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分卷阅读173

    还是,急躁于长久没有回信的自己厌烦了她?

    怎会?

    景砚莞尔。

    只有景砚自己知道,怪她用传递紧急军报的重要通道传递私信,还火漆封缄得结结实实,怕是连传信的军士都恨不得跑断了腿,唯恐耽误了边关的大事。可是,有哪一回,接到她的信时自己不是满怀期待的?有哪一回,展开信笺的一瞬,不是身心俱颤?

    遥想着远方那人收不到自己的回信时抓心挠肝的模样,景砚又觉好笑,又觉心疼。她近来太忙了,朝政脱不开身,更有宇文克俭那件事,每日里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哪里能腾出功夫来回信?

    饶是如此,景砚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对不住宇文睿,她于是决定,这一次回信多写些,不止为了顺那远在千里之外之人的毛,还为了……聊解思念。

    就在她这般想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宇文睿来信中的最后几行字上——

    她说,军纪亟待严明,王军刚攻下的城池,便有军士欺凌当地百姓,若非悦儿提醒,险些被欺瞒了去。长此以往,只会让原北郑的百姓对朝廷心生抵触,渐渐滋生反心。故此,特任命悦儿为监军使,随军严惩敢违反军纪者,绝不姑息。

    读到这里,景砚不禁眉头大皱:严明军纪是好事,收复民心也没错,但是,这个监军使让悦儿去担当,真的合适吗?

    悦儿年少,且不提她的阅历、年龄难以服众,单就性子而论,她是个跳脱、火烈、嫉恶如仇的性子,难保不会操之过急。而大军此时一路凯歌,北郑那边焉会任由城池一座接一座地失落?悦儿毕竟年轻,新官上任难免急于见功,所谓过犹不及便是如此。

    景砚忧心之下,来不及多想,忙提笔火速回了宇文睿的信。她太过担心宇文睿,唯恐其行差踏错一步,遂言辞不免急切。当这封信被送到宇文睿的手中时,她看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很久之后,当景砚知道这些的时候,她很后悔自己曾经的急切和欠考虑,她更觉自责——

    至少,彼时让无忧欢喜一刻也是好的。哪怕,记得把那海棠花瓣一起送去给她,让她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放她在心尖上,也是好的。

    景嘉悦自从被任命为监军使,觉得肩头的胆子更重了。

    初时,对于皇帝的任命,军中兵将反应不大。谁都晓得景嘉悦的出身,她是女孩子,何况同皇帝又是总角之交,就算她自己不耀武扬威,难道谁还敢小瞧了她去?监军使什么的,皇帝喜欢任命,便任命好了。皇帝就是任命她为大将军,只要对大军行程不构成影响,那也是皇帝自家高兴,干谁肝疼?

    一句话,众人并未把这个“监军使”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则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王军又攻下一城。景嘉悦带着手下的副将、亲兵随军入城,不成想刚一入城就瞥见街边两名小兵正在和一老妪撕扯,那名老妪哭天抢地的。

    景嘉悦眉头大皱,吩咐亲兵:“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名亲兵很快便折了回来,“将军,是王展的手下,似是看中了老妪家的一块砚台,想要征走,老妪不答应,就此争抢了起来。”

    景嘉悦听罢,柳眉倒竖,啐道:“征走?屁!就是明抢!”

    那王展是冯异妾室的表弟,素在冯异手下做事。此人惯于附庸风雅,向来喜好搜罗名画、名砚、名墨,他的手下也每每以此类物事奉承他。冯异宠溺妾室,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他冯异惯着小舅子,景嘉悦可没义务惯着他!今日她就打算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欺凌百姓的狗腿子!莫说这几条狗腿,便是他们的主子王展来了,她也照样收拾!

