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鱼尾轮回(维亮/瑜亮)》分卷阅读12

    回身见到陆议,眼里又闪现出另一番欢喜,一边命人添杯相待,一边问道:“伯言更爱酒?爱茶?”也不待他作答,便道:“是了,你这性子,必与孔明一般,只爱饮茶的了。”说罢仰天一笑:“江山如画,恰可佐茶。”似乎同意了两人一般。陆议本想说:“都督喝甚么,我自然都陪着饮。”话到嘴边,听到周郎如此说来,只得把话生生咽下。心中却也想:我实是更爱茶的。自思虽然比不得孔明先生智计过人,以近日所见,自己与他谨慎自律的性子,倒似如出一辙。

    周郎剑后小酌,乃是孙伯符在时便养成的习惯。眼下显然尚未尽兴,却也就命撤了酒,换上茶来。陆议想起此节,不由向诸葛亮看去。恰逢诸葛亮也正盯着他,两束目光微微一碰,便即分开。二人面对面饮了杯茶,互相礼敬而疏淡。过了一刻,诸葛亮似知他有私事相询,便起身告辞。周郎挽住诸葛亮手臂,随口再多谈笑几句,后也不强留,任他去了。径自解甲披袍,俯眺清流,从容自若。

    陆议放下茶盅,踌躇不饮。过一会开口道:“议自省已久,只觉年幼无学,恐不堪重任,难承都督厚爱。”

    周瑜似不曾闻得,只顾品茶。陆议愈发不安。

    终于,周瑜转向他,轻声笑了笑,脸色随即十分凝重:

    “伯言乃璞玉,蕴宝而不自知也。通情义而知隐忍,乱世难得;稳重浑然天成,瑜所不及。”

    陆议听他赞自己稳重善忍,想起方才他说“人生在世,应当畅情适意”,分明是不爱自己这份拘谨的,心下愈发迷惑。再看周瑜凝视着手中杯,好似从浮影中见到了难言的瑕疵,蹙了蹙眉;忧色一现即隐,又复含笑品茗。陆议便也恭恭敬敬地陪饮,不复多言。

    当他再次见周郎于江畔时,已是雪垂暮落。他还未参透周郎对自己的评价,只是来不及细问了。心痛之余,只有在今后的日子里,尽力将这温润隐忍的性子保持下来。

    直到关羽之军沦陷的那一天。

    巧夺荆州,他扬名吴中;彝陵大捷,他扬名天下。

    逼退刘备的那个傍晚,连营之火,接天无际。风中红尘漫舞,遮住山边的日头,仿佛一场亏欠多年的祭祀,激起尘封的乱绪。陆逊遥对冲天大火,闭目静听漫山哀鸣。

    那时他已三十有八,吴人将他传颂成周都督的后继者,陆逊却自觉不如远矣。他与那急急奔赴白帝孤城的哀相,实是同辈中人。

    ……所谓汉相,强借荆襄于赤壁火后,巧妙遮掩、不欲归还,想将旧日情仇,若无其事封藏在九郡之中。你欺我江东无人,可知周郎逝后,吴中志士无不孜孜苦读?可知终有一日,要用另一场大火,将这片伤心土地永久夺回?

    忍得十余载,甘承庸碌之名,一朝终在熊熊烈焰中爆发——

    这就是周郎口中的温润隐忍罢。

    万事不急于一时,深情不陷于一人,大事可成。

    功成名就,再倚杖听江。凝望烟波,忆起周郎剑舞,皎皎如飞花回雪,思之不胜悲。 临别那一曲《广陵》,曾令渊停岳峙,余音绕耳;抚琴者消沉玉面,亦不能相忘。周郎若非率性任情,怎能有绝世风流;然而长情难容于乱世,却也是亘古不改的事实。

    既如此,便由逊代都督完成大业罢。

    …… …… ……

    这番大败曹休,见罢主上,途经姑苏。周郎乃陆逊心中仪表,经年未改;想起周郎在苏城亦有旧宿,一时兴起,便衣出行。

    陆逊深知姑苏周府,雅致与别处不同。那时兵事暂缓,周郎夫妇曾在此度过一小段喜乐时光。周郎逝后,乔夫人忧思不断,不久亦去。贤美伉俪,今已不在,怎不惹人追思?随老院管家一路行来,心中暗想,不知那深锁的院落中,又积了多少怀春少女留下的断线纸鸢……

    谁知踏入院中,却见昔日佳侣,似在眼前!

