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说有,估计就是有吧。”
随后便断断续续聊了点家族中的事情,慕相知鲜少去参加聚会,对各个亲戚了解不多,慕宇即便是去聚会也缩在一旁兴致不高,因此两人聊着聊着便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渐渐沉默了下来。
慕宇觉得自己还是该对这份有些尴尬的沉默负责的,毕竟自己作为年长的一方,找不到适合的话题,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但那孩子似乎并不太介意,沿着一条没什么人的泥沙路就带着慕宇走进了山林中。
山里没有什么人,在路上隐约能看见车辙的痕迹,但却也不见半辆车子路过,前前后后的树木草丛,连只烦人的鸟雀都不见踪影,安静得不可思议。
虽说如今冬季,但如此安静还是让慕宇有些紧张。
慕相知似乎已经习惯于这份安静,脚步依旧轻松平淡。
“原本可能骑一辆电动车会好一点,毕竟要走上一段时间。”她这般跟慕宇说道。
“咦,你早说的话我就去镇子里借一辆了。”
“但是电动车的声音太大,这就不太好了。”
“啊?”
声音?
慕宇皱起眉,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慕相知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林子安静,如果骑车的话,就该将这份安静给打破,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见她们前进的声响。
但是,如果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这点声响,并不是很扰人才对。
慕相知这样说,话里的意思或许不止因为噪音太大这么简单。
细思极恐,慕宇便也没有再想下去,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炎红,无论死活都不能被其他事情给分了神。
她们一路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慕相知便指了指面前分岔的路口,中央一棵枯树上挂着一块褪色的路牌。慕宇掏出手机看了看,还算是能够连上网络,看来还不是没有信号的荒凉之地。
但是她再看那两条岔路,发现无论哪边,都已然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见。
“你跟你父亲会经常回这种地方?”慕宇下意识问了句。
慕相知嗯了一声。“我爸妈还是挺顾忌规矩的,经常会在节日回来打扫祠堂。”
“看这路上的情况,估计里头也没什么人了?”
“好多年前那小镇就荒废掉了,剩下几家的祠堂还在那儿。”
“原来如此。”
慕宇点点头,便随着慕相知往左边的岔路走去,走了没多远,在树林里看见了一间倒塌的砖瓦房,越过砖瓦房,看见一列列低矮的房屋藏在这安静的树丛中,像是一列列没有署名的墓碑,让人看着脊背发冷。
正如慕相知所说,镇子里早已没有人了,青石板路上杂草丛生,许多房子门窗破败,能窥见里头同样凌乱荒废的陈设。但在村子深处,却有一间祠堂打扫得格外干净,虽然没有翻新修缮,但一看门栏就知道被用心地维护过,想必这就是慕相知说的,他们家族的祠堂。
门口挂着一把铜锁,现在也进不去。
“对了。”慕相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头看了慕宇一眼。“这个地方这么破败了,你来这儿做什么呢?”
路上一直没有询问这件事,到了镇子里才突然发问,估计也是早在预料之中。慕宇说和不说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到这儿了,不在慕相知的眼皮底下办事,便完全不太可能。
那孩子能这样问,说不定并不在乎要不要阻止慕宇,只是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事到如今撒谎只会拖延时间,但全盘托出也不太现实,毕竟慕宇自己也并不了解具体情况,她便只能挑了重点来敷衍。“没什么,找一个朋友。”
“噢,这儿可不太适合观光啊。”
“对啊,所以才要找到她,一起回去。”
“这样啊。”慕相知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房子,有些担忧地又说道。“但是这儿虽然不大,却地形复杂,能找到吗?”
——能找到吗?
慕宇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平淡地说:“试试吧。”
“找不到怎么办?”慕相知继续问。
“那就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镇子入口传来脚步声时,那肌肤苍白,纤细病态的少女形状妖怪便懒洋洋地在祠堂光滑的地板上翻了个身,坐起来时扬了扬眉。
“噢,有趣。”她这么低声感叹一句,脸上神色似乎有那么半点惊讶。
但是炎红并没有任何心思去询问对方到底是觉得什么有趣。她如今光是维持着自己意识清醒就已经是竭尽全力,昏暗的祠堂内飘散着一阵不明显的金色雾气,似是不合时节的花香,柔软而甜腻,顺着呼吸流淌进肺部,一点一点渗入思绪和血液,随后,便如同摇篮曲般催促着抗拒的意识安顺地沉睡。
如果稍微放松那么两秒,便绝对会不省人事。炎红深知这一点,紧咬着牙关盯着那从门缝里透入的半点天光。
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两个女性。虽然她想知道是谁,但飘忽的意识却难以辨认外界的声响,只是本能地听见有人对话,就认为门外来了谁。
会有谁来到这个地方呢?荒芜而远离人世的破败小镇,即便是曾经引以为豪的戏台也已经褪色倒塌,剩下半边残骸,被青绿色的藤蔓所覆盖。
炎红转头扫了一眼供奉在祠堂正中央的灵牌,上面写着她所不认识的名字,如果将此除却不去计较,单单从姓氏上看的话——
这儿是慕家的祠堂。
慕宇说过她出生在寂静之丘。看来这儿便是那人所成长的地方。
“原本呢。”那妖怪漫不经心地感叹着自言自语,但炎红觉得说不定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是想把那个叫杨白的女孩子给引过来的,但想不到最后来到这里的,却是这么难缠的家伙。”
——把杨白引来?