    两个小兵一个抱着盛砚台的盒子甩头便走,另一个一把将老妪掴在地上,也打算一走了之。

    那老妪怎肯罢休?死命地双手拽住小兵的小腿,哭喊着不容他走。她痛苦的声音引来了注目。

    那小兵生得精壮高大,见众人注意了这里,心头一慌,想都没想,一脚踹向老妪的胸口。老妪闷哼一声,口吐鲜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小兵暗松一口气,急忙遁走,却不防“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挨了一记马鞭。他惨叫一声,紧接着又是“啪啪”两声脆响,小兵的脸几乎被抽成了血葫芦。

    “绑了!”景嘉悦怒斥一声,又扬手一指前面抱着砚台已经吓傻了的小兵,“连同那个!”

    立刻有她的亲兵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就绑了两个人。

    “速去寻军医救治!”景嘉悦又一指晕厥在地的老妪。

    马上有亲兵跑开去执行命令。这些亲兵都是常年跟在景衡身边的,不止久习军事,更是死忠于英国公府的。景衡宠女儿,唯恐女儿随军出征出了什么差池,若非编制有限,他估计得把手下靠谱的人都给景嘉悦带在身边。

    有了这些亲兵,景嘉悦自然不用十分操心,两名小兵就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这件事说起来不大不小,谁承想那老妪身子骨弱,被踹了一脚之后,竟然一命呜呼了。景嘉悦大怒,以“杀人偿命,军法处置”为由,要斩杀了两名小兵。

    此事在军中引起轰动。据说处决之前,王展曾亲自去寻景嘉悦求情。他久在边关,跋扈惯了,浑没把什么“英国公府的孙小姐”“云骑尉”“敕封监军使”放在眼中,满以为景嘉悦“强龙难压地头蛇”,肯定给他这个面子。没想到景嘉悦不仅面子没给他,连里子都给他揍开了花儿——

    景嘉悦怒斥他对上官无礼,对下属纵容、欺凌百姓,当着他的面斩杀了两名小兵,并命人擒住了他,狠揍了三十军棍,几乎将王展打瘫。

    此事一出,军中震动,连吴斌都被惊动了。

    对于景嘉悦这个特殊的存在,吴斌也颇感无奈。他亦深知景嘉悦严肃军纪不无道理,但他统兵久了,更知道一张一弛的道理。说到底,只要下面的人不十分出格,统兵的将领也不愿过于苛刻影响了士气。偏偏来了景嘉悦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来就把王展给收拾了。甭说冯异那层关系了,就是王展多年在军中的根根连连,这一遭影响的范围不是一般的大。吴斌也恨这些军中蠹虫,但他更怕引起哗变。

    面对吴斌苦口婆心的劝告,景嘉悦颇不以为然。她从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又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次更有皇帝的任命,她怕谁来?

    两个人遂不欢而散。此事看似渐渐平息,其实远不止于此。

    很快,周廷派来的官员接收了城池,吴斌的先锋军继续开拔,宇文睿的中军也随之向北郑都城徐徐推进。

    这一日,吴斌带兵奔袭威远城,有斥候来报,说是威远城东的新远县驻扎着一支人马,看架式显然是同威远城内的守军形成了掎角之势,恐对大军不利。

    吴斌正思忖着如何应付,景嘉悦突地上前,请求带一彪人马突袭新远县,以解大军之危。

    吴斌立刻拒绝了。在他的眼中,景嘉悦的命金贵着呢,何况又是女孩子,不管处于何种原因,都不能让她身涉险地。

    景嘉悦却不这么想。她处置了王展的手下,登时觉得自己很好地履行了睿姐姐交付的职责,可称得上“尽职尽责”了;可在军中混出身,不是光靠这个就能如何如何的,她得立军功。唯有立下军功,才能让别人刮目相看,才能让远在京中的云素君把自己当成值得托付终身的英雄,而非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既做如此想,又怎会听得进吴斌的拒绝?她极力自荐,最后吴斌被缠得无法,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她,谨慎从事,莫要冲动,最好是只威慑住新远县的敌军,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待自己攻下威远城再徐图之。

    景嘉悦满口答应着,脑中盘旋着的,却是如何一举成功,建功立业。

    很多时候,我们心中怀着某个愿望,以为全力以赴便可实现,谁又能想到,某件小事、某个小人物,说不定就是影响全局的关键。

    成与败,生与死,诚然是实力与智力的对决,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冥冥天意在安排?

