,就先回屋歇去了。你们慢谈。”

    晓得影是故意打断哀戚的气氛,我承他心意收敛略有起伏的心情,含笑开口:“来回跑不觉着累么,今晚我们三人挤一挤那床便是。这些天你忙忙碌碌的,我都没好生同你说过话,难得今夜清闲了,我们就同榻而眠说说话。”

    这是不眠的一夜,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瞬已是晨光熹微,东方渐露鱼肚白的清早。整夜无眠亦无声,各怀心事的我们攀谈的话语都不多,干瞪眼熬过暗夜无边。

    午膳时分,我将手中数份灵信送出,谨防万一,我妥善安排过一干人的安身后事。整个午后时光,我微闭眼盘腿在里屋弥勒榻上休养生息,断续的冥想压制长埋许久的杀戮**。起伏的胸膛使明眼人都能瞧出我情绪波澜,神思焦炙间闻得清幽的檀香飘来,人渐释然。

    余晖夕落,月挂柳梢头,离亥时仅有三刻有余。是夜水雾微重,蓬莱湖面飘着似浮云的水雾,天色不如前几日的月朗星繁,仿佛老天知道即将发生的变故,阴晴变幻,连气色都披上了层诡谲凶险的薄纱雾水。

    文锦从容而来,身后跟着昨日伴我去冷宫的神官,足下踏瓣处处生香,才进屋文锦淡然而笑,道:“战神精神抖擞,已然做足十全准备了。”

    既知一战无可避免,我就要以绝对胜利的姿态去面对,纵然面对的是几乎无胜算的湮濑。安详饮下今晚最后一口茶,我缓缓放下瓷杯,平静笑说:“你倒是迫不及待赶来,早如许时。”

    文锦冷冽淡笑,像是山巅一株雪莲,孤寒冰冷与素裹的雪峰融为一景。他凝神片晌,毫不避忌开口:“我是被囚禁太久的人,终于等到晚来的自由,如何能忍得住心性从容不迫。”微微吐纳,他眼眸流露出宁和平静,恬淡下是说不出的心情,似喜又悲,“过了今夜,我或生或死,都是由着我自己了,不必再屈从任何人,无需再似玩偶般贴服迷魇活着。我不奢望有思禅的运气,却甘愿如焰青消失在天地间。”

    我微笑不语,良久起身整肃太子锦袍,“有人等着你回去,你怎能舍得撇下而且。有我在,你会活得很好。”

    文锦扬起嘴角,抬手请我出殿,道:“借战神吉言。”

    离去前我微侧目再望满目忡忡的二人,对他们颔首温和而笑,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一笑已是千言万语。

    数月来,翔贺夜半去冷宫的次数并不少,宫里人见我这假翔贺往冷宫方向前行都不觉怪异,司空见惯的事自然不会有人起疑。绕过永福宫再往前就是冷宫的范围,我忽而停下脚步,我越靠近冷宫越克制不住内心的亢奋。

    视线凝滞在不远巡逻的神将的身上,我漫不经心开口:“派迷魇身旁侍从助我一臂之力,难怪寻思禅说你胆识过人。我见过不少将生死度外的人,都没你如斯破釜沉舟的。”

    文锦侧目瞄了眼身后无声垂首跟随的人,嘴角虚浮起似是而非的冷笑,“我不是第一个恨毒迷魇的,亦不是最后一个。”他微抬眸望向烟雾蒙了的暝暗无边,“他处事作风颇有您的风格,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到头来既没您过去的绝决,又没你如今的良善。反倒树敌无数,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还少吗?”

    半晌的静默后,我冷嘲自讽:“你以为想要我命的人很少吗?”

