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道:“先生只管提她去便是。”
虞罗便向林继道:“同我到书房去。”
林继推了轮椅,向两人点了点头,便转向书房去了。一路上,虞罗面色略沉,似是心情不好。待到了书房,合上门,林继道:“老师,可是有什么急事?”
虞罗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反道:“你可知我这些天去了哪里?”
“弟子不知。”
“我去寻找一个人,好不容易在十数天前寻到了。”虞罗闭上眼:“可她却带给我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你先告诉我,这些日子在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不对劲的事情……”
“与里龙牙或者朝廷有关的。”
“哦,我从青城山回来,才听说唐赋病得不轻,不过前一阵见到他时,他又安然无恙了。倒是中书令李大人遇刺一事……”林继沉吟道:“他至今仍未上朝,显是伤得不清。”
虞罗点了点头:“方才我正是去见李敬亭。”
“还有朝中似乎许多官员都换过了。”想起昨晚司徒毓暧昧不明的态度,林继有些不安。
“你可有派人去查过这些事情?”
“我?为什么?”林继愕然道。
虞罗皱了皱眉:“你身为龙师,这朝廷里的风吹草动,自要了若指掌,不应有你不明了之事。你当龙师只是个摆设么?”
林继这才想起自己还挂了个“龙师”的名头,想想她这些日子还真没关心过国家大事,更没有与里龙牙的人接触,更别说是熟悉龙师的事务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惭愧:“老师教训得是,是弟子疏忽了。”
“夏皎在里龙牙中司掌情报,你不妨拿这些事去问问她,你是龙师,自该掌握这个国家的一举一动。”
“是。”
“对了,老师,唐赋病倒之前,还曾送来三封密信,只可惜丢了一封。”她将信中藏字的事说了,并取出信来给虞罗过目。
却见虞罗神情愈发沉重,皱眉思忖片刻,道:“我随你走一趟紫月楼。”
第九十一章 一曲相思
紫月楼仍是一派歌舞升平,林继与虞罗到时,中央的台子上已有舞姬在献舞。
打发了老鸨,林继小心地抬着轮椅上楼。楼道上全是人,谈笑议论之声不断,颇有些淫秽不堪之词入耳。林继皱着眉。推着轮椅在过道上走着,便有人迎了上来,道:“林公子,姑娘吩咐过,若您来了,便到楼上雅间去坐。”
林继点了点头,道:“老师,咱们过去罢。”
那人引两人到雅间里落了座,奉上茶水点心后,便掩门退了出去。
林继推开窗,从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将紫月楼大半的景致尽收眼底:“今日倒也热闹,不知是不是夏皎姑娘亲自献舞。”
“怎么?你也关心这些?”虞罗喝了口茶,摇了摇头,放下茶杯,便再也不去碰了。
“弟子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林继道:“夏皎姑娘不知有何魅力,竟能让整个长安的男人为她疯狂。”
“红颜倾国的魅力,你不是见识过了么?”虞罗调侃道:“天朝第一红颜,连你这个女人都迷倒了,更何况是男人。”
林继面上一红:“老师,您就不要打趣我了。毓儿……陛下……我们……”
虞罗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你与女皇的关系,初时我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林继挑了挑眉:“老师此言何意?”
虞罗道:“龙师于天子,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向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前任龙师为皇夫,再前一任是孝安皇帝的妃子,再往前两任,皆是当朝皇后。”
林继张大了嘴:“这……这……莫非还有龙师与天子必要结为夫妻的规矩?”
“这倒没有,一切凭心而已。历代龙师,亦有不少始终隐于幕后,并未走到台前。为师只是想告诉你,你与女皇有如今的关系,并非什么突兀之事。当年先皇公然通告天下,说自己的皇夫是女人,朝中大臣反对极多,最后还不是被压了下来,过了几年,便再也没有人拿这事来说了。”
“可……她不一样,她是皇族最后的血脉,怕是……由不得她任性吧。”
“你既迈出了这一步,难道还想不明白么?”
“弟子自是想明白了,只是还有些感慨罢了。”林继拿过茶杯,一口气饮尽:“老师之前的教训,让弟子醒悟过来了。我既亏欠她、亏欠天下良多,便只有凭自身之力,保天下长久太平方能略做补偿了。”
“你明白就好,身为龙师,要做到这一点,并非什么难事。关键,便看你如何利用手中的力量。”虞罗欣慰一叹:“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胡思乱想,如今你自己想明白了,倒也是好事。”
“弟子总是这样让老师操心,当真惭愧。”林继摇了摇头,视线里突然搜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心中一动,道:“老师且坐,弟子去去就来。”
“去吧。”虞罗也不多问,只是挥了挥手,便凝视看歌舞去了。
出了雅间,下过一层楼,林继向倚在阑干边的唐诗道:“唐姑娘,你怎地也在这里?”
