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吃过一次亏，邵源这回学乖了，没有直接上来挑衅宁卿，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看了看宁卿，便狰狞着脸和宁卿擦肩而过。
宁卿扬了扬眉，回头看了看邵源逃跑似的背影，心头一动，假作不在意，低声哼了句：“真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仔细想想我的巴掌还真是适合他那张脸。”
说着宁卿摸了摸宁狗剩，宁狗剩顿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便问道：留意他？
宁卿捏了捏宁狗剩表示赞许，理了理衣袖便向远处走去。
转过一个弯儿，宁卿在离藏书楼不远的一间小屋子前停下脚步，借着屋子的掩护眺望藏书楼，不一会儿就看到邵源被人扔了出来。出手的人无意伤人性命，邵源从极高的地方落下似乎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灰头土脸的站了起来。
宁狗剩将听到的消息转给宁卿：邵源此人心胸狭隘却不够聪明，方才向藏书楼镇守者打听主人功法，被此人扔出藏书楼。
感觉到有几分熟悉的灵气波动，宁卿知道传承灵识帮他下了禁制，不由勾了勾嘴角：“他脑子向来不够用，不然也不会犯下这么一连串错误。都说吃鱼可以变聪明，我看他得吃两条鲸鱼才能勉强变成普通人。”
忽略掉听不懂的部分，宁狗剩赞同了这个说法，却不会因为邵源人傻就忘记这人坑害宁卿的仇。算起来宁狗剩还真是个记仇的剑灵，甚至包括那位赶尸少年阮明泽和自来熟师兄蒙毅远，他们的账宁狗剩都好好记在心里，如果有机会一定会算回来。
宁卿嘴角有些僵，心里的小人简直快要掀桌了：所以说宁狗剩你告诉我，你以前到底受的是什么教育！你的前主人的思想是不是有点太高杆了，不但是个甩锅侠，还是个小心眼，他的三观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宁卿觉得自己心痛极了，以前那个又萌又无辜使劲装严肃的宁狗剩哪去了，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三观歪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宁狗剩了？这到底是是不是时间的锅？难道继杀猪刀和硅胶后，时间又多了个照妖镜的功能？
痛心疾首，宁卿决定还是先看看邵源的反应，回头再说教育宁狗剩的事情。
邵源以前做事并不谨慎，他帮吕恺乐约宁卿的事情人尽皆知，现在吕恺乐平安无事他却举步维艰也是人尽皆知。
一开始邵源还得意过自己的际遇，内门弟子的大腿就算不太粗，可毕竟有着较好的天赋，被宗门看重，资源肯定向他们倾斜得多，只要能够攀附其中哪一个，也许就能更进一步。许多人一开始还羡慕他抱上了内门弟子的大腿，如今都是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离得太远，即使宁卿这种五感超常的人，也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片段。
“……就是邵源。”
“这种人……不堪大用。”
“……竟是询问他人……脑子当真是摆设。”
邵源大约是不堪忍受这些流言蜚语，抬手砸出几块说不上来品种的材料，一瘸一拐地在旁人嘲讽的目光里狼狈地离开了。
宁卿目送他走远，轻轻弹了下宁狗剩，轻声道：“我现在终于信了，邵源竟然是这种小心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心胸很开阔，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诋毁而改变自己，对朋友也很好。宁狗剩，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宁狗剩愣了愣，回忆着他第一次见到邵源的场景：并未发现异常，然……此人情绪变化略为剧烈，似是在某些方面有极严重的心结。
心结，宁卿把这两个咀嚼了两遍，忽而一笑道：“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邵源这里只是小事，大事又不是冲我来的，我不过是其中一只小虾米，遭了池鱼之殃而已。这种有可能动摇宗门根本的大事自然有上面人解决，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话锋一转，宁卿问道：“传承灵识还好吧？不耽搁了，现在就回洞府。”
宁狗剩可疑地沉默了一瞬：是。
脚步匆匆地回到洞府，宁卿打开了洞府全部禁制，才低声向传承灵识询问：“你怎么样了？”
传承灵识越发虚弱：“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怎么了，你有什么要问我？”
宁卿快速道：“嗯，有个问题，我在这里修炼《秘典》会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传承灵识话语带上笑意：“你很谨慎，这很好。以后也要注意保护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跟脚。一会儿我会制作一个小型阵盘，看着像是普通的聚灵阵，实际上是用来遮掩天机的，你最好随身带着，每次修炼就把它布下。”
宁卿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睑，眸色深了些：“需要什么材料？我穷得很，一般聚灵阵要用的那些我这里没有。”
传承灵识道：“我知道，我不需要那些，给我二十块下品灵石就够了。”
听到这个答案，宁卿抿了抿唇，将储物袋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语气沉重道：“一般聚灵阵的成本价是一百五十下品灵石，你倒是能耐，二十块就能做出这么了不得的东西。”
“……看来你发现了。”传承灵识也沉默了一瞬，“你不必感到抱歉或者不安，这都是我的使命，是我应该做的。”
宁卿道：“难怪宁狗剩会对你表示敬佩。”
传承灵识道：“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最开始被创造的时候，我身上就有了这样的法则。如果我一直这样存在着，不论是创造者还是传承者，都无法放下心来。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这样的结局。”
