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毓笑容更深:“爱卿离得这样远,朕如何能够安心?”她玉臂轻招:“来。”
林继额上见汗,迟迟不敢挪动步子,直到司徒毓笑容里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这才识趣地挪了过去:“陛、陛下?”
“林爱卿,朕生得很可怕么?”司徒毓幽幽问道。
林继忙道:“陛下自是不难看。”
“那你为何……连正眼都不敢看朕?”
“陛下天威在身,臣不敢冒犯。”
司徒毓道:“什么天威在身,朕看啊,你是根本不想将朕放在眼里。”
林继惊出了一身冷汗,忙抬头看她。只见司徒毓似笑非笑,目光灼灼,仿佛蕴含了许多她不能明白的东西。她强行压下低头的冲动,略垂了眼道:“臣不敢。”
司徒毓略伸出手,为她抹去了额上的冷汗,轻轻地道:“其实呢,朕也并不希望你将朕放在眼里。而是……”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林继久久没听到下文,不禁好奇地抬眼看她。却见她微微一笑:“连日赶路,你也困了累了罢。”
女皇陛下这是良心发现,准备放她回去休息了?
林继心里这样想,嘴里哪里敢照实说:“多谢陛下关心,还好。”
司徒毓拍了拍床沿,声音空前地柔和:“若是累了,便上来歇息吧。”
一抹红云迅速掠过面颊,林继连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你、你……”
林继害羞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她之前怎地未曾发现呢?
“爱卿这是不累?”她笑眯眯地问道。
“我……我……”林继还沉浸在方才那句话带来的震撼中:”不、不妥……”
“累了便要休息,有何不妥?”司徒毓含笑反问。
“陛下,你……我……我们……”林继涨红了脸连连摇手:“不可、不可!”
“古有君臣同席,以示交好,有何不可?”司徒毓笑得像只小狐狸,话里处处是机锋,句句带陷阱。
“陛、陛下说的是……”林继此刻脑子运转不来,吃吃地反问。
“汉时的董贤啊。”司徒毓意味深长地道:“今日朕欲效法古人,爱卿可有异议?”
“臣……臣……”林继红着脸连连后退:“臣到外边去为陛下守夜!”低头向外逃时,却和身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司徒毓不知何时已从矮榻上起身,堵住了林继的去路。林继捂着鼻子,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在回味着方才那软绵绵的触感。
“爱卿做什么走得这样急呢?”司徒毓的轻笑似在耳边,又似在远处,飘飘忽忽,令人不知所以。
再不走、再不走她只怕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臣、臣觉得房里热!”
“是有些热呢,”司徒毓笑吟吟地抚上她的面颊:“要不然,爱卿为何出了这么多汗呢?”
林继只觉司徒毓的手柔软而冰凉,抚上来时,她的脸上却像着了火一般,冷汗直冒,她两眼紧闭,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司徒毓也不敢做得太过火了。恋恋不舍地在她脸上再摸几下,她这才缩回手来,轻笑道:“爱卿先前说过要贴身护卫朕,又岂能半途而废?”说着转身向矮榻走去。
林继踌躇半晌,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司徒毓歪身躺在榻上,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夜深了,朕要睡了。林爱卿……当真不睡么?”
林继摇了摇头。
“也好。”司徒毓笑着合上眼:“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林继在寝宫之中干站了一夜,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司徒毓对她暧昧不清的态度。
司徒毓这究竟是怎么了?平日里对她若即若离,偶尔挑逗几句,也不至于过界。今天……今天简直是太过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照理说她前番差点对她动手,以司徒毓的性子应该记恨在心伺机报复才是。莫非……莫非今日的异常便是她修理她的开端?
林继心中一凛,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若不是心存报复,又怎会行止异端。看啊,她还没怎么整她呢,她就被弄得心神不宁满身热汗,这要是继续下去,她还有活路么?
林继艰难地吞咽一下,转头去看司徒毓。她已侧着身子睡得熟了,嘴角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睡梦中仍在嘲笑于她。
再这样下去可不成,林继告诉自己,逃离司徒毓身边,一定!
见她睡得死死的,林继迈动脚步便要悄悄离开。才走了几步,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那时候,司徒毓的口气很舒缓,很安心,很满足……仿佛有她在身边,她当真便能睡得好一般。
林继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又走了回去。
罢了罢了,这女皇当真是她命中的克星,她怎么偏偏就拿她没法子呢?
没有瞥见司徒毓嘴角加深的弧度,林继泄气地靠住了漆金雕龙的柱子。
还不知女皇要在骊山住多久,这苦难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第二十八章 如沐春风
夜色中,一人半身浸泡在温汤之中,胸口醒目的伤口已止住了血,只是看着仍是触目惊心,不难想像此人是怎样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
空气弥漫着混合了硫磺味与血腥味的蒸汽,令人掩鼻。
少年就这样捂着鼻子坐在温汤旁,口气却是轻快飞扬的:“怎么样,这骊山温汤对伤口有好处吧?”
温汤中那人舒服地叹了口气:“能捡回这条命,我都觉得意外。”
“怎么?”
“那人实在太过可怕了……简直……简直不像是个人,而是恶魔!”他心有余悸地道:“若非我见机快,伏在地上装死,就不只是这一道伤口的事了。”
“你怕他了?”少年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你在生死线上都走过多少回了,怎地还有害怕的感觉?”
“怕,自然怕。死不可怕,可我不像死成那种样子。”那人靠向石壁:“公子,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啊,我又没有缝住你的嘴。”少年懒洋洋地道。
“此番行动……陛下当真知道么?”
少年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怎么,你以为刺杀女皇这等事,是我擅自决定的么?”
“我们身为皇家暗卫,却要刺杀陛下,这实在是……”
“身为皇家暗卫,唯一要做的便是服从。”少年道:“更何况,你们这些人的前身不正是做这行的么?”
那人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陛下此举,不过是想借机整顿一下朝纲。只是想不到,林继会半路杀出来,导致你们几乎全军覆没。”
那人沉默片刻,低低地道:“我们的死活,陛下当真在乎过么?”
“不要想,”少年道:“也不要问……你只要牢记自己的使命,这就够了。”
不知是寝宫里的香气太过宁神,还是她真的累了……林继最终还是睡着了。
睡梦之中,似乎有人在向她靠近。林继一向警觉,可是那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芬芳宁人,令人生不出反抗之心来。动了动,她重新陷入沉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林继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却赫然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陛、陛下?!”林继吓了一跳,连忙翻身坐起。司徒毓便也跟着直起身来,眼角带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我……”林继这才发现自己竟睡在司徒毓的床上,大骇之下她连忙跳落地上,便要向司徒毓请罪。
“是朕扶爱卿过来的,”司徒毓适时地堵住了她的话:“朕见爱卿实在太过疲惫,便想让你好生歇息歇息。”
林继低头迅速打量自己,发现衣服还算整齐,这才松了口气:“臣惶恐。”
见她一副唯恐自己**的样子,司徒毓便忍不住好笑:“下一回爱卿若是困了,便说出来,每个人都要睡觉,朕还能不准么?”
林继又出了一身热汗:“……谢陛下。”
司徒毓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天气正好,不知爱卿可愿陪朕出去走走?”
林继道:“自当奉陪。”
汤泉宫的花园虽及不上御花园那样气派,却因贴近山野而显得生气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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