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鱼尾轮回(维亮/瑜亮)》分卷阅读18

    “兄长所言入情入理,只是前些日子在军中并不常与姜将军晤面,近来他若无事,青儿便再去会一会罢……”

    “如此甚好。”关兴听闻,苍白面目上终于浮出一丝微笑。

    再闲话一时,天色渐沉,关青便起身欲别。

    “青儿,”关兴从身后说道,“家院里不知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日他自觉稍好,拄杖立于院中,却见树影之后,蓦地里有黑影浮动。挣扎着过去一看,原不过是黑鸦一只,呱呱而鸣。想到自己眼花至此,不免更加心烦意乱。

    关青回身坐下,细细听了,心中暗暗忧伤。原来沙场英雄,年少扬名,病重之中,也会为一鸟所惊。乃抚兄背,宽慰道:“兄长只顾好好休息。家宅之事,自有青儿打理。”

    ------------(2)------------

    关青几经兄长喋喋相劝,不忍拂其意,乃去书邀姜维同游。

    游于何处?关青屡思不定,最后倒是姜维提起,那日赵云墓前所闻,学庐聆琴之事,甚是风雅,不若便赴旧地一游。

    关青一经提醒,忽想起确是数年未曾回去一看。那旧日净土,就在成都郊边,盛满竹香的回忆,在脑海中盘旋起来,便欣然应允。

    这日清晨,两人会于关府门前。关兴抱病,亲上空青阁叮嘱一番,看着妹妹换了女装,携了旧琴,乘起小轿。姜维骑马缓行于轿旁,两人同往学庐而去。

    几经旧街小巷,纤细纵横。关青轿中隔帘指点方向,轻车熟路,显是往日走惯了的。一马一轿,悠悠转转一时,忽地面前开阔。不远处是一座暗红墙的宅庐,墙头有青青竹枝,悄探出来。小轿过时,竹枝迎风摇曳,发出沙沙之声,似在问候故人。

    至庐前,关青下轿,未语先笑,走上前去。看似沉重的旧门,被关青素手轻推,也即敞怀。只见院中修竹千杆,常年未经打理,倒也肆意繁茂,似由旧日里一丝不苟的温和长者,变为了不修边幅的锐意青年。泉水叮咚,犹自清澈;竹梢鸟喧,清脆动听。一片清凉宁静,好个世外所在。

    只听大门吱地在身后轻轻掩上。关青只觉光阴流转,自己又变回那个小小女孩,玉环绾发,绿裙微摆,随着朝日初升入庐,对那先生翘首相待……嘴角不由笑意更盛,抱琴的手,又拢紧了几分。

    院中几间小舍,均以精竹架成,便是当日诸人问学之处了。逐渐游走完毕,关青步子一顿,忽然向竹林深处望去。

    姜维见状,问道:“那是何处?”

    关青道:“丞相彼时,在竹叶茂密之处,筑一小庐自用。”犹豫一下,还是向竹林中依依而去。青衣冉冉飘动,宛若竹中精灵。

    姜维紧随在后,暗暗打量。宅院本不甚大,而竹林中小路暗含八卦之形,弯弯绕绕,立显曲径通幽。路尽之处,果然见一小庐,临清泉之源,悄然独立。先有香草覆地,再见青萝结篱,当真俗尘不染。

    姜维随着关青走进小庐。庐中几榻精简,均是竹制。午后的阳光随着二人,穿过重重竹叶,透进窗沿,顿时敞亮起来,照着墙上一幅墨竹,墨意淋漓,栩栩如生。

    然而案上画上,终不免覆盖轻尘。

    关青不由想起时光荏苒,心中微叹,过去顺手拂了桌面,足下却触碰到一物。

    她“咦”了一声,俯身去看,却是呆了一会,方将它从案下拾起。

    原是一册曲谱,封面上书二字:

    ——广陵。

    空庐之中,未料竟藏了如此稀曲之谱。

    关青早闻广陵之名,亦颇知其中故事,却从未听诸葛亮提起。此时见到,由惊转喜,忙捧了曲谱出庐,也顾不得落叶青苔,席地而坐,解开背上行囊,就谱抚弦。

    试弹之下,只觉果然当世名曲,比起那令自己琢磨多年的《长河吟》,竟更精妙孤绝几分。然而随谱弹不多久,琴律忽地高了上去,随即又变得极低,一时尖锐,一时喑哑,非常人可以驾驭。关青只觉指尖艰涩,一时之间难以为继。

    她自知修为不足,缘分亦未到;然而乍见名谱,弃置不弹,心下又自是舍不得。一时心神难以宁定,更不敢强为,只有推琴而起,立于亭亭竹下,低头抚指轻叹。

    忽闻铮铮两声,响于身后。

    ------------(3)------------

    关青急急转身。

    却不能信自己眼前所见,耳中所闻。

    琴边人白袍轻舒,腕动指展。风乍起,两袖充盈琴音厉,艰深曲谱,似一览便在心中。那琴韵愈转愈高,及至关青难为之处,竟然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直上九霄;而后愈转愈低,如夜间浅浅幽行,几不可闻,然未曾止息。

