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汝的态度似乎终于激怒了林泉,他那张端正文雅的脸一瞬间就被怒意扭曲得狰狞起来,眼中迸射出的凶恶让林玉汝几乎想要倒退几步:
“我是个人!是个男人!”林泉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乔恩赐是个强、奸我的杂种,你叫我生下他的孩子?”他一边低吼一边冷笑,样子相当吓人,“我就是生不出孩子了又怎样?我还是我行得端做得正的林泉!不像你!把自己当成下崽的种猪!”
林玉汝当即暴跳如雷:“畜生!你说我什么!”他窜过来一把将林泉推倒在地板上,骑在林泉身上照着他的面门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林泉刚刚才受过连续几天的非人折磨,身子现在还在发虚,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暴力,连着被他老子扇了两个耳光都毫无还手之力,只本能地侧过头,任凭那巴掌砸在他侧脸上,一声也不吭。
林玉汝装了几十年的谦谦君子,只在很少的时候才将自己暴戾的一面发泄出来,对人动手更是久违的事。现在被儿子惹怒了,下手颇有点没轻没重,扇了几下之后才清醒了一些,低头一看就见到林泉脸上红肿一片,嘴角渗血,颧骨处也被巨大的力道砸破,看上去相当狼狈。林玉汝发泄了一番之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又拉不下脸来跟儿子服软,只得先从林泉身上站起来,然后伸出手想把儿子拉起来。
理所当然地被儿子一掌拍开。林泉手上动作倒是不慢,清脆的声响打在两人手上,也不知是牵动了哪里的伤,林泉低低闷哼了一声,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药箱在哪儿?”林玉汝低声问。林泉还是那副像看小丑一样的眼神,丝毫不领情,也一点不怕他爸。他微微歪过下唇,用拇指随意擦了下唇角的血,看了林玉汝一眼:“我不会生的,你死心吧。”
林玉汝刚刚才揍了儿子一顿,现在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他一手捶在门上,木质门发出了一声极大的声响。
“那你想怎么样!”
与林玉汝的气急败坏不同,林泉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了情绪,不久之前才像蒙了尘一样的一双眼睛现在又暗暗显现出光泽,明显是正在思考的样子。
“很简单,”他语气平缓地说,“首先要让乔纳森家不能如愿。他们这么对我,是因为他们蛰伏在我身边这么久,那天在资料室里却还是没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能在我身上做些什么,从而利用我威胁到我们家,他们就还算赚回了一些本钱,用我来弄个孩子是最方便的办法了。他们以为在我身上下了个种就能控制住我们家?做梦,我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玉汝看着儿子镇定又坚决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乔纳森姐弟的地下室里乔碎玉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不是在对付泉哥,我是在对付你,我的父亲!」
他想乔纳森家的确是在对付他林玉汝。虽然遭罪的是儿子,但无论是计划盗取那些秘密的项目,还是让林泉除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之外再也不能生育,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林泉本人在乎的,倒不如说是林玉汝在乎的。他在乎那些秘密的项目,更在乎林家的传宗接代,林泉可以接受自己不能生育,但林玉汝绝不能接受他们林家绝后。
“你还是不要这个孩子?”林玉汝问。林泉抬起眼帘看了看他,淡淡地说了句:“这是你欠我的。”
他目光明亮,语气中透着绝不会动摇的不容置疑:“你一开始从那里把我带走的时候是直接带回了家,那是因为你没来得及考虑;现在把我送回我这里,是因为怕妈知道这件事,没错吧?”
林玉汝心里一惊,一时无法回答。
“你在这件事上按我的意思来,我就把你的事跟妈保密。这买卖划算吧?”
林玉汝眯起了眼睛:“你在威胁你老子?”
