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外面?”似乎是感受到初云的存在,那个人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向树木阴影下迟疑着不敢出来的孩子。
初云困惑地看着那个人,不知为什么,她在他身上能看到因陀罗的轮廓,两个人的眉眼之间有着难以言说的相似,即便他们整体看起来长得确实不像,而且那个人的眼睛给她莫名熟悉的感觉,棕色的,带着一抹金,即使在清冷的月光下也呈现出温暖的色彩,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那个人向初云伸出手去,露出温和的浅笑,放柔的嗓音具安抚性。
初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几步,走出树木的阴影。
当稚嫩的小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的时候,初云看到那个人震惊地倒抽了一口气,若不是伸手扶住了身边的什么东西几乎站立不稳。
“哥……”初云只听到了这一个字,后面的话被那个人吞了回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仍然震惊的目光盯着她,轻声问,“你是谁?”
这是在问名字吗?初云停下靠近的脚步,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看到了那个人身后的东西,是一座石碑,她一路上见过很多,在埋葬了死去的亲人后,人们就会在坟冢上放上这样的东西,并且在上面镌刻名字。
那石碑上面的字初云都认识,连起来组成一个她从没听过的名字——大筒木因陀罗。
而她一路上感受到的,属于因陀罗的气息,到此为止。
☆、31
“那是谁?”
“大筒木因陀罗……是谁?”
面对初云这样的问题,对着她的脸,阿修罗几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是他想错了吗?会有一个陌生的孩子,和他哥哥长得如此相像?
“你不知道?”他反问道。
回答他的是小女孩很老实的摇头。
怎么会呢?阿修罗心中全是疑惑,却又什么也问不出来,张了张嘴,他换了另一个问题:“你的父母在哪里?”
“父母是什么?”不是没听别人这么称呼他人,也不是没在书本中读到过这两个词,但初云并不知道在什么条件下才可以用这个称呼,她问过因陀罗,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那是她唯一一个没有得到答案的提问。
阿修罗又一次被初云的问题噎住了,他看了看孩子身上破旧又不合身的衣服,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头发,以及脏兮兮的身体,心中的怀疑又深了一层。真的就只是……像而已吗?
“父母就是……生下你养育你的人,他们也许普通,也许伟大,但他们在你面前永远只是,他们会教你如何做事,如何做人,引导你认识这个世界所有的好,还有所有的不好,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就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想到自己的父亲,阿修罗一时说的有点多,他的父亲足够伟大,或许不算完美,但他为人子也无法去评判什么。
初云抬头看着阿修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可以对应到因陀罗身上,他是生下她的人,他养她长大,他教她所有的知识,他保护她不受伤害,所以她应该叫父亲的吗?
只是……视线再次落到冰冷的石碑上,她现在就算叫了,又给谁听呢?
曾经她无法理解那些在坟冢前痛哭的人们,然而这一刻她懂了,逝去之物永不归还,重要之人去不复返,从此以后,学习也好,修炼也好,玩耍也好,她只有她自己了。
阿修罗看着女孩精致的小脸上仿佛大河溃堤一般汹涌而下的泪水,然而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甚至脸上连表情都没有,然而他却能感觉到世界崩塌一般的绝望。
“没有了……父亲……”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传递出的悲伤和痛苦却无法衡量。
知道自己戳了孩子的痛楚,心里满是愧疚的阿修罗走上前抱住初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孩子幼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僵住,然后便揪住他的衣服,放声大哭。
停不下的泪水打湿了衣襟,阿修罗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索性坐到地上将孩子抱起来,同时悄无声息地用查克拉安抚她。失去亲人的感受他懂的,他自己都尚不能承受,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一开始他更多的在担心怀里的孩子,然而等孩子哭累了,渐渐平静了,他便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奇怪的感觉,他的查克拉被女孩毫无排斥地接受,他为很多人治疗过伤病,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不,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类似的情况,只是太匪夷所思了,他不敢想。
阿修罗看着低下头去,看着初云黑亮的长发怔怔地自语:“你到底……是谁?”
“初云。”隔了好一会热,初云带着哽咽的声音才回答了他。将情绪发泄出来她觉得好受了一点,更何况木属性的查克拉在治疗和安抚情绪上确实非常有效,胸膛中仿佛被巨石压迫着的感受仍在,却不至于像刚才那样难受得无法控制地哭泣。
“真是个美丽的名字。”阿修罗说着用手轻轻拂过初云眼皮,让哭得红肿的眼睛恢复正常,此时他这才注意到这孩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明亮而又温暖的棕色,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这双眼睛含着水光看向他的时候,更是让他心底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钝痛。
是因为这女孩这么小就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可怜她吗?他不知道。
沉默地移开视线,将异常的情绪统统抛在脑后,阿修罗碰了碰初云的左手臂,问她:“你这里之前有受过伤吗?”他的医术称得上登峰造极了,在刚刚女孩痛哭的时候他就发现,她抓着他衣服的左手不太正常,像是受不得力一样颤抖得过分。
“断过。”初云回答,这是她被黑豹追逐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断的,没几天就自己长好了,只是她不会处理,所以自那之后左手就很难用力。
阿修罗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只要不是先天的畸形就好办。
“这里的骨头有点错位,你还小,不矫正过来会影响骨骼发育的。不过可能会疼一下,你含着这个吧,千万不要咬到舌头。”说着他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示意初云含在嘴里。
“您要治疗我吗?”接过手帕的初云不解地问。
“对。”
“但我没有钱……”看病要花钱,这是初云经过观察的出来的结论,不只是看病,还有买东西也是,对方付出了劳动提供了物品,那么她不付钱是不行的。
“不收你的钱。”阿修罗摇摇头,看到初云更加疑惑的神色,他又补充道,“你就当做是我弄哭了你的补偿吧。”
这样也可以吗?初云想到她哭的原因,一时间悲伤再次蔓延上来,然而阿修罗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
头顶传来的温度很暖,比因陀罗的温度要暖得多,但出乎意料地一样令她感到安心。眼睛莫名酸涩起来,初云抹了抹眼睛,低声说:“那么麻烦您了。”
然后她又体会了一次骨头裂开的疼,不比她从悬崖上摔下来时轻,但很快疼痛又消失了。
“你动一下胳膊试试看?”