    ------------(5)------------

    陆逊凝神向院中二人看去。只见白袍男子,神态安然,雍容闲雅;粉衫女子,举止端详,裙扫落花。闻得钥匙落地声,回首对视,陆逊一瞥间见了眉目,更觉形容不凡。倚垂柳,傍斜阳,竟若故时景。

    他本不期院中有人,此时不由晃神。当下不动声色,附身拾起钥匙串,递与老管家,口中道:“在下周府后人,偶有闲暇,与老管家来此,清理旧院。不期有客,打扰二位清净了。”

    一边说着,却觉那遮面女子,目中似有波澜,待要细看时,她却又低眉顺眼,垂袖不语了。陆逊不好盯着人家女眷打量,便将心中疑窦,化于一问中:

    “不知二位是何处来客?”

    关青听得此问,一时间冷汗淋漓。

    她怎料得到会与东吴大都督狭路相逢?……她本不是轻易心惊之人,只是陆逊又与他人不同;阕别经年,陡然再遇,毫无防备,一时不由手足无措。数年前曾得匆匆一见,深知此人智计不下丞相,更兼温面善忍,深不可测。那时只得远观,不曾相交一言;此刻听他语气平和,然而目光深邃,心中自责大意贪玩,不曾事先与姜维串得言辞。如今季汉、东吴两家,面上粉饰太平,结怨却已入骨,所谓结盟,不过因有曹魏大患,不得已而为之。想必姜维不知面前之人是何人物,可不要透了二人身份,被当做细作捉拿起来……

    ——事实上,她青首可不就是细作么。

    于是,急急以姑苏语音,轻软答道:“妾身本姑苏人士。”眼风频频,示意姜维勿要轻易答话。

    陆逊便躬身道:“夫人有礼了。”

    关青心中一顿。吴中景色如画,兄妹同游亦非罕事,却不知陆逊为何将这一声“夫人”喊得如此笃定。

    此情此景,却不便推诿,只默不作声,思量如何脱身。

    却听一旁姜维笑道:“小弟却非姑苏人,爱妻携我回苏城一访,思乡之情切切。”转而问道:“先生又是何人?”

    姜维操持的却是武汉口音。关青一愣之下,明白过来,觉出方才一言,破绽甚多。自己身为女子,而抢在夫君面前说话,只有带亲返乡,方说得通。户籍又落在外边,陆逊纵然有疑,也不及查询……

    想到情急之下,满口漏洞,面纱下的脸庞不禁泛起一层红晕,袖下纸鸢已被满掌冷汗沾湿。转念又想姜维顷刻间竟将这些漏洞一一补上,心里暗暗叫了声险。抬眼向这两人看去,此时陆逊虽衣装简净,周身气场绵绵逸散开来,似一张无形有力的网;而姜维淡淡应答,神态恭谦,也似轻松脱网而出,未曾被那人压倒。心中更是讶异,便就此缄口,任由姜维去应付这微妙对峙的场景了。

    陆逊已不着痕迹细细打量了姜维,笑道:“在下官衔不尊,姓名可隐。只因今有大胜,忆昔日周郎用兵如神,便起了访居怀旧之意。”

    姜维笑应:“今朝陆都督亦是股肱贤才,曾独挽江东于将倾,近日又驱逐曹寇。周郎九泉之下有睹,也必快慰,不枉了当年一番苦心。”

    陆逊微笑颔首,道:“周郎天生才俊,后辈难比。所幸江东人杰地灵,又有善学之风,勤能补拙,不至人才凋零。”

    两人一来二去试探几番,相谈甚洽。姜维见陆逊眼中审视渐渐散去,听他说起人才之事,便笑问道:

    “在下常在山林、孤陋寡闻,不知如今庙堂之中,可有甚么新晋的少年英杰?”

