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分卷阅读178

    宇文睿没吭声。她能猜到柴师姐究竟为何生自己的气,她现在无力去同她争辩什么,只能用沉默回答她。宇文睿其实更想知道的是,大周的王军如何了,景嘉悦是否得救了,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心思,柴麒怎会猜不透?

    鼻腔中“哼”了一声,柴麒开口道:“惹了这么大的祸,你倒还有脾气?”

    宇文睿闻言,眉头拧紧,忍着浑身的痛意,用没被遮住的右眼睛使劲儿瞪着柴麒,直到自己的眼睛先酸胀起来。

    柴麒又“哼”一声,嗤道:“瞪我做什么?当日我对你说什么来着?师父早就说过,你不可亲征北郑,否则必有血光之灾。你偏偏要拧着来!现在如何了?小孩子家家的,不听人劝最是讨厌!”

    宇文睿继续瞪她,口中不服气道:“朕是……天子!”才不是小孩子!

    “切!天子不听人劝更讨厌!”柴麒才不买她的账,“你该感激那把‘非攻’剑,若非杨敏见到那把剑没在河畔的石棱间,循着水流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你,你这条小命儿啊,早就交代了!还能在这儿冲我瞪眼睛?”

    原来,是小八姐姐救了我!

    宇文睿恍然:当年小八姐姐凭“非攻”剑认出了皇兄宇文哲,一箭穿心杀死了她,“非攻”也流落到了郑国;而今,小八姐姐凭“非攻”救了重伤的自己,这份渊源,还真是……

    宇文睿听了柴麒的话,目光不由得在昏暗的屋中逡巡。

    柴麒朝天上翻了个白眼,“甭找了!你的小八姐姐已经睡去了。”

    哦……

    宇文睿有点儿失落。

    柴麒的鼻子被她气得有点儿歪,“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一天一夜,替你包扎伤口,替你敷药、熬药,又守着你唯恐你就这么过去了,你还嫌她不累啊!”

    宇文睿呆了呆:这是什么状况?何时起,柴师姐竟然替小八姐姐说起话来了?一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一个恨不得冷漠成千年寒冰,不死不休什么的,是说谁来着?

    “看什么?不疼了?有精神头儿了?”柴麒被她那只大眼睛瞧得很有些心虚。

    “王军……如何了?”宇文睿没理她的话茬儿,急急问道。

    “还算有个皇帝样儿!”柴麒凉凉道,“你的先锋官夺了威远城,你的军师现在就率全军驻扎在离此不远的新远县外。”

    宇文睿心头大松:还好,吴斌已经夺了威远,尹先生也未因自己的意外而乱了阵脚。

    却听柴麒冷冷嘲道:“你那位先锋官和那位军师大人,还真是用兵如神、深谋远虑啊!只是谋来谋去,怎么就把你谋成了这副熊样?”

    宇文睿脸颊一烫。

    只听柴麒又道:“你被发现那处我去细细查探过……”

    她说着,瞧着宇文睿,揶揄道:“我大皇帝陛下,您不会是自己从那断崖上蹦下来的吧?英雄啊!了得啊!”

    宇文睿脸上更烫了,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柴师姐这张嘴,这么讨厌呢?

    “朕……朕是为了救悦儿!”皇帝哑着嗓子替自己争辩,话锋一转,急问道,“悦儿呢?悦儿……如何了?”

    “能如何?”柴麒懒得和一个趴窝的熊孩子一般见识,“还不是躺在你们王军的营地里哼唧呢?”

    宇文睿:“……”

    不管怎么说,悦儿还活着,真好。

    可是,那个北郑的神威将军呢?叫什么战宇的?是被王军打退了,还是被斩杀了?

    宇文睿极想快些回到战场上,一查究竟。不过,她也知道,对于一个腿折胳膊折,身上还被穿了几个透明窟窿的重伤者来说,重返战场,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梦想罢了。

    “这是哪里?”宇文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带着疲惫与虚弱。

    柴麒睨了她一眼,语气倒是平和了许多,“是你小八姐姐原来的住处。”

    怪异!

