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年先是领命,随即问道:“沈将军此刻不是应该处理姬国化为南国行省之事吗?”
“金銮殿斩除佞臣的时候他就回来了。”说到这里,恣睢又猛然想到,楚九歌是在金銮殿前被发现的,这是否也蕴含着什么意义?
若说那施毒的老妪是魔教中人,那么她对楚九歌下手极有可能是出于对同僚被杀的报复,可若这老妪是当日被杀官员的亲眷,那可就是丧亲之痛的怨恨了。难怪会如此阴毒,用巫蛊之术逼迫楚九歌为在金銮殿逝去的亡魂下跪叩头。
从楚九歌身上下手,恐怕是看准了他是恣睢的软肋,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恣睢定会痛的死去活来,或许也想以此相要挟,达到魔教的目的。
事情变得紧迫起来,恣睢杀了魔教的细作这一举动,就已经是在向魔教宣战,只是他没有想到,报复会来的这么快……
“王上,华胤王说殿下醒了!”
听到侍卫报信,恣睢也迫不及待的冲到未央宫,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现在,他只想问问楚九歌,他哪里难受。
齐寰宇见恣睢进来,还没等开口,就被莫怀春问的不知该从何答起。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齐寰宇一愣,操着大嗓门说道:“谁传的信啊,谁告诉你们他醒了,我就是找人报信他说胡话而已。”
说到这里,恣睢简直想一刀砍死这个不中用的家伙,冷着脸硬着头皮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
“疼……”不等齐寰宇回答,榻上的楚九歌就再次呻*吟到,手指勾抓着反绒的床单似是想通过这样减轻自己的痛苦一般。
“忍着吧,撞成这样肯定会疼的,我在药方里多加了一味能够缓解疼痛的草药,等药煎出来了,就会好很多。”莫怀春一边安慰着楚九歌,一边搭着他的脉象,的确有体虚体寒的症状,除此之外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真的是中了巫蛊之毒,否则昏睡成这个样子,脉象绝不可能显示正常。”
漫长的夜,即便是这样折腾,也还没有带来晨曦的阳光。恣睢心乱如麻,便唤人送来一壶清酒,独坐在未央宫的屋顶,望着远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又机敏的发现有人靠近,拍走了花亦怜伸来拿酒杯的爪子。
“嚯,打这么狠,我可是你亲弟弟。”
“亲弟弟会出现在王兄情人的寝宫上,每天吃东西到深夜吗?”
花亦怜没有回答,不过贼心不死,依旧觊觎着那杯酒的醇香,也不怕恣睢再打他,伸手抢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给王上喝得酒就是不一样。”
“难道会比给你的贡品差?”
花亦怜啧啧嘴,显然不想和他争辩这个问题。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拘束过你的行动,混吃混喝也就算了,就连换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跑到御林军里给我添乱,我也从没责怪过你,为什么你还是恨他?”
花亦怜抱着膝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想了半天,才答道:“也不是恨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吧。你又不能强迫我一定要看得上他。”
恣睢竟然感觉他的话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今天晚上的事,你都看到了吧。”
花亦怜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小口抿着,指了指金銮殿的方向,道:“没有看全,我从御厨房吃过了夜宵回来,就看到那有人影,我也知道那里刚死过不少人,你的小情人又总是喜欢一袭白衣,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孤魂野鬼,打算去见识一下,就看到他抓着自己的头往青石板上撞,我还以为他疯了,刚想去阻止他,他就昏死过去了。”
“是抓着自己的头去撞地,还是不由自主的撞,而他在奋力抵抗。”
花亦怜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随即答道:“应该是后者。”
这么说来,莫怀春和仵作的推测是正确的,看来楚九歌的的确确中了巫蛊之毒不假,那么要如何救他呢?
“那大夫只是个普通的大夫,又不是巫医,怎么解决得了这种事,不过我想,能够救他的人也只有这大夫,不如让他去学学怎么救。”
恣睢反问:“怎么学?”
