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分卷阅读59

    过路财神什么的,真讨厌!

    景砚见她不言不语,自顾自续道:“哀家本想让你沐浴更衣,再来拜祭你皇兄。可看到你这身装束,哀家就想,该让你皇兄亲眼看看你素日的情状。”

    宇文睿闻言,脸上一热。她知道阿嫂是在讥自己偷跑出宫去玩耍,还女扮男装。

    然而,转念一想,宇文睿又觉愤愤不平,忍不住开口道:“所以阿嫂就沐浴更衣,还穿了这件衣衫?”

    景砚滑她一眼,坦然道:“正是。这件衣衫是昔年间你皇兄最喜欢看我穿的。”

    所以,你就特特地穿着来见他?七年都没穿过的衣服,都能翻出来穿?

    宇文睿嗓子眼儿发紧,胸口一时滞得难受。

    “无忧,所谓夫妻情深,你现在是体会不得的,等你什么时候有了……”

    不待景砚说完,宇文睿猛地起身,额上青筋蹦蹦暴起:“等我什么时候有了后君吗?”

    景砚微诧,“你急个什么?哀家说后君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皇帝,这奉先殿里也不容你胡闹!”

    宇文睿闷闷地别过脸。

    景砚睨着她别扭的模样,很是无奈,叹道:“无忧,我知你性子跳脱,可皇帝就是皇帝,你享了天下一等一的富贵,就要受天下一等一的束缚,没有人生来便是纯粹享福,而不必承担任何责任的。”

    宇文睿听得动容。她不是不知道身为皇帝的责任,相反,她扪心自问,这一年多来,对于政事,自己堪称勤奋,从没耽误过任何朝政大事。可她还年轻不是?寻常人家十几岁的女孩子又是如何过活的?难道身为皇帝,她连这点子快乐都被剥夺了?

    景砚口气稍缓,温言道:“阿嫂知道你年轻,好奇心重,喜欢玩耍,又贪新鲜。是以,阿嫂尽量可着你的心思来,尽量不十分拘束了你。后君之事,咱们从长计议,不急在这一时。你若当真……咳……当真喜欢女子,也无妨,只要不碍着国祚根本,你喜欢哪家的女子,阿嫂助你娶回宫中,可好?”

    喜欢……女子?

    宇文睿惊得瞪大了眼睛:女子,也可以,喜欢女子,吗?

    女子……该如何……喜欢女子?

    于是,小皇帝的人生,有了新的课题。

    景砚望着她瞪圆的晶亮大眼,只觉可爱,忍不住莞尔。可“喜欢女子”这种话,在奉先殿列祖列宗的神主前说出来,终究是失了礼数。

    景砚轻咳一声,缓解心内的尴尬:“阿嫂在一日,便尽力替你张罗一日。可话虽如此说,万一哪一天,阿嫂不在了……无忧,你可莫要忘记当年答应阿嫂的事,要做个像高祖皇帝那般的好皇帝。”

    宇文睿的心脏如遭重击——

    阿嫂不在了?何意?

    是说那种“不在了”吗?

    她一把抓紧景砚的衣襟,素裙上面的簇簇红梅几乎被她大力攥碎:“阿嫂不要无忧了吗!”

    景砚见她激动成这副模样,暗暗心惊,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抚道:“无忧别慌!你还小,如今北郑大敌未定,国政不稳,阿嫂岂会弃你不管?”

    宇文睿咬着牙,看着她,一字一顿恨恨道:“所以阿嫂要等到天下一统,政事安稳,海晏河清,便要……便要追随他而去吗!”

    她说着,一扬手,左手食指指向画像上的宇文哲。

    “那是你皇兄!是先皇!你怎能……”怎能失礼地点指他?

    宇文睿忽的冷笑道:“阿嫂不是要追随他而去吗?阿嫂不是打算不要无忧了吗?好!好得很!到时候,就别怪无忧不独活!”

    景砚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你说什么?”

    宇文睿鼻腔间哼了一声:“我说,我要黄泉碧落追随阿嫂!阿嫂生,无忧就生;阿嫂死,无忧绝不独活!”

    第55章 蠢材

    夜阑人静,坤泰宫侧殿中,景砚端坐。

    “主子,申全带来了。”秉笔回禀道。

    “带他来见哀家。”景砚的语声淡淡的,脸上毫无倦意。

    秉笔答应一声,再次折回时,身后跟着唯唯诺诺的申全。

    “奴婢申全拜见太后。”申全俯身行礼。

    景砚轻“嗯”,不置可否,既没让他免礼起身,也没说什么,只视若无物地看着他低垂的脑袋。

    太后没让起身,申全只得继续伏在金砖上,心头却惴惴的。

    二更三刻了,小皇帝已经安歇。他今夜不当值,遂踏着月色,想回到宿处早些洗漱安睡,明日还要早起伺候。不成想,刚走到半路,就被秉笔姑姑带着人拦下,直接引到了坤泰宫,说是“太后有话要问你”。

    申全入宫多年,又是久在小皇帝身边侍奉的,早不是昔日懵懂木讷的少年。秉笔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太后是要问自己白日间皇帝偷偷出宫的事。