    陆逊听得此问,忽地想起数日前一事来——

    石亭大捷,吴主宫中设宴,以酬重臣。宴上孙权点数战绩,喜难言表,伸手邀陆逊席间共舞,陆逊恭然应允。鼓乐声起,江东英豪目光都汇聚在二人身上;陆逊虽不若当年周郎姿态风流,孙权也比不得孙策倜傥潇洒,然而这一对人舞将其来,气象严谨,进退有奏,比起孙郎周郎另有一种气派。

    主上邀舞,乃是至殊的荣耀。群臣纷纷喝彩,待陆逊舞罢,频频劝盏。陆逊并非善饮之人,渐渐地只觉身上燥热,便暂且退席,步入前廷花草清净处散散酒意。

    清风拂面,好不惬意。陆逊立于一棵海棠树下,难得地放空了思绪,但觉枝叶葱茏,秋棠正盛,芳香无比。

    过得一时,听得脚步声起,有人前来。

    “兄长,”只闻童声稚嫩,“前军大胜,明明是庆贺之筵,兄长方才面上却不见喜色,不知何故?”

    “和儿好眼力。”另一人略沉默一刻,答道:“曹休虽败,未动魏国筋骨,天下依旧三分。过不得一时,父王必遣使致书蜀中,请兵伐魏。每战不论胜败,总是有这许多杀戮;进进退退,不知何时能得一统,还我太平河山。”

    这便是孙权最为赏识的长子孙登的声音了。陆逊暗中颔首:小小年纪,见识不凡,更有仁心,果然堪为乱世之主……然而更令陆逊讶异的是那三公子孙和——不过童儿年纪,却能于欢宴之上觉察出兄长掩饰着的忧虑,着实是意料之外。

    只听孙和道:“和儿出生太晚,如今天下相较过往,必已大为安宁。想必兄长以前见过更多沙场伤亡?”

    “正是,”孙登沉吟道,“譬如那时彝陵之战,火烧蜀主连营,死伤难计。虽非我吴人遭劫,却也是无辜百姓……一晃过了这许多年,仍有战乱,惹得亡魂无数,却丝毫未见天下归一之势。”

    陆逊抬眼望了望一树炽烈棠花,依稀想起彝陵的火光,不觉微微晃神。

    “说起彝陵,”孙和忽地狡黠笑道,“……若是当时关羽之女应了父王婚约,嫁来东吴,变成我嫂嫂,或许能免却那番屠杀?”

    “和儿怎能如此说笑?”孙登吃惊,“怕是从宫中哪位娘娘那里听来的闲话罢。弟弟现在尚且年幼,说出这话情有可原;将来可别被这后宫中的闲言碎语误了大事……话说天下之乱,岂是一个女子的缘故。即便关将军小女东嫁,荆襄仍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但难改战乱,更要白白牺牲一场幸福……昔日周都督可曾想过将乔夫人献上,以免赤壁之战?”

    孙和毕竟年幼,争辩道:“周都督不也曾用美人计?”

    孙登叹道:“周都督并不曾施此计,先姑母嫁与蜀主,乃姑母自己的意思。只是故事传出来,却变成周郎赔了夫人又折兵。此为世人之误,亦是蜀相诸葛孔明之诈也。他与都督互引知己,沙场相见,施计夺城也便罢了,更要连番攻心。现在竟弄得吴中人也说不清事情究竟如何了……

    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提声道:“陆叔叔好像在那里,咱们问他去。”

    陆逊一愣,原是一阵风起,自己一角白衣飘露在棠花树外,甚是醒目。连忙步出行礼。两位公子亦一齐长揖,恭敬之意溢于言表。陆逊离席已久,孙权令他兄弟二人来寻。陆逊望着面前两位公子,一个少年,一个孩童,想起他们方才一番对话,只觉仁慈聪慧,远非常人可及,心里欢喜。他往日只知孙登聪敏,今天听了孙和所言,却也大开眼界。陆逊长子早夭,孙和比他次子抗也就年长数岁。常年军旅在外,不能看着儿子长大,这时望着小小的孙和,便不由格外地喜爱。

    他估摸着主上不久便要称帝,心想将来这两位公子,不论哪一个袭承了帝位,自己都当肝脑涂地,用心辅佐。

    …… …… ……

    此时周郎故宅之中,陆逊看着面前这对男女,虽然素未谋面,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平白地出亲近之意。他平素谨言慎行,此时却有了倾吐的**,也有心要为这未来的贤主在民间扬名。就将这一番宫中见闻,大致描绘出来,只依旧隐去自己身份不提。