    琴声极尽凌锐,又抑扬起伏,情绪百转,并不一味凄厉,自有一番悦耳。关青是久历沙场之人,这繁复错落之音,虽自奏不出,却也听得血脉贲张。

    一时间,竹丛里戈矛纵横,刀光灿灿,似深藏大敌;复仇的侠客,仗剑而舞,独步孤绝。

    ——若说那日在军帐之中,孤灯之下,将姜维错看成丞相,还可推于衣妆之上;那么如今,他近坐咫尺之外,双目深沉不知所思何事,执枪十指,将那泠泠七弦抚来,将那名动历代的激烈故事演绎,竟有一种出世的风采,是自己印象中的丞相也不曾具的。

    思及此处,一时惊异难解,且尽力细听琴曲。有时不免生涩,似是久未抚弦,而曲意轻得;关青只觉周身琴音急骤,萧风飒飒,竹叶漫落到青衣之上,也不自知,只倚杆而立,深陷于曲中……

    曲毕而余音回旋于林间。半晌,方才寂了。竹林中静悄悄地,只偶然有风动竹叶而已。

    姜维一曲奏罢,额前微汗,见关青愣愣地望向自己指尖,低头一笑道:

    “极久以前,亦曾习琴,自以为倜傥风流。后渐知世事,方觉声色迷人,若耽于佳音幻象,恐祸人害己。又有军务缠身,便逐渐放下,至如今,已有多年未奏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若有所思地笑笑:“不曾想今番在此,见得佳谱,多金戈之意而少风月之情,不由心动。用青儿旧琴一试,竟犹能弹,倒也令人宽慰。”

    关青只愣愣听着,半晌道:

    “往日青抚琴于伯约面前,原是不自量力了。”

    姜维一曲奏罢,额前微汗,忽听她初次直呼自己表字,嘴角一动。想了一想,缓缓道:

    “弹琴之艺,见性明心。心灵则易悟,所谓技法,实为末学,殊不足道。

    “当初维误闯青苑,初闻青儿弹琴。想必情至指端、发自心声,比之后来奏长河吟、今日试广陵散,虽无名谱,反倒最动人心。”

    关青尚在震动之中。这深竹小舍,自关青年幼时,便是一处神秘的所在,里面的人,总有自己参不透,但又神奇的力量,吸引自己一再前来窥看,愈看不透,愈是心搔。那时先生席地而坐,也曾口唤“青儿”,讲授琴技,丝丝入理。如今旧地重游,面前之人,亦是深不可测,远不止自己所知。一时间心中如新弦初拨——难道面前之人,终究可以托付?再看面前之人,不由脱口轻道:

    “你与先生果然相似。”

    姜维微微色变,问:“甚么?”

    关青情绪却已飘忽过去。看看姜维手中自己旧琴,觉方才听曲,人琴默契,说道:“既然如此善曲,伯约不如便将这琴拿去,闲暇之时,或可再抚。”又想一想,俯身取了琴谱,笑道:“这谱,青儿却要拿去细细研习一番。他日或可与伯约对弹,看丞相……有何指教。”

    说罢,想起自己先赠私物,复提对弹,面上微红。

    而姜维却不在意,点头道:“如此便谢过青儿了。”

    两人见天色不早,便收拾一下,各自收拾东西,出了学庐。姜维将关青送至关府,又看望一会关兴,陪着用了简膳。关兴下箸时细细观察,只觉两人间光景似是不同,微微讶异,却也自是欣慰。

    膳罢,姜维告辞离去,关青相送而出。同行至关府门口,关青只觉今日竹中所聆,铿锵动人,仍在耳边缭绕不去。正自低头寻思,忽听姜维从旁轻道:

    “良辰难觅。”

    关青虽平素调笑口齿伶俐,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抬头看时,却见他望望自己,又望向夜空。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来竟有月食之景,确是难得。关青心中方要释然,却忽地泛出一丝失望。她素爱圆月,此时见阴影侵袭,月影恍惚,心中并不觉得有甚么美好;再看姜维,目光里闪闪烁烁,似是心神激荡,不若往日气度闲雅。便猜他或有一语双关之意,心意稍和;却又不免双颊飞红,所幸月色不明,估计未被看去。当下不敢多言,匆匆道了别,便自回府。倚栏长叹,自觉似有动情,暗暗惊异。

    上了空青阁,便开轩对月,凭窗而坐,支颐沉思。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关青对诸葛亮的依恋,经年已成习惯,自认心如匪石,无可回转;却毫无防备地让一曲琴,开启心门。彼时一叶障目,今日却知山外别有佳木。这些年来,关青对自己一腔痴意,并非从无疑虑,只是深陷泥沼,无人解救,索性纵容自己越陷越深。今日姜维一曲,神韵俱显,令她不得不为之心折。