    柴师姐在提到小八姐姐的时候,神情、口气都怪异得很——

    宇文睿再次睡过去之前,脑中最后盘旋着的,就是这样一个念头。

    第165章 人间

    宇文睿再次昏睡过去,柴麒就这般静静地守着她,直到月轮西沉,东方透出微曦的光来。

    又熬过了一日。柴麒默默地想着。探手摸了摸宇文睿的额头,又从被中拿过宇文睿的手腕,将右手中指和食指小心地搭在她的腕脉上,凝神静听了一会儿。

    脉相趋平,也没有发热的迹象,一切都在朝着恢复的方向发展着,很好。柴麒提起的心脏,再次放回了原处。

    宇文睿的伤,若是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别的不说,单单是流了那么多血,染红了大片的溪水,这就足够她失血而亡了。幸好,她自幼跟着师父习学纯正的玄门内功,十几年下来,这副身体虽不敢说是钢筋铁骨,死生关头蓦然生出的自我保护的意识,也足够护住她这条小命儿,使其不会被伤及元气根本了。照这样下去,只要熬过最初的几日,伤口不至于复发,剩下的,就是填补上被羽箭戳透的窟窿,接上摔断的骨头,辅以药饵,内服外敷,再将养些时日,也可以好个七七八八了。

    紫阳真人宇文念号称当世“医武双绝”,柴麒出生不久被她拾到,带在身边照料,又一直随在她的身边,颇得她的真传,是以,这些伤都难不住柴麒。她唯一犯愁的,是宇文睿左脸颊上的那处伤口。柴麒猜想那处伤应是宇文睿跳下断崖、跌入山涧时,被水底的尖利石棱戳入肌肤所致。

    救下宇文睿之后,柴麒曾经去查探过,发现那处山涧的深度大概也只没到她的胸口。宇文睿从上面的断崖处直落下来,那么高,得有多大的冲力?一定是直接扎进了山涧最底的,就这么赶巧被石棱子戳入,伤了脸上的筋脉。

    那处伤口要愈合,不难;虽然伤了筋脉,但柴麒自信能治好,不至于影响了宇文睿今后日常的言语、咀嚼和面部的动作;不过,就算是治好了,最后会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她可就没法保证了。

    伤得那么深,那么重,能愈合就已经算是奇迹了啊!

    一缕晨光从窗外跳入,投射在了宇文睿缺少血色的小脸儿上。柴麒凝着那遮了她半边脸的细白麻布,还有那泛着苍白色的嘴唇,以及露在外面,紧闭着,愈发显得可怜兮兮的右眼,她一时间心头交织着心疼和气闷——

    既心疼这熊孩子韶华年岁就要承受脸上留疤的惨事,又气她自作自受,极想坐视不管给她个教训也好。

    正在矛盾纠结中,柴麒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声音,同之前的两个清晨毫无二致的声音,分明已经透出了熟悉之感。她缓缓地闭上双眼,细细辨别着各自不同的音色:这是刷灶的声音,那是添柴的声音,还有添水、添药的声音……

    柴麒又轻轻地耸了耸鼻子,想要辨识空气中不寻常的变化。很快,微苦泛着酸涩气息的药味,和着柴火燃着的气味,飘入了她的鼻端。紧接着,药味渐渐淡了,食物的香气溢了进来——

    清粥,小菜,饼子,还有一碟子蒸肉……

    柴麒的嘴角勾起,肖想着那神情淡漠的青衫女子正在营造怎样的专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这样的气息,比任何高耸入云的山巅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空灵,更让人贪恋、渴盼。炊烟袅袅,柴米油盐,桩桩件件都与她从未享受过的独属于“家”的温暖相牵相伴。

    柴麒不禁站起身,推门而出,静静地看着厨房里浸在朝阳中忙碌的那个人。

    那人又换了一件半旧的青衫,依旧是往日那简单的碧玉簪子别着发,依旧干净、冷冽,可她做的事却一点儿都不清冷:她素净的手掀开灶上的锅,腾腾的热气马上晕在了她的周身,如来自仙境的仙子;她用另一只同样素净的手,小心地拣出胖乎乎的饼子,还有一碗蒸肉,因为太烫,她不由得把拇指和食指凑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

    柴麒的心神为之一晃,因为随着杨敏的动作,她看到了那只凑在嘴边的手腕上,缠了两缠的皮绳,皮绳下颤巍巍的一节,不是陪伴她许多年的蛇骨哨,又是什么?