    “多,肯定是多如牛毛。”文锦爽快回答,似乎全然不怕我怪罪,实话畅言:“可是,那些恨透你的,想将你挫骨扬灰的,有多少是还活着的。如若迷魇当初学你这般,今日输赢就未可知了。”

    夜凉如水随冰寒的水雾倾漫上肌肤,沁湿入肤熄灭令血脉沸腾的杀戮血性,我冷静道:“我尚未与迷魇交手,你怎能确信我定会赢迷魇的。”

    文锦缓缓挪步,笑了笑开口:“没见到苏大战神前,眼见迷魇在疯狂行径中日夜渐强,会以为您绝对不会是他如今的对手。可见到您后,我就已经明白,倘若你们生死一战,迷魇是不会有任何胜算的。他连噬魂控制徐培祥的事都参透不了,可想你们灵力的可怖之差。”

    我不动声色的颔首,心中是另一番算计,眼下虽是暂无风波,我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防人之心不可无,纵然现下是风平浪静,谁又能预料风暴来临时会是怎般惊涛。

    才到冷宫地界,我们就遇到前来阻碍的麻烦,“站住!什么人在那儿?”

    文锦右手微斜在我身前挡住我去路,自行缓步上前,“是我,我身后是翔云太子。”

    为首的神将嗤鼻不屑冷哼,并不把文锦放在眼里,即使文锦灵力远高于巡逻神将,身份的卑微终是害他矮人一截。神将讥嘲道:“太子殿下是有何要事,非得在霜风露重的夜半赶去冷宫。”说罢面露稍许□□,讽刺开口:“什么事要劳烦文公子陪着殿下去冷宫的?”

    文锦充耳不闻神将鄙夷的挑衅,面色泠然胜无光漆夜,悠悠然清理自己指甲,他冷言道:“战神吩咐的事几时轮的到你过问?耽误时辰没办成战神嘱咐的事,到时领罚受罪的可不是我,就劳烦你别忘记兜着这事,自行请罪了。”

    前一刻盛气凌人的神将立刻拉下脸来,赔笑道:“文公子说笑,我哪敢阻碍战神的要事。不过是例行一问,绝无阻拦的意思。”

    文锦甩脸子径直从几人中穿过,用不容反驳的口吻,命令道:“你们俩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我垂首紧跟其后大咧走过,暗暗窃喜文锦的慧敏,拿迷魇顶着纵是神将有心刁难亦是不敢的。谁会想到迷魇多年心腹会背叛他,又会料到他相助的对象竟是魔族的苏璃。穿行在冷宫花苑内,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神将,对文锦表面上都甚是尊重,才转身窃窃私语污秽话不断。文锦平和大方的在前领路,丝毫不在意身后的碎言秽语,不气不恼只当耳旁风而过,置若罔闻,仿佛那群巡逻守将围圈呓语中的人说的并不是他。

    弯入冷宫垂花二门,已无人看守,沉寂凄然的花园,连花枝都凋零的枯枝光秃,头顶偶有乌鸦残叫飞过,显得宫禁格外空荡冰冷。

    第62章 刀光剑影

    熟门熟路的穿进关押翔钧的内堂,白绸轻纱漫漫如满天飘荡的鬼魅,铁链不断磨地敲击声愈发衬得冷宫骇人,仿佛深处锁得不时翔钧而是地狱恶鬼,穷凶极恶令人胆颤。脚下传来的“啪嗒”声是宫里唯一的声响,绕梁不绝于耳。

    “你倒是胆大,就不怕神将寻迷魇问个清楚吗?”与囚禁的铁笼有着轻纱阻隔,我淡笑开口:“如若适才那神将要找迷魇确认,你岂不是无法瞒过。”

    文锦貌色浮上难以言喻的自信,撩开挡在跟前的白纱,道:“他们没这胆,也找不到人。”他嘴角语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视,讥刺着:“层层上报到迷魇那儿,我们早已完事。况且功劳不是他去领,若是真耽搁正事,受罚的绝对是他。他要真有擅离职守,去迷魇跟前的胆识,今日又岂会是小小巡逻守将。”

    牢笼中的野兽被我们惊醒,发出低沉嘶哑的质问声,总有万兽之王的语气,独缺震慑,“谁在这儿?是谁在说话?”