“更何况，这样的等待，我也觉得累了，彻底消失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宁卿：我遇到这一群人，看着都很正常，实际上想想全是蛇精病，现在也包括你，宁狗剩。
宁狗剩：……
宁卿：宁狗剩你最近反应太复杂，我觉得我的表情包不太够用。
宁狗剩：……
宁卿：朕弄不懂宁狗剩了朕选择驾崩！
宁狗剩：……（主人你是道士）
第28章 短小精悍你信不信
传承灵识语带解脱，宁卿顿了顿，默默把没出口的疑问咽回肚子里，不再去深究它所说的彻底消失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卿不问，传承灵识也无意自己提起这一茬，不待宁卿表态便道：“我时间不多了，不想再继续浪费。能说的我都告诉你的剑灵了，有些事情你不清楚，直接找他询问即可。”
宁狗剩依旧未从剑中出来，只是道：他所言属实。
宁卿抿了下唇，无声地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自己不会干预传承灵识的决定。
虽然在这种活了不知道几千万甚至上亿年的怪物面前，宁卿就算想干预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谢谢你。”传承灵识竟有几分哽咽，“希望未来的你一切顺利，希望一切到此结束。”
宁卿心中一震，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错愕来。如此强烈的感情出现在一丝为传承而生的灵识上，本该是一件诡谲的事情，可现在宁卿却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股沉重。
宁卿闭了闭眼，轻声道：“愿你安息。”
宁狗剩也有些感伤：愿汝安息。
传承灵识没了声音，宁卿和宁狗剩也没有说话，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怔怔地坐在桌子前，不一会儿，宁卿感到一阵恍惚袭来，顿时便知道它动手了。果然不出宁卿所料，眨眼间洞府内异象再次出现，一道道黑线分割了他眼前的世界，似是杂乱无章，又似乎有什么规律。
墨色漫过，洞府里里渐渐一片漆黑。储物袋袋口自己打开，露出里面的灵石。微弱细小的光点从这些灵石内部涌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上升，一点点聚集在一起，化作一团璀璨的光辉。
强光让宁卿忍不住眨了眨眼，没曾想只是这么短短一点时间，光团就迅速扭曲了形状，阵盘的轮廓隐隐浮现。下一刻，隐藏于《秘典》内部的传承灵识将自己剥离，同样以光团的方式出现，只一个短暂的停顿便飞蛾扑火般投入阵盘。
乍起的微风和明亮的闪光让宁卿不由自主侧过头去，洞府里的黑暗与此同时缓缓消散。
当宁卿重新回过头看向半空，那里已经没有了光团，只有一个阵盘漂浮在半空，大开的储物袋中，数十块灵石也化作了一堆粉末。
宁卿伸出手，接住慢慢下坠的阵盘，忽然问道：“宁狗剩，它走了？”
宁狗剩的本体轻轻颤了下，瞬间便凝出他元灵那透明的身影：“运用法则消耗太大，它已然消失。”
“彻底消失？”宁卿把玩着阵盘，发现真的如传承灵识所说像是个普通聚灵阵，“它经历了这么长的年月，遇到过无数任传承者都还存在，现在彻底消失？你觉得它是完全信任我能继承《秘典》，还是别有打算。”
宁狗剩注视着宁卿，眼中既有认真也有温和：“它年岁不大，应逾千岁，却定未度过五千年月。”
宁卿听了这话，握着阵盘一愣：“什么意思？你是说它出生没多久，守着《秘典》也没多少年？”
看到宁卿冲自己眨眼，宁狗剩肃容道：“大约是创造者之意，《秘典》衍生的灵识每遇传承者，便会付出所有、归于寂灭。他日传承者陨落，《秘典》则又再次衍生灵识，重新等待下任传承者。”
宁卿确认道：“所以我遇到的这一个，是上任传承者去世后才重新出生的？上任传承者去世应该超过一千年，还没到五千年？”
宁狗剩：“是。”
宁卿沉吟一阵，意识到一个关键点：“那么它每次重生，会有以前的记忆吗？”
宁狗剩微微摇头，面上露出些显而易见地复杂来：“极大可能只有记忆片段，然寂灭时的感受十分清晰，便是沧海变幻，也不会磨灭。”
答案并未出乎意料，宁卿闭上双眼，感叹道：“也就是说，它遇到继承者的次数越多，就会忍受越多次消失的痛苦。这未免太过残忍。”
宁狗剩低声道：“以创造者之见，我等恐怕与器物无异，残忍与否并不在其考虑中。”
宁卿笑了一声，带着一种淡淡的嘲意：“或许他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
宁狗剩沉默下来，宁卿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宁卿想，也许传承灵识如此积极，并不是因为累了，而是被折磨到不堪重负。寂灭的感觉想必痛苦非常，因而它无比希望有个人能给它永远的解脱。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宁卿是真心觉得，推演出《秘典》的那位修士是故意定下这么残忍的规则，这样传承灵识就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但他不知道修士需要回馈到什么地步才算是了结因果，也不知道《秘典》的创造者是否非常想把这条道传下去，不能判定自己的推测是否真的正确。
看了看还在物伤其类的宁狗剩，宁卿完全理解了他心中的复杂情绪。低着头缄默了一阵，他忽然将阵盘放下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宁狗剩的本体拢在怀中，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个充满安慰的拥抱。
可能是宁卿的动作太过轻柔，也可能是他的表情太过温和，宁狗剩望着他那阖上的双眼，觉得自己明明只是个没有实体的元灵，现在却仿佛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那是种轻缓温柔的暖意，像霞光布满天际，初生的朝阳在海平面上洒下点点金色，瑰丽的色彩交织成一个绝妙的梦境，没有任何一个画家能绘制出它的全部，见过的人都不由自主为之倾倒。
宁狗剩觉得自己也快要融化在这样温暖中，一种酥麻的战栗不知由何而起，刹那遍布全身，让他毫无抵抗之力便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