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哥哥走了……”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被阿修罗说出了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柑奈看着阿修罗的模样,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说出口,阿修罗的几个朋友也没有上去,那一刻她忽然就知道了,哪怕平日里关系再亲密,他们这些人也从来不在阿修罗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他们能让他笑,但能让他哭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40
因陀罗走后,阿修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白日里依然会和忍宗的人们有说有笑,但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变了,他会认真地把羽衣交给他的事情做好,耐心地听人们对生活琐事上的困扰并想办法解决,他不再在午后躺在河岸边的青草地午睡,不再和朋友们外出到附近的森林山崖游玩,人们说他成熟了,变得可靠了,未来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宗主。
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柑奈说不清楚。她一开始也和旁人一样,觉得阿修罗变得稳重可靠,可以担负起忍宗的责任是件人人乐见的好事,直到那天,一个行脚商人在忍宗人的指引下找到他,询问他是否可以在忍宗停留几日,用北方的特产来交换忍宗高品质的农作物。
这根本就不算事,以阿修罗如今的声望与地位完全可以决断这件事,甚至他都验过了货物说没问题。然后出乎柑奈的预料,他将人引到了羽衣跟前。
“去问我的父亲吧,如果他同意的话你就可以留下。记得和他说东西我已经验过了,没有问题请他放心。”
“你为什么让他去找羽衣大人?”柑奈不能理解阿修罗的行为,她已经在忍宗学习了很长一段日子,对这里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这点事只是你就可以决定了吧?”
“毕竟忍宗无论作物还是药草,培育照料都离不开查克拉,所以才会有极高的品质,这样的东西是否能够流入外界,我不能决定。”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忍宗下一任的宗主吗?就连羽衣都已经放手让他去做事了。柑奈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哽住了,她想起来,类似的事情有很多次,像是邻里之间对一些家产所有权的争执,或者某个人这样因为个人原因擅动了忍宗的公有财物,还有今天和外界人的交易互动,之前还可以说是他没有经验不敢擅自做主,但放在如今的阿修罗身上不免太奇怪了。
“阿修罗你难道……”
“什么?”
“没什么。”柑奈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并且觉得它是对的。只处理忍宗支端末节的小事,大事永远是由羽衣做主,执行规则而不是制定规则,如此明确的一条界限,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忍宗未来的主人。
可难道忍宗除了他还有别的继承人吗?
有。
因陀罗。
阿修罗在为因陀罗守着属于他的东西,不管他的人是不是在这里。
柑奈相想通这点时,忍宗创建者羽衣已经过世几个月了,无论阿修罗是否愿意,他注定要担负起全部的责任,而到了此时,他为自己划的那条界限,终究开始让忍宗内部变得不那么安稳。
“哥哥应该会这样做……”
“如果是哥哥的话……”
“哥哥不会选这个的吧?”
“够了阿修罗,忍宗现在的宗主是你不是你哥哥!”太多类似的话让太藏和阿修罗吵了一架,作为一个对因陀罗有心理阴影的人,他对阿修罗按照因陀罗的思维模式来做每一个决定的行为真的是懊恼透了。
“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来处理事情不行吗?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怀疑你坐不好这个位置?”
正在做来年土地种植范围规划的阿修罗闻言停下手,然后以柑奈从没听到过的,冰冷生硬的语气吐出一个词:“出去。”然后他可能是觉得太过分了,停了停又补充,“请。”
太藏直接气得跑掉了,柑奈看了看阿修罗,选择追出去。
那天柑奈听太藏吐了一个晚上的苦水,前半段围绕因陀罗当年只**理不讲人情的治理之道,后半段围绕阿修罗如今温温吞吞的行事方式。
“不是我瞎担心,只是照他这样做,迟早会出事的。宏那几个家伙原本就更加崇拜因陀罗一些,对阿修罗过于温和的手段本就看不顺眼,他如果不再果断一点镇住那些家伙,忍宗迟早要翻天的。”
当然迟早会出事,连柑奈都看得出来忍宗里有一部分人对阿修罗明显的不信服。
就像是荆棘花丛,若是有人浇灌有人剪枝,它会成为一道漂亮的风景,然而只有人灌溉施肥,却没有一把剪刀来约束它疯长的枝条,变成路边令人生厌的荒草是迟早的事情。
隔天柑奈去找阿修罗谈了,得到的却是他无可奈何的回复。
“柑奈,我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事情。”
“我不适合这个位置,我没有我哥哥的能力和魄力,来制定一个世界的规则。
柑奈又一次把话吞了回去,她发现自己面对阿修罗时总是说不出话来。他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在某些事上,却比谁都看得清楚。
☆、41
因陀罗回来了,在他离开的第五个年头。
那是个相较于往年要冷得多的冬季,连着下了几场雨雪,每日清晨甚至都能在屋檐下看到小小的冰挂。
入夜的时候,柑奈收拾好桌案上统计今年忍宗牲畜数目的卷轴,然后往火盆里添了些煤炭就准备回家去。另一张桌案旁,阿修罗正在整理抄录仓库里储存的粮食物品,只是每年惯例的整理工作,但很繁琐,他大概要写到深夜才能结束。
就在柑奈准备告辞的时候,阿修罗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迷茫的神情怔怔地看向窗外某个方向,柑奈听到他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无限喜悦的低语。
“……哥哥?”