    姜维听得频频点头,两人交谈,愈发向深处去了。渐渐不觉忘了时间,陆逊抬头时,见夜色已至,需得返回,便道:

    “方才闻君常隐山林,不知听我一席话,可有出仕之意?”他虽不知面前青年才学究竟如何,但第一眼便觉不俗,交谈之后更觉可惜,心想方才说了这许多宫中奇事,或可唤起他的为臣之心。

    姜维却摇头微笑:“在下实在无心从仕。”

    陆逊听他答得干脆,不禁惊奇年轻人如此不爱功名,不知这份超脱从何而来。又看了看他身边女子,心里自觉有了答案。环顾庭院,想才具如周郎者,亦不免将一身风流气韵,折在尔虞我诈之中;既得佳人相伴,隐于红尘倒也潇洒自在,或许也是件好事也未可知。

    正想着,却见那青年正色抱拳道:

    “先生虽不欲透露姓名,必是当今贤臣名士。只是庙堂既高且寒;外敌易拒,却往往是牵动自己内心的人,容易惹出飞来横祸。在下承蒙先生指点,感激不敬,在远方当为先生祈福,祝愿先生一切顺利。”

    陆逊心中一动,暗想我本想邀你入仕,却被你上了一课。心中也觉有理,只是时值乱世,自己若也追求那出世的安宁,恐怕太奢侈了。便笑叹道:

    “天下未平,世道艰辛。我本平庸,既入仕途,便将一片真心,交与主上;不在意将来下场如何,只要能葬于这姑苏城外、太湖之畔,也就安心了。”

    他见言意已尽,天色亦晚,向二人轻轻一揖,道声幸会,便携了老管家,飘然离去。

    ------------(6)------------

    姜维目送陆逊消失在院门之外,心下忽起一阵轻松。陆逊沉稳明睿,吴宫后继有人,那隐隐的对故国旧都的忧虑,便随风逝去,可以不受旧事牵绊,无家无国,一心只为一个目的,且看且行。

    最后望一眼故园,遥想当年,自己手携娇妻,见花树始萌芽,笑言待花树长成,必将亲谱一曲以贺之——而双双不曾等到那一天。乔氏亲手载植的花树,今已亭亭如盖;而隔世如梦,小乔眉眼已不明晰,愈要试图在脑海中描绘,愈是一片模糊难辨。自叹无能,令红颜佳丽,如落花飘零于泥尘之间,一时喜复转忧。抬头时,却见关青立于那残红芳径之上,粉裳翩跹,神情郁郁,不知在做何想。

    便有思绪涌上心头,起伏不定。天水月下初见,青衣少年如顽石般当道,然而一身年灵巧忠义,让他不忍以枪拨开;后来共处一营,他行迹不定,常常不知所踪。那夜空青阁下,初次正面见到她身着女装,仍是个极尽飘忽的影子,只见得一瞬,便堕入黑暗之中。近来近观她行青首事务,手段诡奇,心中敬佩,然而此刻静静看去,虽然一个实实在在的轮廓便在眼前,仍是觉得飘飘缈缈,如烟如雾,不知所见是何人。

    离开周府、回到客栈,关青面有郁郁,也不多言语,只将那粉色衣裙抛下,换回青色劲装。姜维回身见桌到上粉衣,故人旧影又隐隐浮上心头,因知从此恐怕不会再来江东,便不忍丢弃,自己留住。当下二人不再耽搁,返向蜀中。

    黑夜中,只闻两骑马的四蹄得得地打在大道之上,清脆悦耳。秋霜初上,凉风拂体,姜维放下心头一件大事,只觉适意畅怀,侧头却见关青仍然兴意阑珊。

    姜维便想起方才从陆逊口中,吴主公子所言,猜她忆起旧事,也觉不忍,便要设法让她开颜。想了想说道:

    “入吴之前,维猜中周舫诈降,青首却不信。现在可服气了?”有心要将话题向公事上引。

    关青果然眉间又现英气。此番得姜维相助,诸事皆顺;方才见了姜维与陆逊言语往来,丝毫不落下风,自然更佩服得很。只是想起他二人对话融洽得浑然天成,心中又隐隐生起一丝莫名的不悦,口中便不肯服输:“姜将军不过运气好罢了,有什么稀奇?”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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