“这天下之大,藏书量最多的不过就是王宫,如果这宫里找不到此类书籍的话,那么就只能……”花亦怜露出了狡黠的笑,而恣睢也立刻会意:“佛寺的藏经阁。”在看到花亦怜一脸自大的表情后,恣睢决定煞煞他的气势,又道:“既然如此,这任务就交给你和莫怀春了。”
楚九歌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倒因为伤口发炎而开始低烧,莫怀春对此也无计可施,直到有宫女送来了煎好的药膏,替他重新包扎好了伤口。
“巫蛊之事之所以为人忌惮,就是因为它的效力太强,且无法缓解,如果只此一次还好,若是此后还有自残行为的话,恐怕会危及生命。”说着,莫怀春掀起楚九歌的额发,让恣睢去看他先前受伤的发根。“这种地方的伤,放在我们一般人身上,疼一会儿也就止血了,恢复得很快,可到现在为止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的发根还在沁血,这个人的伤口是不是很难愈合?”
说到这里,恣睢也想起先前在严国时,他曾刺伤楚九歌,如今已过去了半年之久,可那伤至今仍没有痊愈,或许就是因为楚九歌的体质差,导致伤口无法愈合吧。
听了恣睢的描述,莫怀春便解开楚九歌的衣服,看到了复杂却极其精巧的包扎方式,这包扎方法可以准确的勒住伤口附近的血管,抑制血流,减轻疼痛,可堪精妙二字。
不过楚九歌的伤势却并不乐观,虽然使用了很多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可还是丝毫没有愈合的样子,血倒是不流了,看起来就像是自身没有修复能力一样,而据莫怀春了解,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除非是病入膏肓,再不就是……
难道面前这个人,就是乱世之中风华绝代的楚九歌?
“若是因忘川水导致伤口无法愈合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听了莫怀春的话,恣睢也感到无可奈何,似乎当年他在喝忘川水的时候,也有人这样和他说过,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这报应竟然到了楚九歌身上……
“没有办法吗?”
“我能做的只有缝合他的伤口罢了,看他这样子,头上的伤怕是要留一辈子了。”至于这个一辈子有多久,只有楚九歌自己清楚。
“鱼仙草……”听了莫怀春的话,花亦怜自言自语道,见二人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他又立刻推辞,“我瞎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所说的鱼仙草是什么?”
“御厨房的刘妈妈说,鱼仙草可以促进伤口愈合,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说说而已,干嘛放在心上。”
不过对于爱楚九歌心切的恣睢,和医者仁心的莫怀春来说,就算是一线渺茫的希望,他们也要去尝试,便拉着花亦怜去了御厨房。
“刘妈妈,刘妈妈!”花亦怜不情不愿的叫了几声,听到声音的刘妈妈自然知道是花亦怜,便从后堂端了一盘春卷出来,见在场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立刻觉得行为不妥。
“奴婢见过殿下。”
恣睢乃是一国之君,区区一个宫女,怎么可能见过他的尊荣,故此没有行礼,恣睢也不怪她。
“刘妈妈,这是我王兄。”
听了这话,刘妈妈吓得慌忙下跪,一边磕头一边请求恣睢饶恕她的冒犯。
后者现在一看到有人叩头就闹心,还没等挥手叫她平身,花亦怜便起身扶起了刘妈妈,顺便不顾身份的拍了拍恣睢的肩膀,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泪湿阑干花著露
又是漫长而死寂的夜。
皎洁而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映明了楚九歌的容颜,此时的他,看起来更苍白一些,没有一丝血色,像是随时会死去一样,恣睢陪在他身边,就那么沉默的望着,手中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可惜无果。
若是巫蛊之术侵占了他的身体,夺走了他的意识,那么现在他会在哪里呢……恣睢相信,即使是到往三途川,只要听到他的呼唤,他也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在,他要怎样才能救他呢……
“花副将和莫大夫连夜去了大雁塔,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带回相关书籍,俞将军和沈将军为了找寻那老妪,已经将临安城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结果。”听了探子报的信,恣睢更加坚信,那老妪极有可能是伪装的,真身或许是个年轻女子,更甚者,是个男子。
如今他为了楚九歌已经暂时搁置了科举考试之事,这或许正是魔教的目的,他也的的确确如他们所料中了招,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楚九歌的状况显然不容乐观,耽搁的越久,越有可能做出些难以想象的事情,恣睢早已急的火烧眉毛,可对此还是无能为力。
“好疼……”昏睡中的楚九歌依然能感受到疼痛,强烈的头痛与眩晕让他难以忍耐,撞击的伤口又呈发散状,无法缝合,他所受的苦,恣睢也能感同身受。
“九歌,快醒过来……”恣睢扶起楚九歌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试图去温暖他身体的冰冷,昏睡中的楚九歌似乎也有感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感动,竟留下两行清泪,在月光的照耀下异常闪亮。
恣睢知道这是个好兆头,正巧公子音来访,没有带着容易哭闹的小长风,而是带了十分懂事的楚落音,二人小心翼翼的走进未央宫,恣睢见了,便唤他们坐下。
“情况有好转了吗?”
