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同人)[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分卷阅读57

    他先去了城西北的马市。卓氏的马队上月方才运来一批匈奴良马,引得众人围看。畜栏的边缘拴着一匹老迈的劣黄马,瘦骨嶙峋,马齿磨损且长,明明无人问津,马主人的要价却是四十枚刀币或两匹上等绢。盖聂捧着两匹季绢想要买下,主人当然不肯。双方讨价还价了一番,盖聂硬将绢布塞进主人怀里,被主人恶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又将绢匹扔还给他。

    盖聂故意弓腰驼背,悻悻地捧着绢往回走。待转到一个僻静无人之处,他停下步子,小心地从绢帛之中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白麻细布,飞速扫过一遍,然后将细布塞进袖中,继续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暖楼”是邯郸北城最大、名声最响的舞坊和倡馆。传闻当今太后少时便是在此处与还在当太子的先王相遇,随后青云直上,嫁入王家。这几年赵国天灾战祸不断,偏偏暖楼却从来门庭若市,歌舞达旦。盖聂走到它的侧门附近,往一个躺在地上的乞丐碗里投了一枚魏国布币,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不多时,一个满身污秽的小乞儿突然从巷口冲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然后错身要跑——被盖聂一把拿住,从他攥紧的拳头里拉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小乞儿嘻嘻一笑,一低头从盖聂腋下钻了出去。

    盖聂并不去追,反而伸手从钱袋中掏出一小片竹简。他仔细摸索竹片上刻着的纹路,然后四指发力,竹简被捏成了细细的屑粉。他望望四周,接着蹲下身子,用一根枯枝在沙地上划了一个“嘉”字。

    躺在地上的乞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一顶破烂的草帽盖住侧脸。一个低沉诡异的声音,从他腹内传出。“昨日,他来过。”

    盖聂又写:来谈何事。

    “运粮去代地,赈灾。”

    盖聂皱眉不语。地动已发生了半年有余,为何现在才想起输运邯郸之粮?虽说有些残酷,然而如今更缺粮更要紧的乃是井陉前线,那里的粮草又该如何解决?他还想再问,又听地上的人道:“城东有怪事。”

    ——何事?

    “几十口人家同时染上怪异病症,上吐下泻,浑身乏力。幸被一名外乡神医解救。据此人说,井水中有不洁之物。”

    ——提早防备。可抽调城南之人协助。

    “是。”

    盖聂踏平地上的泥沙,本打算就此回去;暖楼出入的都是世家贵胄,豪商富贾,以他的身份衣着,出入反而显眼。但还没走出两步,蓦地感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他整个人惊得站立不动,片刻后,终于绕到正门,抬腿迈过门槛。楼中果然暖意融融,欢声笑语,上等的绢纱衣阙走动中互相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盖聂沿着阶梯上了三层,笔直地走向一个临窗的角落。香气缭绕的帷幔之后,两名美艳的婢女正为一名贵客斟酒打扇。那客人锦袍玉带,腰佩宝剑,一头白发披散在脑后,似乎正出神地欣赏着暖楼中央的乐舞。

    盖聂掀开帷幔走了进去。白发客人略偏过头,附在其中一名美婢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二人很快躬身一礼,款款走出。待她们走后,盖聂方才过去与那人对坐。

    客人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伸出右手二指,搭在他颈脉之上。盖聂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客人立刻缩回中指,仅以食指点着他侧颈水突穴。而盖聂也同时出手,并指点向对方右手神门穴。客人随即将手掌向外侧让开,掌根切向盖聂耳后;盖聂下身盘坐不动,仅以头部斜转躲避,客人却刹那间左手一记重拳擂上其胃部,然后手腕内扣,伸出拇指,拳面沿着胸口中线一直抹到锁骨正中。

    盖聂硬接下这一拳,脸色先白后赤,接着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暗紫的淤血。他咳了半晌,抬头只见一只斟满的酒杯递到面前,于是接过去一饮而尽。

    “能说话了么?”

    “……小庄,多谢。”

    盖聂听到嘶哑至极的声音,却的的确确是从自己咽喉中传出。他以袖口抹干嘴角。“你如何会来邯郸?”