“林公子?”唐诗疑惑地瞥她一眼:“想不到你也对这些莺歌燕舞有兴趣,怎么,不怕宫里那位喝醋么?”
林继轻咳一声,有些尴尬:“来此是有些事情,并非来看歌舞的。”暗暗决定此番上紫月楼的事,万万不可让司徒毓知道了。她虽是女子,但出入这等风月之地,只怕也回惹司徒毓不高兴的。
“原来如此。”唐诗点了点头,转头去看歌舞,没有再说什么。
林继待了一阵,自觉没趣,便要回雅间去。忽听得唐诗道:“林公子觉得,这花魁的歌舞如何?”
林继向下看去,只见夏皎身裹轻纱,如袅袅白烟,飘上了舞台,身姿轻展间,宛如遗世独立,将一众舞姬都比了下去。舞姬将她众星拱月般地拥在中间,翩然起舞,一时间花团锦簇,很是好看。
“夏皎姑娘的舞,自是天下一绝。”林继这样说着,心中一动:“当日在贵府外,姑娘曾说自己见过天下间最美的舞蹈,莫非指的便是夏皎姑娘的舞么?”
唐诗略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不错,我说的真是皎儿姐姐的舞。”
林继咀嚼着“皎儿姐姐”这几字,想到唐赋与夏皎关系甚好,也便释然了:“夏皎姑娘的舞确实很好看,歌也……”说到这里,耳中忽听得一阵熟悉的曲调,愕然之下,立时住口不言。
这曲子轻柔婉转,较之她那日听到了,多了几分缠绵与相思,却仍不难听出,这正是那日在北关城楼上,陇夏吹给她听的曲子。
这曲子是陇夏小时候常吹的,为何夏皎也会?
正思忖间,只听得一阵清雅柔和的声音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正是夏皎了声音,然而比起她平日里听到的,却不知多少多少温婉柔情。
“这曲子……”林继觉得这曲子仿佛唱到了她的心坎里去,让她想起了在青城山每日思念司徒毓的岁月。
“这一阵子,皎儿姐姐总爱唱这首曲子,”唐诗顿了顿,轻轻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几分凄苦:“许是心中……有了思念的人吧。”
林继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若不是心中有情、情到深处……又如何能唱出如此令人感同身受的曲子?
“不知何人如此有幸,能让夏皎姑娘深深挂念。”林继感叹道。
唐诗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总之不是你,也不是我……”
楼下歌声渐止,余音绕梁,曲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夏皎向四方轻盈一福,然后仿佛在等待什么一般,看向三楼的某间雅间。
一时间喝彩叫好声不断,林继也跟着拍了几下手。
“好!”忽听得楼上传来一下喝彩,将所有人的声音盖了过去,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显是内力不俗:“好一首相思曲,该赏,该赏!”
夏皎面露欣喜之色,向那雅间一福,这才满怀欣喜地下台去了。
“林公子赏金百两!”楼下有人高声唱道。
唐诗回头瞥了林继一眼,却见她面色阴沉,似是不悦到了极点:“这位‘林公子’这几日时常到紫月楼来捧皎儿姐姐的场,赏赐也总是最大方的。”
林继抿紧了唇,一声不出,心中很不是滋味。
别人或许认不出,但她一听便知道,这是司徒毓的声音。
司徒毓为何会来这种地方,难道仅仅是为了看花魁的歌舞么?
这几日……这几日……
亏得她回京之前,日夜思念于她,紧赶慢赶,只为早日见到司徒毓。可她……却是这样有闲情雅志,竟来这种风月之地消遣?
可恨……
林继握紧了拳,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唐诗摇了摇头:“她来时,也只是看看歌舞,很快便回去了,你无须太过介意。她的心中只有你,这是天下皆知之事,你又何必为此介怀?”
林继叹了口气,缓缓松开手:“你说得是……”
脚步声响起,便听唐诗唤道:“云姐姐!”
林继转过头,便见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束手站在身后,模样看起来十分眼熟。略一思索,她便即想起,此人正是苏合的妻子,却不知她为何也回来此紫月楼——难道花魁姑娘当真魅力惊人,男女通吃?
女子向唐诗点了点头,温柔一笑。唐诗道:“云姐姐,你不是回家去了么?”
女子摇了摇头,向唐诗招了招手。唐诗上前一步,忽转头向林继介绍道:“这位是乐云姐姐,一手琴艺冠绝京城,当年可是与皎儿姐姐齐名的花魁呢。”
“苏夫人。”林继向她拱手为礼。
《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