    要知道,这骨哨世间唯两只,一只悬在吉祥的脖颈间,一只便是这个了。

    说起这只蛇骨哨,还是柴麒幼年时师父亲自挂在她的脖颈间的。师父当时对她说,看到这哨子就像是看到了送哨子的人;遇到危险或是解不开的难题时,便吹响它,自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身边保护。小小的一只哨子,亲手缠就在皮绳上,更蕴含着陪伴、呵护的深意。柴麒从小带到大,大到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大到送哨子那人远遁昆仑,不问世事,更不再管自己。

    自己贴身的物事送与眼前这人,还被她如此珍重地带在身边,柴麒颇感欣慰。除了欣慰,还有几丝说不清楚的情愫。在意的人,是否会最终都离自己远去?这个问题,柴麒不愿深想下去。

    杨敏被看了这么久,若还没察觉,真就辜负她一身的修为了。

    她之前一心专注于准备饭食和宇文睿的汤药,突地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着,微惊之后,便立刻平静下来。这熟悉的气息,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一想到被那人默默注视了这么久,杨敏未转身,脸上已经烫得可以。

    “饿了吧?”她努力让声音如往日般淡漠,可有些事不是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还好。”柴麒淡淡地笑。

    “嗯。”杨敏始终没有回过头去,她实在不愿用这张蒸腾着热气、不用想都是红彤彤的脸去面对柴麒。

    脚步声打破了此刻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氛围。

    院门外,飘来一抹浑厚的男声:“末将池刚拜见二位恩人!”

    柴麒蹙眉,“又来了!”她嘀咕了一句。

    说着,她推门而出,对着院门外抱拳肃立的池刚喝道:“黑大个儿!你又来做什么?”

    虽然对方口气不善,池刚可不敢失礼半分,屋里面躺着他们受伤的皇帝陛下,这两位还是陛下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整个大周的恩人。他于是又抱拳,欠了欠身,恭敬道:“恩人,末将奉军师之命,来此恭迎贵人回营。还请恩人行个方便!”

    恭迎陛下回营?就是想接那熊孩子回去呗!这是小瞧我玄元门的医术还是怎么着啊?就是你们乐意折腾,也得屋里那熊孩子能经得住你们这么折腾啊?

    柴麒遂直接鼻孔朝天,嗤道:“早同你说过几次了?你们的贵人此刻走不得!”

    “可……可贵人在此处,总是不……不妥当啊!”池刚急道。他的想法是,此处毕竟是荒野,又是原来北郑的地界儿,虽然军师早就吩咐布置下了一万兵马护卫陛下安全,可终究不及王军大营啊!

    柴麒才不买他的账,什么妥当不妥当的!她还想等那熊孩子好了,好好揍她一顿呢!那才叫妥当!难道送回你们大营,那几个医驴马手段的军医就能医治好她了?笑话!

    “本座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命便是本座的!”柴麒说着,朝着池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就是你家军师来,本座说走不得,就走不得!”

    池刚脸儿都绿了,心说这女子什么来头,也太狂妄了吧!捧你一句“恩人”,您还真当自己是天子恩人了!

    他还想再与柴麒争辩,忽听得“哒哒哒”马蹄声声,还有车轮子“轱辘轱辘”的响声。池刚心头一紧,忙回头观望——

    由远及近,驰来一队人马,护卫着居中的一辆轻便马车。

    来的军兵、将领,皆着大周服色,可这车上的,又是什么人?

    池刚攥紧了腰间佩刀的刀柄,带着手下迎了上去。身处北郑地界,陛下还在屋中,他没法不警惕万分。

    “来者何人?”池刚拉着队伍拦住了一行人马的去路。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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