    “路过。”

    “你放出剑气,莫非找我有事?”

    卫庄避而不答,拾起案上的酒器在手中把玩。这时台上的乐师刚刚奏完一曲,满楼都是喧哗赞叹之声。

    “师哥,你是如何把自己搞成这副摸样?”

    “气的。”

    卫庄登时笑出声来。“李牧死了,你很不甘心?”

    “岂止。”盖聂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烈酒,慢慢饮尽。数个日夜过去,灵武殿中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如狰狞的鬼影一般,始终跟随着他。

    若我早生警惕,怎会让将军轻易走入陷阱?若我实力够强,又怎会被殿外的那几人绊住手脚,错过了最后的机会?若我——

    卫庄此时开口道:“我顺路来见你,是为了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卫庄聚音成束,以秘法传声道:“楚王,就快要死了。”

    盖聂双目睁大,同样传音入密道:“何时?”

    卫庄微笑:“短则十日,长则百日。楚王虽向来体弱多病,可一旦被查出什么,宗室贵族不会善罢甘休;你也说过,负刍很可能会把流沙推出去作为弃子,算是给宗室的交代。”

    “……所以你不能留在楚国。”

    “正是。若是负刍继位,倒还罢了;若是楚王的胞弟芈犹继位,负刍也不会留他。这段时期正是楚国局势最紧张动荡之时,稍有差错,都是倾覆之局。”

    “所以你反而跳出局外,令楚国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无暇对付你。”

    “也正因为如此,若是赵国打着向楚国求救兵的主意,可就大错特错了。楚国的兵力分散在项燕、李园、负刍等人之手,屈景昭氏亦有各自的私兵,他们互相制约,都不会轻动,更不会为了别国的事分心。”

    “我明白。”盖聂道。“向齐国求救也同样不可能。后胜已经完全控制了齐王;之前我国仅仅是向他们借粮都被拒绝,何况出兵。”

    “魏国本身恐怕都凑不出十万甲兵,何况秦军南路取道上党,若是攻赵尚有余裕,随时可以南下攻魏。你觉得,魏王敢动么?至于燕国嘛……你还记不记得,长平之后,是哪一国认为赵国壮者皆死,其孤未壮,因此出动六十万大军,打算一战灭赵?”

    “小庄,你说这些,究竟何意?”

    “我只想问一句——你为何还不走?”

    “走?”

    “我劝你,趁早打消守城的念头。长平败后,赵国君臣一心,士民效死,因此孤城可守;可如今的赵国国君如何,臣子又如何?连最忠于国家的人,都以叛国的罪名赐死,还有几人愿为这样的王室效命?若用人来比喻,三十年前赵国是被秦一剑穿腹,外伤虽重,却仍有求生之念;如今的赵国却是病入膏肓,从内里腐烂透顶,已经无可救药。”

    “……的确如此。”

    “鬼谷弟子、纵横之士,不会为身世所限,也并非在意一城一国的得失。何况若说身世,你出生于榆次,榆次二十多年前便归了秦国,你连赵人都算不上。”

    “小庄莫非劝我,改为秦国效力?”

    “师哥只要离开此城,去哪一国皆可。若是去秦,师弟也乐见其成。”卫庄将酒杯投于案上,挑眉一笑。“你是纵,却效命于秦,务连横之事;我是横,却游历四方,有再修合纵之意,这样一局棋,岂非有趣极了?”

    “眼下,我还不能走。”盖聂缓缓摇头。“邯郸与别国都城不同。秦赵血仇,纠葛太深;邯郸和秦王的渊源,也实在是太深了。这座王都充满了秦王怨恨和敌视的回忆,也埋葬了他最难以启齿的身世秘辛。一旦秦王得到邯郸,他会怎样对待他的仇敌?将军曾道,‘长平之后,有死无降。’我不能让长平的惨剧,在这里发生。”

    “就凭你一个人,能做到什么?”