    这件事瞒不过太后,申全清楚得很。至于如何处置,全看她老人家的心思。他能做的,也唯有默默祈祷太后宽厚,纵然因为皇帝胡闹恼了,也会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从轻发落自己。常言道“半君如伴虎”,未必是为君者多么喜怒不定,而是享着莫大的荣耀,同时就要担着极大的风险。要知道,这世间从没有不必付出代价的利益。

    这一路上,虽是夜凉如水,申全却毫无冷意。他不知道太后会如何“处置”自己,万一再落得个“挑唆皇帝不学好”的罪名,她老人家大怒,自己这颗脑袋在脖颈上待得可就不那么安稳了。

    性命攸关,申全没法淡定。一阵风吹过,刚好拂过他额上和背后的冷汗,申全不由得一抖。

    天威难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跪伏在地,申全忐忑地想。侍奉小皇帝多年,他倒没觉出什么“难测”来,面前这位不言不语的太后主子可让他真真切切地体会了这四个字。

    “今日陪陛下玩耍得可好?”突然,景砚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申全又是一哆嗦,忙叩首道:“奴婢知错了!求太后恕罪!”

    景砚微微一笑:“你可曾有错?瞧你主子今天多高兴。”

    申全更怕:“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景砚止住他,道:“哀家知道你现在是七品的职衔,寻常内监、嬷嬷是奈何不得你的。但不知哀家可奈何的了你?”

    申全惶恐地再叩首,急道:“太后主子折煞奴婢了!”

    景砚见他惧怕,话锋一转:“哀家知道你是个恭谨的孩子,且对皇帝是发自内心的好,你们主仆相伴七年多,你对她的这份真心不逊于哀家。所不同的,哀家对皇帝是……关爱,你对皇帝是忠。”

    她原本想说“哀家对皇帝是爱”,可那个字在嘴边打了转儿又被她咽了回去。经历了白日间的事,这份纯粹的“嫂母之爱”,景砚再难无所挂碍地吐出口。

    申全听到此处,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本性虽然老实,久居禁宫中察言观色的手段也是有的。太后此言,显然是不会怪罪他了。

    于是他明智地没有应和,而是恭恭敬敬地静听太后下文。

    景砚语重心长道:“所以,申全,你该当体会哀家对皇帝的一番慈母之心。试问天下哪一个做母亲的,舍得将自家儿女陷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奴婢省得,但凭太后吩咐。”

    景砚满意颔首:“如此甚好。哀家只问你,今日皇帝是去了西市吗?”

    “太后英明,陛下确是去了那里。”申全诚实回答道。

    景砚淡笑:“哪里是什么英明不英明的?这面人捏得栩栩如生,遍观京师,除了‘面人赵’家的,还能有谁家?”

    她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落在身侧小几上站立的宇文睿的小像上——

    这顽皮惫懒的模样,真像无忧。

    景砚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自己却毫无察觉。

    秉笔偷窥一眼太后眼中的专注神情,暗暗心惊。

    不过一瞬,景砚的神色便回复如常。

    “你且起来说话,”她对申全说道,“皇帝今天都见过哪些人,经历过什么事,你同哀家一一道来。”

    见申全似有几分犹豫,景砚又温言道:“哀家的心思,你该懂得的。你的心思,哀家也能猜得到。你入宫多年,应知道哀家从没苛责过下人,也不愿做伤人之事。哀家只要听实话、真话,为的只是皇帝的安危着想。你莫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片信任!”

    申全垂首而立,连连应“是”。

    太后景砚同太皇太后不同,她素来是个宽以待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这一点,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她既给了自己台阶,又给了自己面子,申全深觉再不倾囊相告,实在是辜负太后一颗仁心了。

    他于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如何随皇帝出宫,皇帝又如何在西市游逛,后来在珍馐玉馔楼打抱不平,再到制住狂奔的惊马救了沐漪寒,连带沐漪寒的出身以及红儿的跪求都和盘托出了。

    寝宫里安睡的宇文睿睡梦中只觉得耳根滚烫,“啊嚏”“啊嚏”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还不知道自家已经被卖了个实诚呢!

    景砚初闻宇文睿的种种奇遇,还感有趣,不禁好笑又好气地暗自埋怨小皇帝孩子气。可越听她越是心惊,尤其是听到沐漪寒那一节。

    “那位小八姑娘倒也罢了,皇帝素怀仁德之心,江湖救急也是人之常情……”其实,她不是不气,尤其那只钱袋子,是自己忙里偷闲熬了四五日才缝制出来的,竟然就被这小冤家轻易送了人了?幸亏急着赶工,并没绣上什么龙纹标识,不然这等物事流落民间,那还了得!

    “只是那位沐姑娘,那等烟花之地,绝非皇帝该踏足之所,”景砚微微蹙眉,“皇帝说她初八日要去……”

    自矜于身份,对着个下人说起“那种地方”,景砚脸颊微烫。

    “是,陛下确是如此答应那位红儿姑娘的。”

    “罢了,哀家晓得了。你且回去吧。还如往常一般小心伺候皇帝,只要你秉持一颗公心,忠于本分事,将来,自有你的结果。”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