“有时会喊疼,大概是好转了吧。”恣睢眼底的乌青已经深到借着月光都清晰可见的地步,公子音便劝他去睡,恣睢本打算守在楚九歌身边,可禁不住身体的疲惫,便起驾去了朝和殿。
公子音知道,楚九歌命中必有这一劫,多年前在卫国王宫的时候,他就为自己卜过这一卦,“生死难料,吉凶未知,不过我的命大,一定不会有事。”当时的楚九歌还能笑着说出这番话,如今疼的急了,是不是哭的心都有了。
楚落音跪在榻边,用温热的小手抚摸着楚九歌冰凉的脸颊,公子音小声提醒他:“小心,千万别扰到了他。”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能够叫醒楚九歌,又未尝不是件好事。
楚九歌就这样昏睡着,感受不到身边人的担忧,就像倾言一样,痛苦让他无暇顾及更多的事,只想奋力从这桎梏中挣脱出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是个拖累。
即使莫怀春和花亦怜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大雁塔,和那里的住持交涉,并被允许进入藏经阁翻阅典籍,可这时候越显得时间紧迫,就算是神仙,也很难从这浩瀚书海中找到他们真正需要的资料。
“佛门乃是清静之地,你感觉会大摇大摆的把记载歪门邪道的书放在这藏经阁显眼的位置吗?”莫怀春问道,显然答案是否定的,望着花亦怜复杂的神情,莫怀春又问:“如果是你,你会把书藏在什么地方?”
“既然是歪门邪道,就永远也不能摆上台面,而且佛塔素有镇妖之名,大抵就是藏在地下室吧。”
这大雁塔的历史少说也有几百年,几百年的藏书量可想而知,更有着几百年的尘埃积淀,看着地上厚厚那一层灰尘,花亦怜就不想碰了。
“可没人说过大雁塔还有地下室,这里的住持为了好好保存这里的古籍,也已经很久没有派人来打扫这里了,就算有地下室也已经锈死了门锁,打不开了吧。”
莫怀春倒是不嫌弃那些,挽起袖子卷起了积满灰尘的地毯,又被激起的灰尘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花亦怜看不过去,便搭了把手,没想到,竟然真的发现了暗门。
“很多高僧是可以为人驱邪赶鬼的,既然如此,他们就不应该把此类书籍藏到非常不易找的地方,这暗门如此明显,或许正是说明前朝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为后人留一条路。”
花亦怜可不爱听这个大夫唠唠叨叨,一把掀起了暗门,本意是想用灰尘堵上他的嘴,不想这暗门之下倒别有一番洞天。
花亦怜先是探头进去,也不怕有什么机关割了脖子,看了半天,才向莫怀春挥手,抬头道:“简直是齐天大圣的花果山水帘洞啊。”
后者自然当他是开玩笑,也没在意,便先行走下了阶梯,直到走到底之后才发现,确实如花亦怜所说,这密室本应暗无天日,却有皎洁之光从屋顶倾泻,而他们进来的暗门,只是一个偏门罢了,密室的面积事实上并不小,且容纳了除书籍之外的很多物件。
花亦怜想,此情此景,简直就像……就像曾经幽禁了楚九歌十几年之久的昆仑之下数尺之隅……花亦怜虽未见识过那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据楚九歌的描述,大抵就是眼前这幅场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