    第161章 埋伏

    “将军,您放心,景嘉悦是个顶没脑子的!这圈子她铁定会钻!”王展恨不得拍胸脯保证。

    战宇冷冷地扫他一眼,理都没理他,左手捏着剑柄,右手的软布捋着剑锋缓缓地擦拭着。

    那柄剑寒光闪闪,耀人双目。王展的嗓子眼儿紧了紧,谄媚道:“真是好剑!今日将军这柄利剑必能饱饮景嘉悦的鲜血!”

    战宇极是鄙夷他的为人,叛军之将,不过眼下用用罢了。等到杀了那景嘉悦替二弟报了仇,他定要宰了这个背叛旧主的小人!

    他依旧理都不理王展,将宝剑入鞘,又掣过身旁的方天画戟,继续用软布擦拭画戟头上的枪尖,然后是两侧月牙状的利刃。这杆画戟,是陪伴他征战沙场、战败无数英雄好汉的宝兵,他今日就要用它取了景嘉悦的性命!

    一想到二弟战文的尸首被送回府中时的惨状,战宇的心脏猛地一缩,拳头骤然攥紧,额上的青筋“蹦蹦”直跳。

    王展在一旁瞧得胆战心惊:眼前这主儿是位杀神,可惹不得。

    为了自家性命安危着想,他决定还是闷声大发财吧!别再仇没报、气没出,惹得这位杀神兴起,一剑劈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展一瘸一拐、挨挨蹭蹭地挪到旁边,扒着灌木丛朝下面张望着。

    景嘉悦带着部将、军兵朝着新远县疾驰了两里地,眼前突地闪过一带墨色山隘来,黑黝黝,仿佛一条巨蟒盘伏在大地之上。

    她急勒住马,细细看了看,问随在身边的当地向导道:“这是何处?”

    那向导陪笑道:“回将军的话,这山叫青蟒岭,蜿蜒几十里……”

    景嘉悦皱了皱眉:“新远县还有多远?”

    那向导笑眯眯道:“再往前几里地就到了,就在青蟒岭圈起来的一个山坳里,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你笑个什么劲?景嘉悦极不喜欢这向导脸上的笑意,绷着脸道:“本将军知道了!”

    她一旋马,想要下令继续赶路,却不防那向导突地惊叫一声:“那儿有人!”

    景嘉悦一惊,不待她顺着向导指点的方向看清楚,喊杀声骤起,一哨人马从密林中跃出,看衣甲旗帜显然是北郑军队无疑。

    竟然有埋伏!景嘉悦诧异万分。

    由不得她多想,那支人马已经冲杀了过来,为首一员将朝着她亮出兵器,脸上则是狰狞的表情。

    到这份儿上了,还多想什么啊?打吧!

    景嘉悦一摆手中长刀,高喝一声:“儿郎们!给我杀!”

    登时,两军战作一团。

    那支北郑军队明显不是王军的对手,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为首的将官枪法不俗,本来是和景嘉悦战到了一处的,他眼瞧着身边的兵将越来越少,眼中不由得露出惊慌神色来。他掌中的□□一拨,架开景嘉悦的长刀,鄙夷道:“娘们儿就是娘们儿!以多胜少,算什么能耐?哼!”

    景嘉悦平素最恨者,就是别人拿她是女子说事儿。此刻听到对方如此说,立时火撞脑门,嗤道:“废什么话!女子怎么了?今日就让你死在女子的刀下!”

    说着,磕开那将官的枪柄,刀刃劈头盖脑地砍了下来。

    那名北郑将官慌忙躲开,一拨战马,跃出圈子,同时道:“有能耐单独来战!带那么多人,搬嫁妆吗!”

    说罢,扭头便纵马朝着密林深处跑了去。

    景嘉悦被他气得杏眼圆瞪。她脾气本就火烈,又是从小娇生惯养,堪称大周京城一霸的,除了宇文睿谁敢这么奚落她?这一瞬,她也顾不得多想这支北郑军队来得蹊跷了,一手掣刀,一手狠拉缰绳,也纵马追了下去。

    “将军!”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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