初云听话地动了动手臂,除了有些酸麻外什么感觉都没有,之前无法受力的别扭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修罗仔细观察了初云的表情和手臂的活动,知道她已经没事了,最后嘱咐道:“这几天左手都不要用力,很快就没事了,以后也要小心一点。”
“非常感谢您。”摸着手腕,初云郑重地道谢。
☆、32
“今天很晚了,你愿意到我家暂住一晚吗?”阿修罗问初云,他自己无所谓,但不能让个孩子跟着他熬夜,或者黑天半夜在外面乱跑。
初云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石碑,很果断地摇头。她不想去任何地方,面对着一个冰冷的石碑也好,她只想待在有因陀罗气息的地方。
看得出她的坚决,阿修罗没有再勉强,只是他穿出来的羽织脱下将初云裹起来,成人尺寸的衣服毫无疑问大太多了,几乎要把小小的孩子埋起来,但也足够保暖,足以抵挡这不算冷的秋夜。
“那就陪我在这里呆一会儿吧。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和别人一起呆过了。”
初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最后乖巧坐到了阿修罗的身边。这个人对她没有恶意,既然他们都不想走,在一起坐一下也可以。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对着夜空下的石碑发呆。
过了不知道多久,阿修罗突然问:“你真的不累吗?”
初云摇头,她可以只休息几个时辰就精力充沛几天的时间,放在以前也是不会的,但她现在可以。
“那我来给你讲故事吧?也许你就会无聊到睡着呢?”阿修罗的第二句话带着几分淡淡的自嘲,睡前故事这种东西和他没什么缘分,他唯一听过的一次是在小时候的一场雷雨夜里,羽衣给他和因陀罗念书,结果因陀罗专注到睡不着,而他没过五句话就睡得不省人事。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中满是因陀罗的痕迹,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只要有他就会有因陀罗,然而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世界里没有因陀罗了呢?他记不清了,可能就是在他因为天赋不佳,因而和普通人一样,将一切都推给因陀罗去做决定,自己就在旁边仰望而不是试着追上他的时候吧。
大概是以为小孩子听不懂所以无所谓,或者只是太想有个人可以听他说一说过去的事情,阿修罗把他记得的所有和因陀罗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初云听,他没有说名字,只说那是一对双胞胎。
阿修罗的故事讲得零零碎碎的,有兄弟两个一起钓鱼的日常琐事,也有学习修行上的趣事,哥哥因为出众的才华而被人们交口称赞,弟弟则整天外面和朋友玩闹结果次次考核的时候闹笑话。
初云就安安静静的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插话,她看着阿修罗讲到开心的地方,暖棕色的眼睛都会亮起来,里面流动的光彩无比耀眼。
“弟弟直到快二十岁结印还时灵时不灵的,尤其是那一次在外面,想要打昏个人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时简直尴尬透了!最后还是弟弟的朋友敲了个闷棍把人打昏的。如果是哥哥的话,绝对不会出这种事吧?”
“你说啊,他们真的是兄弟吗?怎么会差这么多呢?”
也许是说了太久的话,阿修罗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末了甚至突然捂住嘴转过头去,初云倾了倾身,听到他指缝间泄露出来的压抑的咳嗽声。
“你没问题吧?”
“没事,大概是一次说太多话了吧……咳咳……”按了按喉咙,阿修罗试图对初云微笑,然而咳嗽仿佛开了个闸门一样停不下来,他很快又侧开头止不住地咳,甚至连脸色都变白了。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初云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水存在的痕迹,想了想,她跑到不远处的树下,冲上面招了招手,树枝悄无声息地低下来,其中一片树叶变大了数倍。初云将那片树叶摘下来卷成锥形,然后用水遁往里面注了水,口渴找不到水喝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解决的。
“给。”
眼前一双小手捧着盛满了水的树叶,阿修罗匆匆说了一声“谢谢”,就着初云的手将水全部喝光,总算是压住了那阵可怕的咳嗽。
“你身体不好吗?”见阿修罗缓过来,初云担忧地问道。
“也没什么大毛病,别担心。”阿修罗淡淡地敷衍过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生病,换谁来给他诊断都是一个结果,只是他的身体确实在一天天衰弱,他也知道原因,大半年不曾好好休息,若不是他体质变态可能早把自己折腾死了。但他没有办法,因为一闭上眼睛,他眼前就会重复那天的一切,因陀罗死去的那天的一切,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世界粉碎成尘埃,再也拼不起来了。
“不过真是差劲,居然让个孩子来照顾我。”
初云举起手里的树叶,问他:“还要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