    “赵国还有一线余力,若是运用得法,说不定能见奇效。”揉了揉装在袖中的那块白麻细布,盖聂再次开口道:“郭开出奔后,赵国朝堂已经发生剧变。过去我以为,仅是郭开利用赵王的宠信,发布诏令,培植亲信势力;如今想来,赵王身为娼女之子,继位曾遭到群臣反对,他何尝不是利用郭开的眼线和暗算他人的本领,制衡赵国宗室。而郭开一走,赵王迁立即被架空,其羽翼也被一一剪除。公子嘉得到宗室和重臣支持,已经掌握了朝政。公子嘉在对秦国的态度上一向主战,此人应不会轻易向秦王屈服。”

    “我劝你莫要太过信任这位赵国公子。”卫庄轻笑一声,再次举杯道,“师哥若是不急着走,便听我讲一个故事。”

    “请讲。”盖聂有些掩不住眼中好奇的神色。

    “传闻三年前,就在我们脚下这座‘暖楼’之中,出了一位才貌双绝的舞姬,许多王侯贵胄情愿一掷千金,只为赏她一舞;据说赵公子嘉对她也是一见倾心,有如当年赵国先王之于太后。但奇怪的是,公子嘉并未将此女纳入府中,反在两年前将她送去蓟城。燕国太子丹对这名舞姬亦十分礼遇,花费重金,建造‘飞雪玉花台’,使其舞技惊动满城。之后她却被燕王的叔叔燕春君看中。燕春君贪婪好色,将她据为己有。舞姬早已心有所属,便与同伙谋刺了燕春君,随即不知去向。有人说她已经坠崖身死,亦有人说她诈死远遁,与相知之人归隐山林去了。师哥,你觉得这个感人至极的故事,可有什么疑点?”

    盖聂眉间一皱,问道,“若说公子嘉是为了讨好燕王或太子丹才忍痛割爱,将这名舞姬送去燕国,那为何太子丹不将她接入宫中,反令她扬名全城,引起王族贵胄注意?太子丹应该知道他的叔祖父喜好美色的弱点,为何不事先保护此女,反而任凭她被燕春君抢去?这名舞姬似乎身怀武艺,太子丹是否知晓?若是知晓,又何不早提醒燕春君?”

    “不错,不错。”卫庄轻轻拊掌道,“以我的经验,这名舞姬恐怕是公子嘉送去燕国的一枚棋子。太子丹早有除去春申君之意,以此为‘饵’,不动声色地消灭政敌。”

    盖聂道:“如此说来,公子嘉和太子丹,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必十分密切。若是公子嘉与燕国早有联盟,说不定燕赵当真可以互为唇齿,共御强敌。”

    卫庄却道:“以美色为刀剑,确是好计。公子嘉与太子丹有此一谋,可见这二人皆擅于隐忍,城府不可估量。倘若他们抵御秦国的谋划与你不同,只怕会成为难以应付的对手。此外,燕国地处偏僻,即便打算救赵,从抽调兵员、筹备物资、到最后的出兵,行军赶到邯郸城下,恐怕需要好几个月。邯郸不比三十年前,未必支持得了这么久。即便如此,你仍要留下么?”

    “我——尽力而为。”

    卫庄压低眼帘,沉默地盯着面前人的双目。二人之间的空气抖然变得紧张。良久,他终于抛杯一笑。

    “也罢,现在三年之期未满,我终究还欠着你份人情。”盖聂还想说什么,被卫庄以手止住。他整衣站起,与盖聂错身而过,大步向楼下走去。

    “不过无妨;前路叵测,待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我的人情,便能还清了。”

    tbc

    第48章 四十八

    殇之章五

    半个月后,噩耗传到了邯郸。

    井陉大败。十万赵军几近覆没。据逃回来的士兵回报,阵前换将本已致使军心不稳,紧接着李牧被害的消息又传到前线,诸军大哗,赵葱弹压不住,当夜便有近万人不顾军法逃离大营,甚至有将领带着整队士兵一同逃亡的。几乎就在同时,王翦命秦军发起总攻,井陉守军全线溃败,赵葱战死,副将颜聚不知去向。