林泉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这也算是威胁?只是个等价交换而已,我现在对谁都没什么信任感,想要抓点什么在手上也很正常吧。”
林玉汝冷冷地盯着他,林泉反而笑意更加明显了。
“爸,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你把你儿子害得这么惨,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放任你儿子拿掉一个受精卵而已,这个受精卵还很可能成为威胁到我们家的筹码,你妻子甚至都不需要知道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你划算啊。”
林玉汝的大脑高速运转了好几圈,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肩膀也松了下来。
“这件事情……不是小事,你至少也等到科学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再做决定吧。”
林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出了林泉的公寓之后林玉汝才觉得自己可能不太了解儿子。林泉的果断和执拗让他有点惊讶,在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不但迅速冷静了下来,还毫不留情地打算拿掉这个可能是唯一后代的孩子,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林玉汝知道自己没办法让林泉做出一点点退让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林玉汝有愧于儿子,他不能在态度上太过逼迫林泉,否则以儿子的性格,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甚至严重到他真的完全承受不起。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硬着来。
其实和林玉汝一样,林泉也不够了解他的父亲。林泉觉得自己提出的那个交易对林玉汝来说很划算,其实并不然。虽然林玉汝确实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比起林家就要绝后的这件大事,妻子是否知情就显得不太重要了。虽然董兰的娘家也颇有势力,但这些年来下坡路走得比林家还要狠,董兰的态度并不会对林家造成太大的威胁,但林泉有没有后代却是决定林家存亡的大事。所以林泉提出的这个买卖,只有林泉自己觉得是对于林玉汝来说划算的,林玉汝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换句话来说,就算让董兰知道了一切也没关系,他怎么都要让林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林泉坐在车里想了又想,然后让司机掉转方向,把车开往梅山科学院。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在交代背景的阶段,小安还没什么戏份,不过他也很快要上线了╮(╯▽╰)╭
另外明天不更新,俗务缠身_(:3 」∠)_
第5章 破斧
对林泉来说,每年的发情期都像是放了个短假一样,短而微不足道,像是专门用来休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哪一个发情期可以像这次这样完全摧毁了他过去的三十年所构架起来的人生。父亲走了之后林泉在家里洗了个澡,他在宽敞的浴室里脱掉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从头到脚都遍布着惨烈痕迹的男人,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林泉。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自己,径直跨进了浴缸,将花洒开到最大。
洗完澡之后他叫了外卖,随意找了部电影看,然后睡觉。他尽量过得像放假一样,然而一旦陷入睡梦之中林泉就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他一刻不停地做着梦,乔碎玉、乔恩赐、还有他父亲林玉汝,这三个人变着花样在梦里折磨他,方法层出不穷,手段愈发恶劣。林泉睡得全身冷汗,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又因为身体实在太过疲倦而再次陷入昏睡。他无法想象居然连睡眠都成为了折磨他的工具,等到他完全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断断续续又没有一刻安宁的睡眠居然已经持续了超过十四个小时。
林泉从床上弹了起来,飞快地冲到洗手间里,吐得天昏地暗。
这滋味实在不好受。林泉又洗了个澡,把因为出冷汗而变得黏腻的身子冲了个干净,然后给自己沏了壶茶,一边喝一边仔细盘算。
他心里大致有了个方向。本来林泉对未来的规划里是有乔纳森集团的,毕竟他对乔碎玉的打算已经进行到结婚那一步了。当然现在也还是有乔纳森集团,不过位置和立场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乔碎玉在交往过程当中有没有泄露出什么关于林氏的不|利|信|息,完全避免估计是不可能了,不过他和乔碎玉谈起的大多是林氏的现状和展望,而林泉执掌林氏已经有年头了,在他手底下林氏并没有什么很不妥帖的把柄会被人抓住,他倒真不太担心。
