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同人)[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分卷阅读62

    赵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我需寻一把空前绝后的好剑,方才配得上成为你的主人。嗯,太阿在儒家手里,雪霁在道家手里……天问倒是再好不过,可惜是大王的心爱之物……”他扶着下颚自言自语,双眼神彩熠熠,犹如工匠端详着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

    此后罗网中人陆续离开,监牢内只剩下盖聂一人。他觉得眼帘越来越沉重,意识再次陷入迷惘。昏昏沉沉中不知又过了多久,期间时而清醒,时而浑噩,但即便清醒的时候也甚是懵懂,不知为何身在此处,有时连自己是何人都想不起来。有一次苏醒的时间较久,终于记起了前因后果,并发觉一只手臂不知何时从镣铐中挣脱出来,无力地垂在身侧。他不喜反忧,心道:我中毒已深,似乎已经不能知晓自己的行动了。或许在不久之后,我会完全失去神智,被人操纵着肆意杀戮,如同一件工具。那样的盖聂,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绝望,如同毒蛇一般,在内心极深处啃咬。它的毒液渐渐侵袭全身,抽干了这具身躯所保存的最后一丝气力。

    这分气力与其说是来自于血肉,倒不如说是来自于骨子里的高傲与执念。此前无论遇上多么强悍的对手,置身于多么险恶的绝地,盖聂也从未产生过退缩和放弃的念头。他并非生而无畏,但在鬼谷中多年所受的教导已形成了行动的习惯,惯于将眼前的难题看做一种挑战,一种责任;他不信天命,不信卜算,总觉得无论情形多么于己不利,总有办法为之一搏。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而此时此刻,这种对身心的控制一点一滴流失的过程,却将他送回到了软弱无力的幼年时代。耳边仿佛再次回荡起那些无人回应的凄声呼救,伴随着弥漫无际的血腥气味。

    而倘若这一次,举起屠刀的人变成自己,又当如何?

    学剑,究竟是为了杀人,还是救人?

    或许,趁着自己仍是“盖聂”的时候将“他”彻底除去,才是唯一的救人之道。

    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中响了起来。

    “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我的人情,便能还清了。”

    小庄。

    师弟向来不喜无聊之言、不做无谓之事。他在大战前夕,从陈地不远千里赶来邯郸,仅仅是为了躲避楚国宗室的暗算么?他所赠予的“七杀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毒药?邯郸未破时,盖聂并没有太多余闲去仔细考虑这件事。直到此刻万念俱灰,挣扎于求生不若求死的境地中,方才隐约悟到:小庄明知自己秉性,绝不可能因为旁人几句话相劝便离开赵国;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暗示他已另有安排了。莫非他早就算到自己会深入敌营,试图游说秦国的将领、主事?的确,当年在漳水之滨,盖聂就做过类似的事,因此卫庄做出这般推测,十分符合实际。而莫非他也同样算到盖聂的说辞不会被对方接受,反而易被擒住刑求,所以赠予奇毒,让同门在不堪拷打受辱之时能够自绝于世?

    倘若卫庄的谋划当真如此,已是相当合情合理。只不过,以盖聂对卫庄的了解,他的用意往往比常人能想到的要还要缜密、深远得多;倘若常人用一颗石子打中一只鸟,那么卫庄非要打下两只、三只才罢休。

    然而,倘若师弟的原意就是如此简单呢?鬼谷弟子只能死在鬼谷弟子手里。这是纵横一脉引以为傲的传统——如果卫庄仅仅是为了维护师门的尊严,为了弥补无法亲手杀死盖聂的缺憾,才预先布置好这瓶“七杀”的呢?

    无论是哪一种,想要知道师弟的“用意”,想要在眼下的绝境之中找到一丝渺茫的机会,唯有以身试药。

    他的唇边微挑出一丝笑意,能够活动的左手忍痛摸上挂在项间的玉瓶。

    ——盖聂被擒之时,全身都被搜过,唯有颈下的“玉坠”未动。实际上,罗网的属下自然不会看漏这个玉瓶,并向其主报告。但赵高却笑道:“无妨,习武之人一般都随身带着些保命的灵药。他若是能自己救自己,倒省去我们许多功夫。”他太过看中这名“剑奴”潜在的价值,也太过相信药酒的作用,才在罗网密如抽丝般的防备中产生了一线疏忽。

    盖聂耗尽全力方才捏碎玉瓶,一整瓶粉末尽数洒在掌心的伤口中。灰白的药粉转瞬便已化入鲜血。刹那间,他觉得心口巨震,气息也仿佛猛然中断!