    赵国陷入一片惶恐。士兵丢盔弃甲,流民携家带口,纷纷向南面奔逃;邯郸城内很快涌入了大量逃难的流民。另一方面,城内却有不少富商权贵花费重金贿赂门吏,带着细软逃出王都。如此进进出出了几日,宫中终于发出诏令,邯郸全城戒严,除非手持王城禁军发出的凭照,无论昼夜,都不许人随意出入城门。

    这道命令究竟是不是赵王发出的,如今已经不再重要。秦军一旦拿下井陉,立即挥师南下,邯郸眼看便要再次陷入重围。危亡关头,幸有公子嘉支持大局;他自领上将军名号,握兵符,开幕府,召集禁军、城防的大小将领共议守城之事。连守在李家的盖聂亦在受邀之列。

    盖聂身为斥候营统领,军中职位约与校尉等同,类似这样重要的场合,原本是没有资格列席其中的。但意外的是,公子嘉对他礼遇非常,将他的座次安排在左下首第三席,并亲自走到面前问候。

    “原来这一位便是千里追凶,为武安君报仇雪恨的义士,今日一见,果然一派英雄气概。”

    公子嘉身长八尺,生得魁伟英武,行走的步态尤其优美,气度令人心折。但盖聂对他仅仅是躬身施礼,一言不发。自李牧死后,他对赵国王族已经失望透顶。就算将军之死是郭开与秦人一手策划,但作为盟友,更换面君地点如此重大的事,公子嘉与春平君事先却没有传递一点消息,不得不令人怀疑他们的用心;若说他们也全然被蒙在鼓里,在宫中没有一点眼线,那便很难解释郭开出逃后宗室怎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控制王宫,架空赵王。因此,无论眼前的公子嘉表现得如何谦和有礼,也很难获得盖聂的信任。

    就在此时,他感到两道冰冷的目光从近前传来。原来公子嘉背后站着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身材短小,皮肤微黑,几乎完全被公子嘉高大的身躯遮住;但盖聂意识到此人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常人视人,视线一般首先落到面部;只有训练有素的刺客,先看的却是人的咽喉要害,然后是双手和双足。立于公子嘉身后这人的目光,恰是如此。

    但比起此人,似乎藏在屏风之后的二人,更为深不可测。那两人隐匿气息的本领极为高明,若不是进门之时察觉到一闪而过的某种铁器的反光,几乎连盖聂都无法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公子嘉见盖聂态度冷淡,心下有些薄怒:他出身尊贵,自小便前呼后拥,威势无比,最近一段时日更是形同国君,却不想眼前这人的态度并无一丝胆怯畏缩,亦无谄媚献谀之意,暗暗纳罕;于是面带微笑,双手扶起盖聂。“不必拘礼。嘉生平最敬重盖卿这样的血性壮士。”说着他环顾四周,揖礼道:“国家危难,守卫王都之事,还需仰仗在座各位之力。”

    诸将皆起身回礼。入座后,公子嘉不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起目前的战况,“秦军仅王翦一路便有近二十万人,井陉一战他们的损失很小;以前线探子推算的速度,秦军先锋恐怕不到三五日便能抵达邯郸城下,而城中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万人,情形的确是十分危急。诸位可有守城良策?”

    “是否要征发城中年十六以上壮丁,将他们全部充入军中?”沉默片刻后,一名禁军小将率先发言道。

    “如此,人数确实多了,但时间紧迫,这些平民来不及经过训练,并不能作为战力。”盖聂道。

    禁军将领如赵笪等人不料他位卑而言重,皆侧目以视。不想公子嘉倒是赞成了他的说法。“正是。我们的确需要征发一些壮丁,但只可充作民夫,用于加固城墙、输运物资、挖掘壕沟和地道等。正面抵御秦军的进攻,只能依靠军中精锐。”随后他命人挂出一张邯郸的城防图,仔细解说各段城墙的防备工作,城内外道路和人力的准备,以及守城时各种箭矢、土石、木材、石灰、绳索等物的输运和分配。盖聂见他调度有方,颇有大将之风,心中不禁对他大为改观。不过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