他主要考虑的是未来。林泉一直是林氏制药从军事医疗转向民用医疗的大力推动者,按照他前段时间的打算,乔纳森集团拓展亚细亚市场的计划是完全可以和林氏的转型计划有利合作的。但经过了这些事,林泉突然想明白了一点,乔纳森集团所做的这些动作,目的不光是为了复仇,极有可能也是为了吞掉林氏制药、抢占油水越来越丰厚的亚细亚市场。既然如此,那林泉就偏不会让他们如愿,现在乔纳森集团打算引进亚细亚的孕酮促进剂已经完成了在亚细亚的临床试验,并被摆上了审批日程,这个项目的代理是林氏制药负责的,本来本着初次合作的互惠互利、以促进今后合作的目的,林泉在这个项目上跟乔纳森集团谈得还是比较好说话的,给乔纳森看到的也都是他们互利友好的一面。现在他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他有的是办法逼迫乔纳森集团把药剂的发行权买断给他们林氏,而且林泉还可以把买断的价格压到极低。乔纳森集团又不是什么无缝的蛋,想要在亚细亚对他们下手,实在不是一件太难的事。真正的难点在于,林泉不可能只让乔纳森栽在这一项孕酮促进剂上,他要做的是让乔纳森集团作出全面深入亚细亚市场的计划,然后在他们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一刀切下去,让他们把所有预计投放过来的药品全部吐给林氏。
所以对于现在的林泉来说,真正要做的是示弱。他要让乔纳森感觉到林氏对他们忌惮非常,虽然恨之入骨,却因为把柄被抓在乔纳森手上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其摆布。
和逞强一样,示弱也同样是林泉的拿手好戏。乔纳森家的那帮混蛋把他看得太绅士了,他光是坐在这儿就能想出一百种让他们尝到苦头的方法。
畅想着复仇的快意让林泉陷入到了一种异常的情绪当中,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如果他现在照镜子,就会发现现在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危险而扭曲,完全没了平日里那从容优雅的样子。
在构架清楚了今后的方向之后,林泉就开始一步一步地着手自己的计划。首先要做的是把身体里的那个杂种的孩子拿掉,他马上联系了梅山科学院,询问自己的检查结果有没有出来。科学院的人让他方便的话直接去一趟,电话里说不清楚,林泉本来也正有此意,他希望能够直接把那个祸害剔除干净。
到了科学院之后,接待他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负责人、医科教授郑阳。这位beta教授四十多岁,做事情一直很谨慎。他一见到林泉就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拿出林泉的报告放在他面前。
“你的情况现在比较复杂。那种迷幻剂在你身上起的作用很霸道,它主要是通过刺激激素的方法来达到药性的,所以你现在的身体异常主要就是源于激素紊乱。omega体内的激素本来就敏感,你现在体内雄性激素的成分发生了一些改变,导致你的附睾无法正常培养具有正常生育能力的精子。而同时又因为你体内已经成功孕育出了一个受精卵,你的雌性激素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你的子宫是正常的,但是卵巢的情况还不是特别明确。现在看来你的卵子应该还在,但无法正常排卵了,我们现在还不确定这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不过你卵巢的情况倒是比附睾的情况好很多。”
“所以您的意思是……”林泉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不能让别人怀孕了,但是我自己还有可能怀孕?”
这种不严谨的说法让郑阳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作出了肯定的答复:“短时间看来,暂时是这个结果,不过这也不好说,还要看观察。”
林泉笑了笑。本来对于生育他就没有什么执念,他不讨厌孩子,但并不想自己生,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只和omega交往恋爱的原因之一。现在告诉他只有可能自己怀孕了,这对他来说跟无法生育的结果几乎是一样的,他根本不想费心再去观察什么、治疗什么,做林家的后代有多累,林泉自己深有体会。虽然他本人并不抗拒这样的责任,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强迫着肩负起这种责任。因为喜欢而去做什么,和不喜欢却被迫去做什么,感觉完全不同,如果他的孩子不喜欢这种生活而被迫去走这样的路,那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折磨,还不如不要孩子。
“那我现在可以把体内的受精卵销毁吗?”他向郑教授提出。郑教授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我们说你的卵巢可能是暂时无法排卵了,但是以后能不能恢复排卵功能这我们可不确定啊。你现在把这个受精卵拿掉了,以后是有可能无法怀孕的!”