    喘不上气的痛苦持续了片刻。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黑点,接着不断扩大,连成一片漆黑。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听见牢室之外传来孤雁凄零的叫声。一个奇怪的念头钻入脑海:

    ……天气转凉,后山的枣、栗等果实,可以采收了。

    盖聂幼年初入鬼谷之时,夜间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在那一场胡祸中也被杀死了。

    有时是被马刀一砍两段。有时是被蹄铁踩碎头颅。有时是被绳子拴着拖在马尾后面,直到咽气为止。

    尸体被胡乱扔在村口。身下还压着许多熟悉的人。有父亲。母亲。邻里。

    从此世上再无盖聂。干干净净,无声无息。

    这乱世中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死的。比之蝼蚁草芥,更不值一提。

    他在噩梦中长久未醒,恍恍然不知自己的生死,不禁心生凄惶:活着,究竟有何意义?而盖聂是生是死,对这世间而言,又有何差别?

    忽然,与身边僵冷恶臭的尸块不同,他感觉手指触到了什么温暖的活物。他很想一把抓住那件物事,如同溺水之人抓紧手边的一根稻草。奇怪的是,他的手还未动,小臂反而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

    他只觉浑身一轻,先是上身、后是双腿,先后从尸堆之中猛地升起,有如萝卜被从泥里拔出来似的。躯体明明动弹不得,却如腾云驾雾一般飞速移动。

    师父,定是师父来救我了。

    盖聂满心欢喜,张口欲呼,但别说出声说话,连动一动手指、掀一掀眼帘亦是不能。他像真正的死人那般,胸口觉不出丝毫搏动,四肢皆沉甸甸、软绵绵地垂着。但随着身体起伏颠簸,许多不想再见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挤进脑内——他想起了公子嘉的玉玦,守军的尸体,夜枭的哨声,剑圣的白衣,赵高的酒,瓶中的毒药。

    原来我已经死了。

    ——如果说先前那处是秦人为了处理城中尸体挖掘的大坑,那么旁边必有士兵看守。为何他们任凭某人将尸体偷走,竟无人出手阻止?

    他感到有微风擦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先是平平流动,后又自上而下急掠——可想扛着“尸体”的那人正轻身跃上高处,足下迅捷矫健,不闻丝毫响声。盖聂心中一动:此人身手倒与我相似。

    忽然身遭的气流一凝,在某处驻立不动。俄而,几枚刁钻的破风之声连续射出,似乎击中了什么软物,发出极其轻微的闷响。随即清风再次吹拂起来。不多时,身遭渐有湿暖之意,鼻尖钻入一丝淡淡的苦味:似乎是什么人正煎煮着姜根、艾叶等药草。

    他觉得身体被放了下来,平铺在地。身下垫着些粗糙干燥之物,应是蒲苇编的席子。不远之处有个暖烘烘的源头,应是煎药的炉火。

    一个声音从咫尺近侧——又像从极遥远的天际传来。这是个熟悉到就算当真死了也不会忘的声音。

    “他要几时才醒?”

    另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答道:“七日。”

    “……来不及了。燕丹与我定约,五日后蓟城相见。”

    “燕王喜刚愎贪婪,又胆怯懦弱,燕军也缺乏良将精兵,恐怕不堪大用。”

    “此乃公子负刍密计——他希望在自己稳坐楚王之位,扫清李家势力之前,秦人的注意力能一直被吸引在北方。不过,我本人对燕丹倒也有几分兴趣:他身为质子,能从咸阳如此看管严密之地逃回燕都,暗中必有些不为燕王所知的势力。”

    停顿少许,前一人又道:“你只需顾他醒来,之后他的生死去从,皆与你无关。”

    “老朽明白。”

    盖聂牙关出力,竟有些大哭或大笑的冲动,但身躯偏偏纹丝不动。

    这天下虽大,苍生万万,可除了那人,还有谁会来救你?又有谁有那个能耐救你?

    小庄……

    那人本来转身欲走,忽然一顿,大步走了回来。盖聂感到有股热气附身下来靠近自己,这才如梦初醒:方才自己竟然发出了声。然而再想睁开双目,震动咽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

    屋内静默许久,只听有人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你若醒时这般唤我,我便守上七日,七十日,又有何妨。”

    盖聂还想再试着出声,却感觉卷帘掀起,寒风一举冲入屋内,那人的体温已经消失无踪。

    以后数日,盖聂始终僵卧席上,形同死者。每日卯、酉二时,都有人为他喂食蜜水,聊为充饥。三日后,双目能够勉强睁开;第四日,脖子可以转动;到了第七日,能开口言语,虽然四肢还不甚灵活,却已算活了过来。

    经过几日的观察,他已大致知道此地是一所大北城内的民居,有前后两进;出入里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六七十岁的老者,身材干瘪瘦小,须发花白;一个是十几岁的少女,是个哑子。这二人的身上都常年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日老者在他足底行了一套针,助他恢复知觉,盖聂静待他施针完毕,方出声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姓姬。”

    “姬前辈。”盖聂坐在席上欠了欠身,“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在下力所能及,任凭驱策——”

    老人摆手道:“不必说这些虚辞。救你之人,并不是老朽"

    盖聂道:“老前辈和那位姑娘几日来的照料之恩,已和救命没什么差别。”

    老人狐疑地眯缝双眼:“你心里早已清楚,救你的人到底是谁。”

    盖聂道:“有人曾给过我一瓶‘七杀散’,说此乃见血封喉的剧毒——实际上竟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

    “世上哪有起死回生这种事。” 老人哼了一声,道:“此药名曰‘七劫散’。它能令人陷入假死之状,同时固本培元,令躯体缓缓自行疗愈;只要心脉未断,历经七日,许多常人视为无法救治的内伤外伤,都能恢复。”

    “姬前辈如此熟悉七杀——七劫散,莫非这药,便是前辈所制?”

