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人。慕宇心里想着,便觉得眼皮越发沉重,最后缓缓闭上眼睛时迷迷糊糊感觉到手机滑落到床下,砰地一声闷响,似是小孩子拍打着羊绒地毯。
随后如滑落在窗玻璃上的雨水般淌过她意识里的却是一句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话。
——快点,灯灭了。
她认得这是外婆的声音,并不焦急也不匆忙,如同白开水一样平淡冷漠。
并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言辞,估计也就是在说什么平凡的日常事,慕宇思索着并没有放在心上,翻了个身打算将手机捡起来后准备睡觉。
但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隐约发觉这房间似乎昏暗了不少。即便疲惫说服着慕宇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理智却告诉她自己回来后打开了所有的灯,一片通明到刺眼,从躺上床后就没有再碰过开关。
正是因为回来时太过刺眼,而导致现在的昏暗让慕宇瞬间就犹豫了起来。犹豫着的时候渐渐清醒,眨了眨眼,房间四周并没有任何其他人,空旷得让她发冷。
紧接着,伴随着这阵寒意,从窗外渐渐响起了一声声猫叫。从远到近,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最后声嘶力竭地仿佛要将窗户玻璃给震碎。
尖锐刺耳,慕宇顿时没了睡意,头痛欲裂。她坐了起来,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静观其变,心里有半分祈祷着自己能像是之前那样能见到那些灰白的影子。
“……所以我小时候讨厌猫就是因为这样啊……”慕宇嘀咕着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晚上刚过零点,并不是一个吉利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刚刚那句话,比起说是有意识的感叹,更像是无意识的呢喃。慕宇隐隐有自己儿时讨厌猫的印象,但没有半点关于这件事的记忆,长大后也没在意过自己身边出现过的猫猫狗狗。
顶多……顶多高中时应邀去同学家里玩耍,见了对方饲养的小奶猫,觉得那团毛球触感还是挺舒服的而已。
慕宇握着手机,在炎红的电话号码上划了好几次都放弃了拨打过去。退出联系人界面时发现多了一条短信。
她打开后发现是胡璃发来的,先是客套地打扰了一番,随后便说起自己房间里没有洗发液,问能不能到慕宇这边借点。
环视了四周,窗外的猫叫越发让慕宇紧张,这个时候多个人总是比较好的。她考虑了一下便回复了对方。
放下手机等待时慕宇想起之前关于夜半猫叫的传说,如今聚集在街道上如同□□般四处嘶鸣的猫到底是看到了哪个人身上的鬼魅?她尝试着认真分辨,但那些猫叫无处不在,到处飘荡,根本毫无落点可寻。
渐渐过了几秒,甚至让慕宇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猫叫仿佛窜入脑海一般,扎根于意识。
她皱着眉揉了揉眉心,便听见门铃被按响了。
慕宇叹了口气,前去开了门,看见胡璃正乖巧地站在外头。她刚想说我给你拿洗发液,下一秒却被那人用力往门外一拉,直接扯出了房间。
被吓了一跳,但同时慕宇又猛然发觉门外的空气明显比房内要温暖。
她转头看向胡璃,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房内,纤细柔软的睫毛下方隐隐闪烁着一双如玻璃珠一般透彻的眼眸。慕宇下意识问了句:“你能看见?”
胡璃转头冲她一笑,反问:“你看不到?”
慕宇摇摇头。胡璃便噢了一声,瞥了一眼房间内,随后忽然就扯过她领子,轻轻在慕宇眼帘吻了一下。
被吓了一跳的慕宇下意识就挣脱开来,后退几步,发现那人还是一如既往温婉地笑着看自己,指了指房间内。
她转头一看,发现在房内不知何时竟然挤满了五颜六色的猫,一双双眼睛亮闪闪如同盏盏小灯笼,正声嘶力竭地朝着她们嘶鸣,蓄势待发似是想要冲出来,却犹犹豫豫地焦急在门口徘徊不前。
胡璃问:“你以前讨厌猫对不对?”
慕宇一怔,那人这样说出口,心里估计是有百分百肯定的,但为什么还要问,或许只是为了确认她心里相信自己与否。
“是这样没错。”慕宇点点头没有否认,随后忽然见到那些猫脚下似是虚无般依附着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将整个房间都笼罩起来,灯光昏暗。
而从它们焦虑的走动看来,似乎是想要走出房间的,只因为房门前的地面上有一道红莲一般的影子,一直蔓延到胡璃脚下。
估计是因为这道影子抵挡了这些猫。
慕宇思索着,有些警惕地后退两步。胡璃似乎察觉到她的疏远,也不焦急,只是懒懒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看房间里被囚禁着的猫,说道:“三天前所有妖怪都对你虎视眈眈,而三天之后的现在已经没有谁敢轻易靠近了。”
“为什么?”慕宇皱起眉,盯着胡璃平淡温婉的脸色。她发现,那份平淡里透露出一丝不适合那人外貌的冷冽。
胡璃笑道:“如今在你身体里重生的可是曾经统领着一方妖孽的家伙。”
她这句话让慕宇有些懵逼,之前炎红说过可能自己吞下了什么,但她顶多以为是类似于石头鱼刺一样能被分解,被取出的东西。胡璃所言,话里却有种肯定,让慕宇感觉到最后会分崩瓦解的反而可能是自己本身。
“你说……重生?”她惊疑地问。
胡璃点点头,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猫,似乎确认它们不会随便就挣脱,才继续向慕宇解释:“我虽然不知道那妖怪是怎么死的,但能肯定的是,它的内丹被放在了你体内,调养生息恢复活力后,便借助你的身体重生。”
——扯谈。
慕宇当下心里就抛出这么一句,又不是什么狗血电视剧。发现四周出现变化还是遇到炎红之后的事情,如果自己身体内一直存在着所谓的妖怪内丹,很早之前就该察觉了。
遇到炎红之后。
“……嗯?”慕宇一怔,而后想起自己身边渐渐开始出现所谓的妖孽,都是在跟炎红相遇的这段时间里。但随后她又摇头。“不对,驱魔人斩妖除魔,但为什么都对我身边出现的东西束手无策?”