    每近翔钧一寸,他面色难堪一分,他从囚牢缝隙中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拽住我衣襟就要往牢笼边拖拉。

    “太过急躁可不是帝王该有的性子。”由他紧拽衣襟的手停留,我淡漠开口:“放眼望遍翔云,而今有能耐救你出牢笼枷锁的唯我一人,至于信与不信且看皇上的意思。”

    翔贺的外貌,截然不同的声音,翔钧有些迷惑警觉,他双眸睁得略大,道:“你是谁?”

    扯住前襟的手已松开,我趁机向后小步,整理褶皱的锦袍,“你明知我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偏不死心要刨根揭底的问。”

    翔钧已然警惕直盯在我脸上,冷哼道:“朕如何能确信你就是来救朕的,指不准你是人派来试探的。再说,你既能假扮太子混入守备森严的冷宫,还有本事救朕出去,如斯的通天之能,要的恩赏绝非钱财珠宝、加官进爵能打发的。”

    时间紧迫,我没闲功夫迎来往去的唇舌侃谈,直截了当开口:“我要领得赏确实特殊,对你却是举手之劳的事。”

    翔钧嘴角微扬,近乎冷笑,“你假扮太子模样来救我,难不成是太子一党的人,要我禅位?”

    我眉梢唇角微露凉薄笑意,低沉地说:“我没兴趣知道是谁继位翔云储君,□□里有哪些人我也不晓得。

    天色昏暗,堂内没半点星火,今夜连明月都懒躲卷云间,越发使得屋子里不见五指。

    翔钧处在黑暗中瞧不清我,仅凭我说话的口气推测真实意图,沉静良久,他方徐徐道:“你救朕出去的条件与目的究竟为何?”他说话语气仍旧僵硬,倒没了适才的戒备。

    身后取过文锦递上的牢笼锁匙,我悠悠上前开锁,道:“其实就是想劳烦皇上替我去御书房取块玉佩,再写封诏书退去神武边境的大军。”我打开笼门,才接近翔钧就闻得他身上作恶的臭味,受不住冲鼻而来的一股子味,微后退两步方含笑开口:“当然皇上若不愿意帮草民这一点小忙,我只有另寻一法,就是……”

    近距正见我似笑非笑的神情,翔钧不自禁的轻微一颤,“就是什么?”

    “要可怜了翔云百姓,亡国家破,血染翔云江山罢了。”

    翔钧脸上有说不出的平静,是做君王该有的素养,“翔云和神武本就交好,两国邦交莫说兵戎相见的厮杀,边境的摩擦都不该有。如果朕能重回帝位,第一时间就下旨退兵,如何?”

    我轩眉无声,在外等候多时的文锦送来帝王的常服,微屈身不卑不亢道:“请皇上更衣。”

    文锦虽偶尔来过几次,平时都只在殿外等候从不露脸,翔钧是也认不出。由着小太监服侍翔钧更衣洗漱,我嫌殿内霉臭味呛人,憋气快步走出殿外。

    “他在这儿被关了有足足一月,月余来从未有过洗漱,有这股子的熏人味道并不足奇。”文锦嫌弃的在鼻尖挥手,“战神怎就能如此确信翔钧不会反悔?”

    鼻尖逐渐飘来冷宫外月季的幽香,弥盖了翔钧抓襟的骚臭,我心里舒爽不少,淡笑回答:“他心里怎不清楚,没有玉佩来换,他是不可能夺回帝位的。至于退兵与否,哪里由的了他呢?与其说是我以为他不会反悔,不如说我压根就不在乎他是否毁约。”

    文锦略微一怔忪,垂首捧腹低笑,半晌呢喃:“是我忘了,战神终究是战神,即使人模人样,性子依旧是曾经的性子。”

    我挑眉自嘲道:“就是披着人皮的魔罢了。”

    说话间翔钧已洗漱打理完毕,贴身细闻,他身上仍有股子味儿,比之适才已是好太多。一身常服下的翔钧耳鬓微有白发,与翔书官记忆中离宫前所见的模样相去甚远,没有龙袍的映衬,他不过就是个因儿子背叛而伤怀恸心的老人,奋发的意气早已消磨殆尽。

    文锦领路出了冷宫,我们的运气似乎格外好,一路都没怎么遇到在冷宫周遭巡逻的神将,眼瞧要出冷宫范围,才远见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

    擦身走过的瞬息,队中首领伸手就拦在文锦跟前,“站住!”