然后他就扔下笔跑了出去,连一件外衣都没有穿,柑奈随手拽了一件放在一旁的羽织便追了出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看不到阿修罗的影子了。
没过一会儿,到处找阿修罗的柑奈被人们嘈杂的叫喊声吸引了注意力,她随手拉住个人问了问情况,得到的回答吓得她心惊胆战。
死人了,在通往后山森林的地方。
柑奈急急地跑向后山,在田地和林道相接的地方,她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血泊里躺着个人,是曾经因陀罗的追随者之一。
渐渐围拢的人群议论纷纷,太藏拨开人群,招呼几个人先将尸体处理一番,之后森林里传出来明显的打斗的动静,是风爆炸的声音和闪电流窜的声音。
柑奈循着声音跑过去,看到正在对峙的阿修罗和因陀罗,因陀罗的脚下倒着两个人,同样的满身鲜血,而因陀罗的手上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短刀。
阿修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久别重逢的兄长,声音颤抖着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陀罗面无表情,在夜色下泛着红光的仙人眼直直地盯着阿修罗。
“哥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你为什么会杀人?!”
有那么一刻柑奈以为阿修罗会哭出来,不,他的表情看起来根本就是在哭了,那么痛苦,好像他才是杀人的那一个。
因陀罗依然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他看。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见到了现场的惨状,人群从惊骇到愤怒,一声声谴责和怒骂不断响起,如果不是因陀罗此刻的模样太过骇人,他们很可能会冲上去围攻他。
最后因陀罗仿佛是被吵烦了,血红的眼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人群,淡淡地说了一句“吵死了”。然后所有人就都闭了嘴不再敢出声。
一片寂静中,阿修罗小心翼翼的,近乎哀求地对因陀罗说:“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柑奈不可思议地看到因陀罗在这句话后居然笑了出来,极尽嘲讽,两行血水突兀地从他眼中滑下,血红的眼中勾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六芒星的图案。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这个吧……”因陀罗终于开口了,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连声音都带着令人生寒的笑意,然后他甩了甩短刀上的血,将刀尖指向自己的弟弟,“阿修罗,我这双眼睛有多可怕,你就来帮我验证一下吧。”
然后因陀罗就冲向了阿修罗,刀刃上电流闪动,毫不留情地往要害刺去。
“哥哥快停下啊!”阿修罗完全被动地挨打,不放弃任何机会劝因陀罗住手,直到战斗的规模越来越大,波及到了不远的人们,他才咬咬牙,用什么挡住了因陀罗的攻击。
柑奈从没见过那种东西,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色彩的物质,一共九个,漂浮在阿修罗周身,随着他的行动而自行变换形状,其中的一个落在他手里,变成一把极长的黑色手杖,顶端呈圆环形,末尾坠着六个圆环,另一个则变成薄薄的一层罩子,就是它挡下了因陀罗的攻击。
在见到那些黑球的时候,因陀罗便停了手,他用一种晦涩莫名的神情看着阿修罗,许久冷冷一笑:“父亲他……把力量都给了你啊……”
“哥哥我不是……”阿修罗有些慌张地似乎想解释什么,然而因陀罗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蓝紫色的查克拉仿佛火焰般升腾而起,其中浮现出类似于人的骨架,然后又凝聚出肉身,最终高逾百米的查克拉巨人出现在人前,从翅膀中抽出太刀,向着阿修罗,向着忍宗,一刀砍下。
那之后的事情柑奈便不知道了,因陀罗和阿修罗的战斗太过可怕,远远超出她的认知,她所能做的只有召集忍宗的人们远离战场,然后默默地祈祷这足以毁天灭地的战斗能够早点结束。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忍宗后山的森林被毁于一旦,等到查克拉巨人和其后出现的千手巨佛都消失不见,一切声响都归于平静,柑奈和许多人一起匆匆地赶到战斗中心,看到阿修罗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而因陀罗……被阿修罗抱在怀里,他仿佛是说了什么,阿修罗的身体重重地一颤,然后他的视线越过阿修罗的肩头,落在北方遥远的天幕。
柑奈看着那双摄人的眼睛缓缓闭上,因陀罗倒在阿修罗臂弯里,再也没有生息。
“哥哥!!!!!”
废墟一般的森林上响起阿修罗崩溃的嘶喊。
☆、42
柑奈一直都知道,对于阿修罗而言,因陀罗是十分重要不可替代的人,但她没有想到,因陀罗的死对阿修罗的打击会这么大,大到一种令人不安的地步。
阿修罗失踪了三天,带着因陀罗的尸身,她猜他是去埋葬了因陀罗,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现在的忍宗听不得因陀罗的名字,毕竟他毫无缘由的杀了两个人,而且是两个曾经追随着他的人。对,是两个不是三个,不知是什么缘故,其中一个人因陀罗下刀的角度偏了几分,重伤差点救不回来,但众人拼了全力,总算是让他撑到阿修罗失踪后回来,然后用他神一般的治疗能力把人救活了过来。
那之后阿修罗的威望达到了最高,忍宗里再也没有人会质疑他,曾经那些不满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随着忍宗的房屋田地渐渐修复,人们的生活也都回到正轨。
除了阿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