炎红想问你到底要做什么。但刚张开嘴,那空气里的甜腻雾气便灌入喉咙,引得她一阵咳嗽。而随着这么一咳嗽,腰间的伤口便撕裂开来。
“哎哎哎,你别乱来。”妖怪转头看了她一眼,皱起眉,但神色却丝毫不见半分紧张。“好好一副皮囊留下疤痕多可惜,如果找不到杨白,还能让我稍微再用个二十年呢。”
“你……果然是……”认知里不知有什么比喻才能形容面前妖怪的做法,炎红咬着牙停顿了很久,才抛出一句。“画皮。”
“怎么能说画皮?”妖怪似乎对于她的形容有些不满,纠正道。“我用的可都是现成的漂亮女孩子的皮囊。”
“……”
“虽然呢,你们的这皮囊终究都抵不过时间流逝而变得衰败,甚至使用起来还会被你们同胞以各种恶劣的理由破坏,但比起那浑身恶臭的山鬼,还是要实用得多。”
炎红深深吸了两口气,让腰间的疼痛将昏昏欲睡的意识给敲醒,尝试动弹了一下手指,却发现依旧是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盯着那纤弱却可怕的妖怪,想起书中所说过,越是看似柔弱的事物,说不定隐藏着越可怕的危险。
“这样做有意义吗?”炎红随口问。
妖怪摇摇头。“看上去并没有,但在你们钢铁的都市铲平了一片又一片沼泽后,我们的生存方式便变成了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而苟延残喘。”
“真讨厌啊。”
“是啊,真讨厌啊。”那妖怪见炎红微微眯起眼,便扬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我这样做,很过分吗?”
炎红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她是想不到该怎么回答,还是单纯地觉得这个问题让自己难受。她就坐在那列列的灵牌之下,看着面前柔弱却苍白的妖怪,突然转口问了一句:“杨白的妈妈是怎么死的?”
“咦?你们原来都不晓得吗?”妖怪惊讶地反问。
“……我不知道。”
“这样啊,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吧。”
意料之外地被这样拒绝了,炎红原以为就面前这妖怪的想法,应该对人类所作所为都毫无所谓,即便是说出一段怎样的惊人过往也对自身没有影响才是。置身之外甚至漠不关心,往往这种旁观者并不会隐藏太多的秘密,也并不关心自己正在跟谁分享这样的秘密。
但是妖怪却说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抬头看了看对方,意外地发现那妖怪脸上的神色有些微妙,微妙到让人琢磨不透。
这并不是什么纠结或者厌恶的表情,相反,却是一种无奈。
——你说,为什么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谁谁谁死去了,而你却还有那么长的光阴要为记忆所煎熬。
她这么忽然跟炎红说道。
在昏暗,且光影分明的祠堂里,炎红的思绪被这阵阵泛着金光的雾气给撩拨得昏昏欲睡,而如今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却也因为这昏昏欲睡的意识而逐渐模糊。
但是,在她眨眼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妖怪突然又扬起了熟悉的,冷酷切事不关己的笑容,伸着懒腰转身往门口走去,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半分笑意。“客人来了,真开心。”
同时,听得有锁断掉的声音,祠堂的大门便随着一声陈旧的□□一点点被推开。
第41章 四十
慕宇出现在门外,炎红并不觉得惊讶,她觉得惊讶的是,站在那人身边的女孩子,这偷人皮囊的妖怪见了,嘴角竟然会扬起半分苦笑。
“吓死我了。”她这么嘀咕一声。“幸好你是慕相知。”
炎红听见这个名字,便也想起了,自己学校的校花也是叫这名字,再看那孩子身上的校服,便大概知道了面前这女孩子的身份。
不过为什么慕宇会跟她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