    再想起赵云遗念、关兴心事、张后忠告等等种种,看待那婚娶之言,忽地便不同起来。一则关府子弟凋零,急需光大门楣;二则倾心助良将辅佐汉室,并不负先生多年来悉心指点教诲。

    三则姜维风范品性,确是与众不同。想起平素军中,两相谈论虽多是军中之事,然良夜同饮,湖畔清谈,不可不谓心意相照。只是因为自己深恋难得之人,由此而生芥蒂,便百般看他不顺眼;一旦将隔阂放下,便隐隐然觉得相交之谊,似比关兴、张苞等童稚时便作伴的亲人还要亲近得多。

    再想姜维往日看向自己的目光,确也有异。两人若即若离,一时亲近,一时避嫌;他有时凝神看过来,自己回看过去,转头便即避开,似是犹豫不定。虽不大懂他心中究竟在做何想,却能觉出关注之意切切,即便赵云关兴不提,也并不会误看。想到这里,芳心窃喜,胸间腾起出一种未曾有过的柔情;而这柔情一起,便自甜蜜难忘——常年独抱着枝头高挂的一枚涩果、不肯放下,忽然初尝两情相悦,方讶异世间原有这般味道。

    她近日听闻第六次伐魏将近。此刻便暗自下了决心,此番北伐得胜而归,若丞相再行撮合,便可默默允了,也算令众人皆大欢喜。

    想通了此节,忽觉眼前一片清明;蓦然抬首,只见月食已毕,天色迎新送旧,景象非比寻常。回想天水城下他刺一枪、空青阁前她刺一箭,直如隔世。心怀大畅,竟是前所未有的。

    虽是望月独坐,面前朗朗清风,却吹开迷雾,吹散孤独。

    ------------(4)------------

    同一轮明月,却照出各人心思不同。

    姜维归府,四下清静无人,独在小院中坐了,面前立一简案,上置关青旧琴。

    今晨相见,见她晓妆才罢,竹簪一枝,云鬓斜压,清艳如朝露,心中不由一动,却又生生止住。此时初春,恰如初见之时。与关青相遇相知数载,眼见她年纪渐长,此时正花至午间,迎风盛放。沙场叱咤也曾同行,未语人前先腼腆的女儿娇态也曾相看,佳人在前,怎能视而不见。

    近来军中,他少与关青说话,有时见她和诸葛亮一起,更加远避,心道:“我这番为复仇而来,她如此心牵孔明,岂可前去招惹。”虽这么想,每见她于那人案边,俯首聆听指令,脸庞微侧,面上半是虔意,半是深情,胸中亦难免微起波澜,暗想:“她性子纯善,若是我真复了仇,必然心痛无比。”军情紧急时,诸葛亮或唤姜维入帐,二人秉烛思虑,关青行走帐中,帮着张罗军事,脚步悄无声息。诸葛亮百忙之中偶一抬头,目光与她相对,她脸上都即绽出一丝笑,随之尽力收敛,只道无人在意,可次次都落入了姜维眼中。

    关青所见姜维眼中情绪外溢,便常因此而起。只是此刻姜维对关青若有十分喜爱,便更有十二分的恨意——每见关青,怎不似隔空看向当年的自己。全情投入、情不自禁,却从不知那人心中,究竟作何打算。他恨她看不清孔明,一如怨恨自己当年的重情。

    方才作别,月色晦暗,姜维望出来时但觉一片朦胧,关青虽偎依在他身旁,可是和她相距却又似极远,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他恨关青,恨她如甩不脱的过去,受惑于诸葛而深情难断;又恨她巧笑嫣然,令自己犹豫至今而不能果决。本该同病相怜,却难同仇敌忾今日一见学庐,风光如画,想必那时种下的种子,如今已变满墙藤萝,年复一年,旧叶换新芽。

    再看案上琴,耳畔重起广陵曲音。仇意凝结下来,将心也冻住……

    垂头黯然冷笑:你既如此爱慕丞相,我便要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遂挥袖掷琴于地。

    银色琴囊里,铮地一声,发出一阵不甘的悲鸣,而终沉寂。多情已误前生,今世岂能再犯。断琴之时,便是断情之日。心境既成,时机便至,失不再来。令痴心者看清真相,令寡情薄义者事业崩析、自毁而亡,就在此番北伐。

    静立庭中,月亮给他投下一道沉默的剪影,随着沉思时间,越拉越长。

    而心中明晰青影,也越发淡若灰白。

    ——殊不知关青对诸葛亮一片情意,此时已渐转到自己身上。

    正所谓:“我思远逝,尔思来追。明月昭昭,当我户扉。”(*注1)

    知音知音,难知彼此弦外之意。一入歧途,就此天涯咫尺,无可挽回。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