林泉的表情毫无波澜,依旧很平淡地笑着:“我知道。”
“就算你以后还能恢复排卵,”郑教授还在往下说,“首先我们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虽然omega的生育率很高,但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越到往后你的卵细胞活力就越弱,生出来的孩子很可能不如现在健康,甚至不能成功受精的可能也是有的。万一你以后不能再产生后代了…………”
郑教授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林泉那不以为然的表情,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郑教授叹了口气,眼帘耷了下来。
“就知道是说不动你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向来跟一般的omega不一样。”
算起来,林泉和郑教授认识的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年了,郑教授很少会说这么有人情味儿的话,林泉也不禁和气地笑了笑:“一样不一样我不敢说,反正对我来说,生孩子没什么重要性。以前就没有,现在和将来就更加没有了。”
郑教授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然后露出了一个终于做出了决定般的有些痛苦的表情,抬起头来对林泉说:“行吧。不过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大多数的人工流产手段都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你先过来再做个专项检查,然后我研究一下,给你安排个方案吧。”
“好。”林泉放下了心,跟着郑教授走出了办公室。
离开科学院之后,林泉直接开车去了公司。他现在反倒不想休息了,满脑子都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乔碎玉和乔恩赐倒大霉的样子,可他理智上又知道这事情急不得,脑子里被这两种不同的想法和态度拉扯着,让林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有些奇怪的状态中,他想来想去都还是觉得还是去工作比较有利于现在自己的调整。
到了公司之后他的员工们倒是吃了一惊。他原定来上班的时间是两天之后,没人想到林总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了。
“林总你是来……突击检查的?”项目部的区域主管华立冬显然是摸鱼跑到十七层来的。这个男性beta看上了同为beta的林泉的女助理简洁,正变着花样追人家呢,看到林泉突然出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办公区里立刻鸦雀无声。
林泉看着华立冬那一副肌肉僵硬的怂样子就是一乐。他故作调侃地用掂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华立冬几圈,对着他扬起了下巴,眉毛挑得高高的:“你现在胆儿肥了嘛。现在什么时间?你上来干什么的?”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我现在就干活儿去…………”华立冬就差抱着头往下蹿了,还没蹿出两步又被林泉一声“站住”给定住了,立马站军姿一样站得笔直。
“你想来就来想溜就溜?当我们十七层是食堂啊,食堂还有开放时间呢。”林泉斜睨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简洁,“简洁你记住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华立冬上十七层来,上来一次算他旷工一次。”
简洁已经看出来林泉就是故意消遣他们的,也不害怕也不着急,抬起眼帘看戏一样看了华立冬一眼,对林泉说:“干脆以后只准他没达到指标的时候上十七层来挨骂,其它时间不准上来算了。”
“嗯,”林泉深以为然,“这个想法很好,以后华立冬身上扣下来的钱都转到你工资里算了。”
办公区里的人这时候也终于听出味儿来了,敢情林总这是没事回来玩儿呢,就看哪只耗子这么倒霉撞到枪口上了,看来今天这只倒霉耗子是华立冬。大家都在忍笑,华立冬抹了一头冷汗:“我说林总,您是要吓死我啊。”
林泉“嘁”了一声:“胆子比鸡都小。”然后就不再理他,把简洁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显然刚被打扫过,林泉把手机往台子上一放:“这几天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的?”
“驻西伯利亚特区那边的需求项目表下来了,但我估计不一定能批,就替换掉了rx-2型麻醉剂,另外改了一些货的数量,又发回给他们了,还没收到回复。我待会儿把两份表都发给你看一下。”
“嗯。华南区的款项到了吗?”
“到了。”
“行,那那边优先派出去吧。叫他们多盯着点运输,上次的状况不能再发生了,不然我们还要跟着麻烦。”
“好。别的没什么事了。”简洁看了看林泉,犹豫了一下才问:“您怎么现在回来了?”
这个问题公司上下很多人都有可能问,但是林泉自己也清楚,简洁问和其他人问的意思是不一样的。其他人可能是随口,或者是觉得惊讶,但是简洁这么问肯定是因为她心里有怀疑和想法。很少有人知道林泉和简洁其实谈过一阵子恋爱,而且时间还不短,但后来两个人都觉得以他们的职位关系,谈恋爱有些不合适,很多工作方面的事反而不好展开,他们又都是把这份工作看得比恋爱关系还要重的人,所以就分了手。在那之后他们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工作关系,但无论是私下里还是默契上,都不是普通的同事或上下级能比得了的。
林泉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前几天的经历在他脑子里打着转,刚才通过欺压华立冬而得到舒缓的情绪现在又变得有些堵,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但简洁并没有给他太多沉默思考的空间。
“保卫科那边前两天在重置紧急预案装置,我觉得奇怪就去问了一下,他们说您离开公司那天晚上突然又出现在公司里了,而且乔小姐和乔先生也在。”简洁紧紧地盯着林泉,压低声音说,“保卫科说有信号在十六楼被掐断了。”
简洁是知道资料室里存着什么秘密资料的。林泉往椅子上一坐,后背深深地往后靠了过去,整个人半仰躺着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乔碎玉和乔恩赐打算从资料室里‘偷东西’。”