    老人缓缓道:“毒与药,本就是一家。就像我和老三虽然水火不容,却是一个娘肚里生出来的兄弟。”

    盖聂悚然一惊,“莫非是,江湖上人称‘鬼医’姬老三的那位……那位高人?”

    老人道:“你不必为他脸上贴金。不过是个喜欢下毒暗算的鬼祟小人罢了。”他垂头沉思,眼中透出一分奇异的神采,又似愤懑,又似怀念。

    “我姬家祖上曾是周天子的御医,后世子孙虽不成器,仍以行医为生。传到老朽这代,共有三个兄弟,老二早夭,只有我和老三继承了父辈的医术。我二人年青时,都曾对各类药物的毒性与解毒之法产生兴趣,各自炼制出许多先代医书上不曾记载的毒物。老三自负天赋异禀,有心要在医术毒术之上与我一较高下,便偷偷在上门求医之人身上试毒,迫得老朽不得不设法解救。老朽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探知真相后,一怒之下便也对亲生兄弟下了自行调配的毒物,虽不致命,却能令他痛上三日三夜。恢复之后,老三却变本加厉,寻找各种机会毒害于我,我亦争锋相对;我二人各施手段,斗了许久,不分胜负。终有一次,他在我家井水中下了无色无味的秘药,我因常年接触毒物,身体有了一定抗性,逃过一劫,我的发妻与一双儿女却当场枉死。我悲愤欲狂,将我生平所知最烈性的毒物聚在一处,调配出一味见血方才毒发的药粉,将它涂在剑刃之上,携此剑去找老三拼命。激斗数日,我终于如愿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当即便倒下,气息断绝。毕竟念着昔日情分,我将他葬在城外的祖墓之中。

    “那一日是他的头七,我带着祭品上坟拜祭,却见墓穴大开,棺木中的尸首竟不翼而飞。”

    盖聂虽然见惯了战场上的恶斗流血,但听老人说起这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依旧感到毛骨悚然。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大病了一场,方才想起那剑上毒药来。于是抓了几只野犬试药,果然它们当时看似死去,七日后却又醒转,比之先前更为健壮。想来当初老朽急于报仇,头脑昏聩,那胡乱配制的毒药也并不符合医理,却不知它为何能有此等奇效……后来此药为那位大人所知,甚是看中,并为它起名为‘七劫’。”说到此处,老人摇头道:“唉,人老了,便喜欢念上些旧事。不知为何,竟对你这个生人唠叨了许久。”

    盖聂听出老人虽道出了七劫散来历的一段曲折,话里却刻意省去了其与卫庄结识、加入流沙的部分,便也避而不问,转言道:“既然灵药为前辈所制,那么前辈确对在下有活命之恩。请受在下一拜。”他翻身想要行礼,身体却不甚灵便,很快被老人出手止住。

    只听老人肃然道:“你若记挂着老夫的一点恩惠,不用他物报答,只需做到三件事。”

    盖聂道:“前辈请讲。”

    老人道:“其一,不得对任何人泄露老夫的真名来历。其二,不得对人说起七劫散的功效。其三,今后无论何时,若与老夫相遇,要装做从未谋面。”

    盖聂虽然首肯,却觉得这几个条件都怪异非常。他张口欲问,老人又复道:“我听说你是重诺之人,希望不要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行径。”

    盖聂忙道:“晚辈不敢。”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听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姓夏的老先生在吗?劳烦开门。”

    姬姓老人勃然变色道:“你快躺下,屏住气息,仍旧装作已死。”

    盖聂依言闭气不动。老人走出外间,开门招呼。有好几人先后踏入屋内——从脚步声判断,盖聂听出这几人都是年轻力壮、身穿甲胄之人,显然是军中将士;他们行动大大咧咧,毫无隐蔽之意,不可能是赵国士兵,那么显然都是秦国人了。

    只听一名来人道:“夏先生果然医术高明,几名病重的兄弟喝了汤药,腹痛皆有好转。只是不知先生可查出这病症究竟是从何而来?”

    老者道:“昨日王校尉遣人送来城中各处水井里打来的水,老朽查了一夜,发觉水质均已不洁,可能便是腹泻之症流行的缘由。”

    另一人急切问道:“先生是否知道,这究竟是疫病呢,还是赵人逃走前在井中下了毒?”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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