胡璃笑了笑,温和地看着慕宇:“我说过,三天前或许有不少妖孽正虎视眈眈,但如今敢靠近的却没有几个。那么,你觉得房间里的猫是什么呢?”
“……”慕宇不回答,只是盯着她。
于是胡璃便投降似地耸耸肩,说:“这些根本不是什么妖孽,而是内丹在准备重生时形成的保护,不仅凡人,甚至连妖孽都拿这些东西没办法,而驱魔人那点能力自然什么都干不成了。”
那炎红的血又是怎么一回事?慕宇心问。胡璃掐准时间来自己房间胡乱说了一遭,恐怕也是跟这些东西有关系的人,而从刚刚她对驱魔人的不屑看来,面前这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驱魔人。
那除了驱魔人之外,又会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慕宇又后退了两步,算着距离准备转身逃跑。她盯着胡璃丝毫没有流露紧张神色的脸,随后问:“那你是为什么能将猫困在房间里的?”
她话音刚落,房间里传来一阵爆裂声,门前的那朵红莲影子顿时散开,如一条条藤蔓四处挥舞。
胡璃站直了身体。“当然是因为……”她猛地转头,伸手往前一抓,直接捏住了一只冲出来的猫,随后那只猫竟然在她指缝里化作一团幽蓝色的明火,消失成灰烬。
走廊的灯光闪灭昏暗,而那人的神色也因此更加冷冽认真。胡璃转过头,那双玻璃球一般的眼眸里盈盈有光,她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因为我更强。”
房间如潮水般涌出了嘶鸣的猫,一如那天紧随慕宇追逐炎红一般,顿时将胡璃淹没。
慕宇没有半分迟疑,一个转身便往楼梯冲了过去。
第28章 二十七
炎红并不害怕自己所能见到的鬼魂和妖孽,大约是因为从来没有受过来自于这些东西的伤害。对于她俩说,比起所谓的鬼怪,人类所造成的伤害似乎更加深刻。
她是一个孤儿,对父母没有任何概念,蛇婆收养了炎红,她便认这个老人家作自己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衣食住行,认知言辞无一不是蛇婆所给予的。
炎红跟慕宇不一样,她被人冷眼相对,被人欺骗,被人责骂,走走停停眺望着站在光芒里的同龄人,手心里握着的半分温度还会渐渐随风而散。
因此她之前会半是妒忌半是羡慕地想,能活成慕宇那种人生,估计要耗费三生三世的运气吧。
后来蛇婆死了。
那联系着炎红和现世的老人家在黎明时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后,便留下了她独自站在狭窄沉闷的出租房里。
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炎红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手会颤抖,但她知道即便是触碰到这份死亡,也不过是失去了什么的结局罢了。
炎红还是会像往日一样,睡觉,起床,买菜,做饭,上学。唯一的不同便是回到家后,这个家也不再是所谓的“家”。
她觉得自己或许还需要做点什么,闭上眼思索后,脑海里便浮现出慕宇的模样。
对,她还需要好好地保护慕宇。
这是蛇婆唯一的牵挂,而炎红的命是她所救,一生当为其所用。如今蛇婆死去,便该是为慕宇所用。
她除了这么认为之外,找不到半点能前进的方向。
所以,之前便也说过,人类所造成的伤害对于炎红来说,比鬼怪还要深刻。而慕宇留下一张□□转身离开的做法,大概是其中最为让她觉得难以饶恕的。
炎红曾编辑了很多条短信,但最后却全部都删掉了,心里半片平淡,半片郁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然,她也不可能夸大其谈地跟慕宇说她是她唯一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
如果说出口,慕宇估计会生气。
她还是算比较了解那人的,慕宇一直在变动的世界里坚持为自己而活,估计永远也不会理解自己的心情。
网上关于《烟翠生春》的路透和资料络绎不绝,炎红后来发现自己竟然也跟教室里的同学一样,会在自习课上抱着手机不停地搜索关于慕宇的信息。
——也不知道是托了谁的福。
她揉了揉眉心这么思索着。
在估计是慕宇离开的第二个星期,炎红听到那人因为生病而差点入院的消息后,也没有在意那消息到底真实与否,当天下午便翘了课溜出学校,用慕宇留下的□□到学校不远处的银行取了五百块,拦了一辆出租车便朝着那不是那么吉利的小镇前进。
一路盯着窗外流逝的景物发呆,司机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炎红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她付钱后下了车,环视了四周一圈,里头游荡的鬼魂似乎比上次所见要少了不少,但在屋檐上蹲着的猫却多了起来。炎红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猫四周还弥漫着熟悉的黑色雾气,目光和感觉都跟其他的猫完全不一样。
“……不会吧?”炎红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如果她没猜错,这些估计也是跟那蜈蚣一个德性的东西。
这么看来,说不定所谓的生病,也根本不简单。
她皱着眉,试图像是往日一样通过雾气和妖孽的运动轨迹来找到慕宇所在的方向,但三秒后发现这个举动简直太过愚蠢。
——哪里人多直接去哪里不是更简单吗?慕宇也好师寒也好都是一大票的当红明星,所到之处必定是人群汹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