    文锦没硬闯更没退却的意思,犀利的眼神一飞,冷笑开口:“你们如今都是活腻了,战神要见的人都敢拦下。”

    那人闻言眸珠飞快一转,恭敬的收回手,但没让步的意思,“文公子先消气,小神不敢违逆战神的意思,不过我们并没收到指令,着实不敢放翔钧出冷宫。万一有点差池,该如何是好?还望文公子谅解。”

    文锦哑然片刻,反应飞快道:“战神要见翔钧是密令,本就没置喙你们的意思。你倒好怪起战神的不是了。”

    那首领不知虚实,心生怀疑又怕是真事,略有诚恐开口:“小神不敢,不是我们刁难,只是……”

    我右臂一抖,袖中滑落出一枚灵石,装着小心翼翼地送上前去,哈腰赔笑道:“是我忘了,刚才文公子走的急,战神他没来得及给您,见我今晚要夜访冷宫,就顺便让我捎来。刚事多一时忘记,没料会引来天大的误会,是我该死。”

    文锦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似是见垃圾般嫌恶的瞥我眼,朝那首领冷笑,“你可接好了战神的密令,仔细辨别清楚,别到时又赖我作假。”说着他愈发是恼羞成怒,怒眉微有些扬起,双臂环胸不肯放过,怪气道:“倘若你觉得还不能作数,大可跟我去战神面前走一趟,我可受不得别人冤枉。”

    略读过灵信,那首领的唇瓣越发煞白,赶紧递回灵石,往两侧让路。嘴里不断地赔不是,生怕文锦会去迷魇面前状告,耽误战神要事那会掉脑袋的。

    “好了,刚才的事是你恪守公职,你既尽忠职守,我也是怪不得你。不过已有耽搁,我得速带人去复命,能否劳你护送我们到冷宫巡守范围外,省的再遇同样的麻烦。”

    “是,还是文公子想得周到。”将功抵罪的活他并不愿错过,只是谁又知到底做的哪桩事才能保命。

    有人护送一路,我们出冷宫是畅通无阻的,才出巡防范围,文锦即刻找理由打发走自认犯错的人。

    待人走远,我淡笑欣赏道:“你倒是机敏,临危不乱的举措,反而把那群傻瓜唬住了。”

    文锦摇手不敢自诩,微笑谦和地说:“是您想的周到,未卜先知会有状况,做足准备。不然这关过的绝非如此容易,我确实疏忽险些酿成大祸。”

    我耸肩不以为然,他无错我没功,都是寻思禅心细想到的,“比之你我,最了解迷魇的人,我想非寻思禅莫属。”

    文锦面色淡然,平和浅笑,“我在迷魇身边最早,相处最多的却是他。”

    “结果得到便宜的是我。”

    不再多耽误浪费时间,我加快步子朝御书房殿宇前行。御书房灯火通明昼夜无差,远望乌压成群的神将,凡人硬闯一回,十死无生。翔钧面色铁青的立在一旁观望,他深知前路险阻,又明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冒死闯一回。

    文锦见时间尚且宽裕,也不急着催翔钧,在旁笑盈盈道:“皇上只稍按王公子的话形势,此行绝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翔钧屏息斯须,迟迟不敢挪动半步,迟疑地呢喃:“话是如此,可是……”

    我抱臂靠着假山石,许是等久了,人多少有些不耐烦,不屑冷哼:“就半个时辰的机会,是重回帝位享你的荣华富贵,或是继续在冷宫囚牢待着,自己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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